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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从车窗望过去，沿路景物飞逝，日光从梧桐树冠漏了下来，在一张粉妆玉砌小脸上幻化斑驳的光影。
“小绵，不可以把头伸到车窗外面去。”一个中年男人伸臂把趴在车窗上的小女孩捞到怀里，再倾过身子想要摇上车窗。
“乾叔！”小绵喊了一声，仰头央求地看着他，“乾叔，我再也不把头伸出去了，你不要关窗好不好？那是梧桐，是爸爸和妈妈最喜欢的树……乾叔，你说我看它的话，爸爸妈妈是不是也能看到啊？”
被唤乾叔的男人闻言，神情滞了半天，他慈爱的抱着小女孩，笑容随着眼角细纹漾开，“小绵好聪明，怎么知道爸爸妈妈也能看到！以后这里就是小绵的家了，小绵每一天都能看见梧桐。”
小绵愣了愣，不禁问：“乾叔，我为什么要住在这里？”
“因为你的爷爷就住在这里。”乾叔把小绵鬓角微乱的发丝拢到耳后，“一会儿见了爷爷，要笑着打招呼哦。”
小绵乖巧地点点头。
随着一声鸣笛，汽车在大上海门前停了下来。
小绵透过车窗看见了白玫瑰的海报，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
——
侍者将乾叔与小绵带到了秦五爷的房间。
秦五爷坐在沙发上，默然地抽着一只雪茄。
“秦五爷，人到了。”
秦五爷缓缓吐出一圈烟雾，对来人毫无反应。
侍者察言观色，默然合上门退下。
“秦五哥，” 乾叔开门见山，拉着小绵上前一步，道：“苏山同志已于一年前牺牲了，这是他与李晏小姐的女儿苏靖心，也是您亲生的孙女。”
“哼，我可没有苏山这个儿子！”秦五爷把烟灰一弹，心绪起伏难平，他用力把雪茄掐到烟缸，道：“我唯一的儿子秦筠，在他十三那年，为了他可笑的信仰、可笑的主义，早就丢开了他的父亲！”
乾叔叹道：“像我们这样的人，生死从来不由自己。苏山同志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您这个父亲。”
秦五爷哼道：“我秦某这么大个人了，还需要他保护！他既然知道自己早晚会死，还生什么孩子！他苏山管不住自己，生了个女儿，现在他死了……哼，倒要我替他赡养孩子！先生，我秦某是个商人，从来都不做没有价值的生意！”
“秦五爷，血缘至亲是无价的。”乾叔忍不住说道，“小绵是苏山同志唯一的血脉。”
“他唯一的血脉和我有什么关系？”秦五爷靠在沙发背上，淡淡笑了，“难道苏山死了，你们连个小孩子都养不起了？看来你们用性命闹腾的主义不仅虚伪，而且毫无福利。”
乾叔听到这句话，目光一闪，道：“外敌虎视眈眈，兄弟阋于墙，尚能外御其侮，何况我们身为中国人！苏山同志铁骨铮铮，是我们的骄傲。他留下的儿女，我们必将用尽全力保护！秦五爷，我们不是养不起孩子，是不敢养……小绵她还小，她应该有一个安稳的生活。”
秦五爷道：“别跟我在这儿说你们那些爱国分子的大道理，我秦某是俗气的商人，没有心思去了解。再说现在这个时局，谁不是朝不保夕，还谈何安稳！”
话音刚落，一双柔嫩的小手忽然拉住了他，“爷爷，您的手被烫伤了，疼吗？”
秦五爷登时怔忡。
小绵仰起脸看他，道：“爷爷，爸爸以前不小心把您弄丢了，现在我已经帮他找到您了，我以后会对你非常好的。”
秦五爷不禁道：“对我好？你要怎么对我好？你一个小孩子，既不能给我带来钱，也不能给我带来利，你怎么能算是对我好。”
“原来给钱给爷爷，就是对爷爷好啊…”小绵歪着头想了想，笑道：“那我就去卖花！我刚才在路上看见一个姐姐把花卖给别人，赚了好多钱！”
“可你没有本钱把花买过来，又怎么去卖呢？难道你要去野外把野花采来卖？这可不行，外面那些时兴的女人，可都是喜欢像玫瑰、蔷薇这种舶来花。”
“我把我的项链当掉，就有钱去买玫瑰花种了！我自己来种，就不需要再去买玫瑰花回来了。”
“既然你有项链可以典当出钱，那直接把钱给我就好了。何必还要去买花种，这么折腾。”
