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因樱

不随宗室们南下，留守开封，于我而言好处颇多。首当其冲第一件，要数能将祖坟看管妥当，不至被嫉心蒙眼的辽人刨了；第二件，还能在接管回三衙事宜后，抽空回郡公府换几身赶紧里衣穿。我本觉得滑州是个享清闲的地方，但当软罗穿在身上时，只觉清闲远不上这份自小到大习以为常，却在战时异常难得的舒适。
拧着僵硬的手腕弯腰自帐中出，正遇上石遐，唤他过来。
“忙着去监里审细作么？”伸手掸掸他的前襟，“进度如何了？”

28- [追踪黑暗之影] : 发现追击拦截敌方间谍行动。

霜重秋寒，军帐也被压弯了几分。军器监主簿之后，着重被盯着的人也少了大半，许是我久不在刑名立威，教他们都忘了我最是不忌重刑出口供。
军帐星罗棋布，打从魏王帐中出来，左拐又右拐，便又遇上了许久不见的熟人。
“三哥，” 倒是前段时间才听闻他回京了，没成想今日才遇到，也不及叙劳什子旧，往远处瞥一眼，应声。“是，这些个边虏倒是把奸猾学了个炉火纯青，审了这么些日子，倒是有撕了一个口子——这下级服从于上级，也可监督上级，若有异常便越级举报。这样的制度，到也叫人大开眼界。”

袖口里揣了把给赵澄剥好的核桃仁，但她出去与流落在开封的贵族家眷叙话了，现下为留住石遐，只得抖出一半来，掂在左掌心里，示意他伸手过来接着。
“弟弟一向精勤，来，补补脑。”
一边在齿关里将核桃仁细细研磨，慢慢多咀——这是为了省着吃，试图掀开他的话头。
“我日前遣刘指挥使去协助你们，倒是听到些模棱两可的说法，据我所知，往日在厢军民兵之列中混入细作倒也不堪称奇，这次听说，连禁军也——”

间谍一事始从北境数城相继被破，不光是我与赵昀，更另有诸如九爷爷这样敏锐之人虑及此一层。本是辛秘之事，鲜有人知，皇帝既弃都城南下，这汴京之中、诸魏臣之间，便没有辛秘一说。
收了右颊咬住，破开一丝苦笑。“禁军平日严于教管，能入列之人亦必是重重筛选出的不凡之辈，”
这是实话。三司皆握在自己人手里，我到并非很担心，即便有所遗漏之处，也不成气候。
“也不瞒三哥，禁军中的细作网络是否存在尚无确切证据，隐如今在查的，是广备攻城作。” 核桃仁在掌中顺下，淌过丝丝掌纹。
“禁军有殿帅、顾将军和你坐镇，我安心。倒是这个广备攻城作，我们并无人手在内，历来也都是直受军器监和皇帝辖管——” 嗤出一声冷笑 “我宋军以火器胜天下，此乃命门之处，不得不防。”

石遐拜相，我坐三衙堂内，往日里“眼高于顶”，所拥繁务皆不涉军器监，更难窥见军器监其下之隶。但风生于地，起于青苹之末，倘不能早绝其踪，终至梢杀林莽之患。
“我率军回开封还不足十日，京中情况还没全然摸透，殿下要我细纠往来文书，近日来多凝力于诸班诸营，几无所获，原来症结发于此，嗐，“对上此种情形，张嘴实在说不出什么好话，只好短叹一声，任浑话都消解于腹中，“若非战时，谁会践临广备攻城作这种小衙门，实在是难。”

把弄许久的核桃仁在掌中滚过几圈便送往嘴中，兄弟中比之二哥的行之以礼，三哥的不拘天性，我虽更偏向二哥，但苦闷时自然还是三哥的活法要更恣意。
“据我掌握的消息，我方在敌后的细作网多分于皇城及文部各司，军中却无可多少用的人手——”
虚掌邀人往荫蔽处挪两步，掸掸衣袖。
“他们倒好，连广备攻城作这样的地方也疑有眼睛在里头。”

“辽人南下趋入我境，自然不是像朝廷里点胡柚领军那般，一时脑热。平素打架不也如此么？谁脑子浑些，就吃的亏多些，遑论国与国之间。”
吃罢了零嘴，两手合十后搓一搓，仿佛只是在整理衣襟的闲暇里同他议事，也不避讳是否失言。
“我在滑州时，也截过私渡黄河的小舟，这事儿细究起来也很有意思，改日再与你详谈，”右手从他肩头扫过，拂去些烟尘的齑末，“也不是坏事，这仗总得打完，既然我们能有叛臣野利乌，他们也未必不会有。这仗总得打完，待战后休整时，好好学学他们怎么将人潜进军中的，再反过来安插人手入辽。”

再提胡柚一事，眸色不免沉下几分。嗤一句，“只是脑子浑吗？ 咱们皇帝陛下登基几载，不顾接壤之国动向，全力专注南部经济。”
“盛世之下，自然无可厚非。”
然自明宗末年之后，朝局国局沧海桑田，如此做派，未免昏庸。
沉吟半晌，应一句。“好，等尘埃落定，我们再行商议。”

“你要说这些个糟心事儿啊，”冲他摇头咂咂嘴，作惋惜状，“现在天高皇帝远的，没人能捂住咱们的嘴，你要是说这个，那就更难住嘴了，恐怕三天三夜都说不完。这话头不能开，不能开。”
调笑过后，正色道。
“开封稳定后，便先从禁军内部开始排查吧。毕竟父亲任职枢相，三衙内出任何岔子，都无异于打他的脸。而广备攻城作方面出了问题，还可以将事故推到军器监那边。”

痴呆了，明天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