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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北沙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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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午间是慵懒的,似乎连时钟都慢了下来,周末午后的咖啡适合手冲,可以从容地甄别烘焙的程度,慢慢研磨、体会每款豆子的不同芳香。
取一块滤纸,或是找一块洁净的麻布,漂洗甩干,可以用滚水,或是九十度的水,也可以尝试用冰块淬取咖啡。
手冲,其实是一种唤醒,不仅对于密封的豆子,对人也一样。
窗口照进来的光很刺眼,甚至看得见热流迷蒙的颤动,窗外艳阳和浓阴交错,鸟儿叫的似乎都倦了。
屋檐下挂着的一串手工缝制的悟空、桃子和一把艾蒲,尽管端午刚过不久,艾蒲已没有了原本的青翠,染上了一抹乌青的沧桑,在风中轻摇。
夕阳西下的傍晚最适合散步,尤其是流淌着经年往事的水岸。
人们也许记得渡过自己的舟,却常常淡忘载舟、载城的河流。北沙河就是一条古老的河,有故事的河,是那种既能载舟,亦可载城的河。
北沙河是太子河的一个双源支流,一个源头是本溪的朝仙岭,另一个源头是抚顺的班猫岭,主干河纵横百多公里。
北沙河还有一个久远的名字叫磨米河,八百多年前,这里曾依山傍水筑有一座赫赫有名的磨米城,南连横山城(平顶山山城),北接盖牟城(苏家屯城),都是守护金国首府东京(辽阳)的重要卫城。
火连寨和新岭赵地沟之间有一座海拔较高的山叫骆驼岭,又称双峰山,是当时磨米城通往横山城(平顶山山城)必经的道路,人们把磨米河谷之地称作双峰镇。
城北向北,一过高程湖,吹过山林的风开始透着凉爽。进入石桥子本溪新城区,山势变得平缓起来,车窗外闪过一座座门庭高筑的大学院校,药品、生物研发基地,深色的柏油路无声地导引着伸向北沙河谷地。
过了秀气的日月岛双引桥,车子可以一直开到河滨附近的足球场,车少,人更少,偶尔看见骑行者或一家三口牵手漫步,仲夏的北沙河闪动着细碎的波光,静静地就在眼前了。
夕阳已经不再像午间那般白亮亮的了,像一颗咸蛋黄,鲜亮圆润,映在河面上的霞色,变成一长串斑驳的光影,像通天的石阶,一直到彼岸。
不远的水弯里露出水面的几处河滩,形成了三俩个“小岛”,岛上丛生的芦苇、菖蒲高低错落,在风中摇曳。
人工修筑的堤岸像高尔夫球场,起伏、平缓,刚刚修剪过的浅草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岸边是一大片蓝紫色的蛇鞭菊,也有鸢尾花,让人想起普罗旺斯的薰衣草。
弯下腰细看有的花有口有眼,像极了一张脸,娇嫩细腻,精美得无以伦比,难怪梵高那样痴迷于它。
蜘蛛在探出草丛的灌木和花枝上不慌不忙地结着自己的网,一如夕阳里从容的狩猎者。
每次看到马莲、蒲草,总联想到菖蒲,一直以来也难把它们区别开来,它们都有极为相似的结穗形态,绿的剑叶,红褐色的蒲棒。这种感觉,或许就是阿城先生说的介于“景”“象”产生的“意”吧,何况它们都有不枝不蔓,不羞不涩,无拘无束的风姿。

菖蒲成为端午文化的记忆,不仅因为菖蒲清香祛邪,修长如剑,还有一个凄美的故事:
唐僖宗年间,黄巢领兵造反,百姓为避屠城之祸,老弱妇孺相携逃往山林,黄巢便装侦查,见一个妇人拉着一个年纪小的,却抱着年纪稍大的孩子,十分不解,就问:“大嫂,妳急急忙忙的要到哪里去?”妇人说:“黄巢来啦,见一个杀一个啊”黄巢又问:“为什么牵小的,却要抱大的呢?”那妇人哭了:“抱着的,是大伯家的,牵着的是自己的孩子,万一难逃杀戮,只能舍下自己的孩子,也要给大伯家的留下唯一的根苗。”黄巢愣在那里,女人“舍其子,而护他人之幼”的品性让他十分感动,也十分伤感,他环顾四周,看到了河边的菖蒲,于是对那妇人说:“我就是黄巢,别跑了,回家去用菖蒲和艾草插在门口,保证不会伤害你们。”第二天,恰逢五月端午,心地善良的妇人悄悄告诉了所有邻居,城里的人都在门前挂了菖蒲艾草,也真的免遭了杀戮。
古时文人爱菖蒲,尤以宋代为盛,赞誉它“不假日色,不资寸土”,“耐苦寒,安淡泊”,加之这种水生绿植其叶修长,叶脊如剑如虹,中通外直,亦柔亦刚,不管是滩涂湿地,湖泊水岸,还是庭院雅舍,都不易风骨,不失风范。