小绵摇头，道：“可是项链换来的钱是一时的，卖花挣来的钱每天都可以看到，我要永远对爷爷好，就要永远有钱！”
秦五爷终于笑了，不禁从头到尾打量着面前这个小女孩，七八岁的模样，脸上有些婴儿肥，眼睛泛着红肿，似乎刚才哭过。
“你比你爸爸聪明。你叫什么名字？”从她的眉眼，他依稀可以看出秦筠的影子。
小绵道：“我叫苏靖心。乾叔叫我小绵，是因为爸爸妈妈经常这么叫我，所以我还有个小名，叫作小绵。”
“苏、靖、心……”秦五爷抬头看了眼乾叔，问道：“怎么会取个这样的名字？”
乾叔缓缓道：“靖是安定、没有战乱的意思。苏山…他心愿祖国安定。”
“那她妈妈呢？”
提到‘李晏’，乾叔目光一片哀伤，袖下的拳头不自觉地捏紧了，“李晏她…她跟着苏山同志去了。秦五爷，李晏用自己的生命作掩护，从日军手中护住了小绵。”
秦五爷默了半晌，看了眼身边的孩子，道：“我可以接受这个孩子，前提是她必须跟我姓秦，以后她就是我的女儿。……靖心，我知道你很聪明，有自己的主见，你愿不愿意这样留下来？”
良久，小绵点了点头。
从车窗望过去，沿路景物飞逝，日光从梧桐树冠漏了下来，在一张粉妆玉砌小脸上幻化斑驳的光影。
“小绵，不可以把头伸到车窗外面去。”一个中年男人伸臂把趴在车窗上的小女孩捞到怀里，再倾过身子想要摇上车窗。
“乾叔！”小绵喊了一声，仰头央求地看着他，“乾叔，我再也不把头伸出去了，你不要关窗好不好？那是梧桐，是爸爸和妈妈最喜欢的树……乾叔，你说我看它的话，爸爸妈妈是不是也能看到啊？”
被唤乾叔的男人闻言，神情滞了半天，他慈爱的抱着小女孩，笑容随着眼角细纹漾开，“小绵好聪明，怎么知道爸爸妈妈也能看到！以后这里就是小绵的家了，小绵每一天都能看见梧桐。”
小绵愣了愣，不禁问：“乾叔，我为什么要住在这里？”
“因为你的爷爷就住在这里。”乾叔把小绵鬓角微乱的发丝拢到耳后，“一会儿见了爷爷，要笑着打招呼哦。”
小绵乖巧地点点头。
随着一声鸣笛，汽车在大上海门前停了下来。
小绵透过车窗看见了白玫瑰的海报，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
——
侍者将乾叔与小绵带到了秦五爷的房间。
秦五爷坐在沙发上，默然地抽着一只雪茄。
“秦五爷，人到了。”
秦五爷缓缓吐出一圈烟雾，对来人毫无反应。
侍者察言观色，默然合上门退下。
“秦五哥，” 乾叔开门见山，拉着小绵上前一步，道：“苏山同志已于一年前牺牲了，这是他与李晏小姐的女儿苏靖心，也是您亲生的孙女。”
“哼，我可没有苏山这个儿子！”秦五爷把烟灰一弹，心绪起伏难平，他用力把雪茄掐到烟缸，道：“我唯一的儿子秦筠，在他十三那年，为了他可笑的信仰、可笑的主义，早就丢开了他的父亲！”
乾叔叹道：“像我们这样的人，生死从来不由自己。苏山同志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您这个父亲。”
秦五爷哼道：“我秦某这么大个人了，还需要他保护！他既然知道自己早晚会死，还生什么孩子！他苏山管不住自己，生了个女儿，现在他死了……哼，倒要我替他赡养孩子！先生，我秦某是个商人，从来都不做没有价值的生意！”
“秦五爷，血缘至亲是无价的。”乾叔忍不住说道，“小绵是苏山同志唯一的血脉。”
“他唯一的血脉和我有什么关系？”秦五爷靠在沙发背上，淡淡笑了，“难道苏山死了，你们连个小孩子都养不起了？看来你们用性命闹腾的主义不仅虚伪，而且毫无福利。”
乾叔听到这句话，目光一闪，道：“外敌虎视眈眈，兄弟阋于墙，尚能外御其侮，何况我们身为中国人！苏山同志铁骨铮铮，是我们的骄傲。他留下的儿女，我们必将用尽全力保护！秦五爷，我们不是养不起孩子，是不敢养……小绵她还小，她应该有一个安稳的生活。”
秦五爷道：“别跟我在这儿说你们那些爱国分子的大道理，我秦某是俗气的商人，没有心思去了解。再说现在这个时局，谁不是朝不保夕，还谈何安稳！”
