【昨是枕着子夜的月睡去的，寒木在深秋便脱下了枯黄的衣衫，到春日里又长出些青绿的衣来，霜雪尽数化去，便留下些许露水淌着，自中夜淌入日始，此后便被东君收去用作晨间的茶。】
【簪星曳月的殿下，眼里岂会有神佛呢，命媵女采晨晚露作茶，看看有何不同。偕同月看江南的文坛的新诗经，品是那想象出来，万种婀娜的月。】
露茶——为何好饮些？

【年岁愈长，便愈少涉足宫禁，或因从前打闹的姊妹兄弟，皆已迁出了紫阁，乾西四所业渐渐地冷清，除却尚在景阳宫里端居的母亲，大抵已没甚么值得留恋。】
【晨间早露落在青痕斑驳的石板上，清脆声催醒了尚灰霭的天色。帝姬在亭间小憩，自不见外地上前落了座】
：这又是听哪个跛子道人浑说的？
【言罢，已将奚女辛苦烹制的春茗一饮而尽，还要托着杯沿摩挲笑侃】
：我瞧没甚么不同

你这一口饮得太快——好似猪八戒吃人参果，囫囵吞而下，自然尝不出区别。
【自还在比着其中殊异，却有不速客窃闻得，适才的喃喃自语，兀自前来招嫌，不客气地挤来一桌，痛饮而下露茶的模样，简直是牛嚼牡丹。】
【晨露、晚露得来不易，奚女们劳作数日，才将将集齐一瓮，煮的如此一壶，可堪说是耗费苦工，眼风向人一扫，嗔怪道】既然你尝不出，与你饮这露茶，净是白糟蹋了。

【她这话里有话，分明是借机将我比作猪悟能来奚落，轻声哼过，是瞧她生得好看，才不与她计较。可我镇日耽于庶务，哪似这些深闺里的公主，多的是闲时来抒发雅兴。】
【溅在袖口的茶汤水渍渐湮没了去，略整衣袍，坐得端正，方睇见她漫不经心的神色。饶有兴趣问到】
：是是是，哪儿比得上您慢条斯理细嚼慢咽。那便劳烦三藏法师说说，这人参果是个什么滋味儿？

【想他整日沉在庶务衙门里，倒是与那些皇城外的人似的，越发没了样子，反倒多了些直来直往的粗鲁模样，瞥了他一眼，道。】
照你的意思，西湖龙井和观音茶也无区别？
【有心绕他一两句，说了句不大相关的话出来，才与他说这露水泡茶的滋味，轻道。】晨露性冷，入口还要微凉些，融了些茶的香气，吃起来是与井水泡的不一样的——你仔细尝尝看。

【自深海珍珠，到高岭雪莲，再到她口中的露茶，古来备受推崇，除却其本身“若有若无”的药性缘故，多是因一句“物以稀为贵，另外便是一些难经考证的传说，为其蒙上神秘的色彩。然这话是万不能在她跟前提的——又得被讽一句庸人。耸耸肩，极无辜】
：我可没这么说过
【又见她循循引导，方装模作样捏着杯沿抿了抿，先皱着眉，而后抒出浊气，方醍醐灌顶大彻大悟般】
：嗯，尝出来了。

【于茶水一艺之上，是有许多风雅的讲究话，说如何风月的话，便是因着尝着井水、湖水与露水之类的心与时间都是平头百姓所无的。】
【当然也有些人是看不出来这桩事情的，诸如眼前这位，他也不消学这桩事情，看他故作品鉴的模样，不禁轻笑着话道。】
你虽没这样说，却是这样的意思，牛嚼牡丹的脾性——但看你故作模样的，也有几分有趣。

【眼神凉凉扫过她面颊，气得只差吹胡子瞪眼。】
：合着我一会儿是猪八戒吃人参果，一会儿是牛嚼牡丹，我就不能是个人么？
【收回目光，又把玩起这小小一盏茶水，于心底发出喟叹声】
：别说，我还真尝出了些滋味，尝出劳作的辛苦了。风吹日晒的辛苦了好些日子，才这么小小一瓮，饮一回便见底了，怪可惜的。到底是人的血汗成果。
：咱们坐在亭子里，尚得等上十天半个月才能喝上一盅，那住在城脚的人又得等上多久呢？

【任凭他如何横眉斜眼，我依旧岿然不动，犹端着矜傲姿态。待闻他兀长的言语，不由的偏颈，眼波凝睇，唇畔微弯，话是不饶人的。】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这是一等一的风雅事，又如锦上添花，哪里有人成日指望坠露生存？
【尝有附庸风雅一词，可见，古往今来无一人能时时雅趣，追根究底，只为怡情。眼角眉梢都似慵懒，又朝他。】
你是个人——【装模作样的长叹。】是个憨傻人。

【一展折扇，摇出清风，拂过石几，捎走飘渺里上攀的云霭。饮尽盏内余香，轻笑两声】
：咱们是不必指着这点儿玉液琼浆生活，为达官贵人采集露水的奚女却真的依靠这过活
【然金枝玉叶未必能与黎民共情，便是我在这儿苦口婆心，也并不是真的能与黔首感同身受。何况，身边还有个，最擅“拱火”的，火气翳来，甚么怜悯慈爱的心肠都没了影。收了扇子在她额前虚晃一晃】
：又跟这儿胡说起来了。
【却不能真的打她使她破了相。只好一个人兜着怅惘携风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