菖蒲的这种特质像极了脚下这片屡遭战火的土地,也像极了顽强生存,一直流淌到今天的北沙河。
据考,从东晋末年到元明时期,磨米城一直是石桥子地区的行政中心,磨米城的修筑稍晚于横山城,在建制上磨米城是州治城,管辖方圆千里以内的几个县城和众多乡村。
唐贞观年间,大将薛仁贵率军横扫辽东,长达二百多年的古山城陷入战火中,磨米城经历了繁荣后第一次战火,而后又有薛礼第二次出兵征东,最后利用高句丽的内部矛盾,不仅夺回了辽东的十座卫城,还收复了整个关东疆土。
《资治通鉴》载:贞观十九年,太宗李世民亲自率军东讨,“凡征高丽,拔玄菟、横山、盖牟、磨米、辽东、白岩、卑沙、麦谷、银山、后黄十城。”
难以想象,眼前就曾经是唐王一世李世民和骁勇善战的薛仁贵驰骋拼杀的古战场。
越百年,甚至上千年,族群、同袍相残、外夷厮杀,硝烟散尽,将士的兵刃和血肉都化作了泥土,高耸的城池也成为了废墟,就像今天,也会陷进久远将来仲夏河畔的泥沙。
唯有磨米河在静静地流淌。
荒弃的城市,需要多长时间能恢复自然的生态,工业化的世界没有什么能幸存下来。绿植开始蔓延,家禽恢复野性,生物动物的自然循环链条开始重新启动,哲学和故事在时间的长河里显得那样的微不足道,一次,又一次被深埋进人类称作坟墓或者陵寝的地方,等待千百年后艰难的考古。
据《奉天通志》记载:“金王坟,在响山子东山,距县三十五里。古松苍蔚,巨碑矗立,清初金王葬处也。”响山“杜度王爷陵”和磨米河上的那座石拱桥,已然不见踪影。
人们终将会意识到河流与生存的关系。当下,沈阳市正在以浑南为新城中心,把中央大街、智慧一、二、三、四街向南,再向南拓展,最根本的决策因素来自对河流的认知,上善若水,水为厚德,德载众生。北沙河是辽河的根脉,有了河流,土地才有生机,有了生态,才能拥有真正的家园。
大河汤汤,
蒹葭苍苍,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北沙河、磨米城,也许不再是一个“意”境,而是清澈温润的深可见底的湍流,扑面的菖蒲和鸢尾花的清香,听得见蒲棒在深秋昂起头,“噗”的一声吐絮散籽,展现生命中的最美。
绿茵茵的足球场上,孩子蹒跚着,把足球踢给笑眯眯守门的爷爷,堤岸上,情侣依偎在玫瑰色的夕阳里。

静静流淌的北沙河,脚下沉寂的土地,年复一年顽强地等待着,像山谷里鲜红饱满的咖啡果实,也像深藏在淤泥下莲蓬里的古老莲籽,静候发芽。
“快看,水鸟!”
三两只灰白色的鸟,比一般的鸟要大,比鸭小,伸展着翅膀,优雅地掠过水面。
早就听说这一带湿地有候鸟,究竟是大雁,还是赤麻鸭,分辨不出。
动物与自然,河流与城市需要相互唤醒,人类的爱,也是一样。
庆山曾说,爱一个人是因为在他身上能够映照出自我,能激发自己的存在,如果因为爱,而更喜欢自己,发现更深的特质,没有让感觉像月亮一样,映出内心的美好,就不会去爱。
旅行,美食,读书,涂鸦,其实都是在寻找一种光,那光足以勾勒出自己的身影,映出不为所知的丰富感受。
“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用翠绿的菖蒲编一只蜻蜓吧,也许会不经意地收藏起北沙河落日的仲夏。


1楼2020-07-18 10:50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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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广东2楼2022-05-20 1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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