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衣衫很轻薄，叫夏夜的风吹着，也有些透凉了。捏着着衣襟，又拿手拢了一汪月】他们说，宫里要乱了。
【放下手侧过脸去，冷辉洒了半边儿，照着眉眼也很疏淡】你在贵妃身边，听没听到什么信儿？

夏日的薰风，穿过青丝穿过耳朵。——看来歌曲里写的是真的！
终于得了空，我同表姑母坐在亭中。可惜，面前的西瓜叫人搬下去了。她们说，我在吃，明天的茅厕就该抢手了。
事怪多的。
“是吗？宫里难道不一直乱的很吗——”知晓这句话并未答她，遂又添。
“没有，哪处的流言风语大抵都是一般的。”

唉——
【幽幽地叹气，拿双很哀怨的眼睛看着她】姑姑换句话问你，若尚书内省说要以身殉国，不愿离开东京，你也要同他们一起待着吗？我那表哥怕是不愿意的。
【拍了拍她的肩】贵妃耳根子软，你说两句好话，就我们也跟官家一并走了吧。

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句话向来是没错的。我原先并不信这话，直到老李在他儿子被我打上第一拳的时候，屁**流地溜了。那时候虽然十分鄙夷，冲他翻了不知道多少个白眼。可回过头来想，或许他做的是对的。
若他没走，谁知道我会不会把他一并揍哭呢。
“官家离开汴京时，总不可能孤身带着贵妃娘子与皇后娘娘。——姑姑可以去仙韶院使那探探口风。”
西瓜是没了，花生他们却不敢不给。抓起一把花生往嘴里丢，头枕着手，往后一靠，抬头望天，假装未瞧见周遭来人鄙夷的目光。
“姑姑，今日是十五吗？月亮是圆的——”

【我不担心嵇绾鱼的安危——正经嵇家娘子，皇亲国戚，这一院子全殉国了也轮不到她。我便不同了，一件礼物没有了，虽然可惜，但还能再备第二个】
【只是如今我便不想这个，也随她往后一躺：李青莲说人生得意须尽欢，我看这清朗月色也难得了】我记得唐国公府有小楼可观月，却不如这里高吧？

未入宫前，她住在瀛洲玉。这便难怪她不晓得，我与父亲母亲又有怎般的爱恨情仇。——莫说唐国公府可观月的小楼，就算她问的是唐国公府的大门，我也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几句。
“姑姑，我以前是住在羲和坊的驸马府的，不曾有幸涉足唐国公府。”
或许是这一轮皎月，又或许是肃穆的宋宫，竟然让平日里咄咄逼人的嵇绾鱼也能安静下来，乖乖地望向天中桂宫。
“但我听过仪国姨母说，这望月台可适合看月亮了。”

【从她寥寥几字中，似乎辨出了什么，再看去的神情是肉眼可见地怜爱】原来如此，我以为表哥很心疼你们，如今看来也并不是如此的。
【却很没有兴致，只是望着那一轮皎月，也好像什么都没看进去】往后还有十年二十年困在宫里，只怕到时候觉得望月台也不稀奇了。
【笑】没有什么稀奇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或许在外人眼中，嵇寺卿将他的孩子接到驸马府养大，是满满疼爱的举动。可惜，他们皆忘了至关重要的一点——
嵇寺卿本人并不住在驸马府。
好在，我逃离了那里。仙韶院的厢房虽然比坠欢简陋了些，狭小了些，冷清了些，可我仍愿住在宫内。
“姑姑为什么进宫？”
宫中持悲观论者数不胜数。——或许彼时发嵇小鱼不知晓，并不是所有事都会随着人们的意愿而行。

为什么？
【偏头看她月下的侧脸——很年轻，很娇艳，也很稚嫩。愣了一下，接着仿佛被逗笑，噗嗤一声】这问题你不该问我。瀛洲玉邸那位主母，你若有兴趣，可以问问她。
幸好你嵇寺卿和景国公主的孩子。
【双手抱胸，倚在一旁的廊柱上】世家大族，总期望女人替他们擎住富贵荣华。这是最简单的方式。

茫然地一颔首，半晌后，才缓缓懂了她的意思。如今家里缺少当家的官员，自然只能往宋宫里送进娘子，来固守钟鸣鼎食的地位。我虽是自愿，可瞧她的样子，她并非如此。
“姑姑，我以后会经常去看您的。”
我想了许久，也不知道该怎般安慰她。是啊——虽然十天半个月也见不到父亲母亲，可毕竟有这般的身份在。比起旁人，我仍好上不知多少百倍。
可惜从前的嵇绾鱼，只顾着看自己缺失的东西，却不晓得，自己所拥有的，不知道是多少人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的东西。
夜已深，旁人来撤了盛着花生的小碟，一同离去。

@秦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