话音刚落，一双柔嫩的小手忽然拉住了他，“爷爷，您的手被烫伤了，疼吗？”
秦五爷登时怔忡。
小绵仰起脸看他，道：“爷爷，爸爸以前不小心把您弄丢了，现在我已经帮他找到您了，我以后会对你非常好的。”
秦五爷不禁道：“对我好？你要怎么对我好？你一个小孩子，既不能给我带来钱，也不能给我带来利，你怎么能算是对我好。”
“原来给钱给爷爷，就是对爷爷好啊…”小绵歪着头想了想，笑道：“那我就去卖花！我刚才在路上看见一个姐姐把花卖给别人，赚了好多钱！”
“可你没有本钱把花买过来，又怎么去卖呢？难道你要去野外把野花采来卖？这可不行，外面那些时兴的女人，可都是喜欢像玫瑰、蔷薇这种舶来花。”
“我把我的项链当掉，就有钱去买玫瑰花种了！我自己来种，就不需要再去买玫瑰花回来了。”
“既然你有项链可以典当出钱，那直接把钱给我就好了。何必还要去买花种，这么折腾。”
小绵摇头，道：“可是项链换来的钱是一时的，卖花挣来的钱每天都可以看到，我要永远对爷爷好，就要永远有钱！”
秦五爷终于笑了，不禁从头到尾打量着面前这个小女孩，七八岁的模样，脸上有些婴儿肥，眼睛泛着红肿，似乎刚才哭过。
“你比你爸爸聪明。你叫什么名字？”从她的眉眼，他依稀可以看出秦筠的影子。
小绵道：“我叫苏靖心。乾叔叫我小绵，是因为爸爸妈妈经常这么叫我，所以我还有个小名，叫作小绵。”
“苏、靖、心……”秦五爷抬头看了眼乾叔，问道：“怎么会取个这样的名字？”
乾叔缓缓道：“靖是安定、没有战乱的意思。苏山…他心愿祖国安定。”
“那她妈妈呢？”
提到‘李晏’，乾叔目光一片哀伤，袖下的拳头不自觉地捏紧了，“李晏她…她跟着苏山同志去了。秦五爷，李晏用自己的生命作掩护，从日军手中护住了小绵。”
秦五爷默了半晌，看了眼身边的孩子，道：“我可以接受这个孩子，前提是她必须跟我姓秦，以后她就是我的女儿。……靖心，我知道你很聪明，有自己的主见，你愿不愿意这样留下来？”
良久，小绵点了点头。
再说，秦五爷，本来就是苏三爸爸嘛
呆萌小猪
）
从报社出来，尔豪便去了慈光医院，坐在杜飞病床前，等到天快黑了，杜飞才醒转过来。
“你终于醒了！”见杜飞撑着床板要坐起来，忙搭手扶了一把，道：“我可真是服了你，身体都虚弱成这样了还跑去输血！”
“你都知道啦！那你肯定也知道佩姨生病的事儿了，她现在情况还好吧？依萍呢？她现在好吗？你是不知道，她那时候哭得有多伤心！”
尔豪笑道：“你一醒来就能问出这么多问题，看来我是不用担心你的情况了！——你放心，你和我的血都没有白流，佩姨已经转危为安了！”
“什么叫作你和我的血都没有白流啊？”
“就是你输血输了一针筒晕过去了，正好那时候我和书桓赶到了，我又是O型血，这才解了燃眉之急！”
“那书桓呢？他现在在哪？”
“他在另外一个病房里照顾依萍，她体力不支，已经哭晕过去了。”
杜飞‘哦’了一声，放心下来，尔豪抱起了手臂，眼神探究似地瞅着他。
杜飞被他略显古怪的笑意盯得不自在，道：“你干嘛？干嘛这么看着我？”
“没什么。就是发现你好像很关心依萍。”
杜飞愣了愣，听出他弦外之音下的揶揄，不由翻了个白眼，“你少阴阳怪气了。就那种情况，是个人都会担心啊！倒是你，你不是向来和依萍不对付嘛，居然愿意为她妈妈舍身而出，我还真是想不到！”
“再不对付也是一家人。”尔豪耸耸肩，道：“不过，我有予就有求，只希望她能记得我这次，下回来家里的时候，不要跟家里人对着干，总这么针锋相对的！”
杜飞闻言，摇头道：“那我看你是求错人了，你应该去求雪姨和你爸爸，不要总是欺负依萍。”
尔豪一怔，随即叹了口气：“我妈是刻薄了些，我爸脾气也是急了点，但依萍真的太强硬了。唉，说来说去，清官都难断家务事，我们又怎么说得清呢。”
“拜托！你爸那还叫脾气急了点啊？我看分明是火山爆发好不好！”杜飞咋舌。
“你话这么多，是伤已经好了吗？”尔豪斜乜了他一眼。
“喂喂喂，到底是谁先说的啊！”杜飞眼睛一瞪。
尔豪不再理他，自顾自倒了一杯水，一口一口地喝了起来。
他这一副全然预备在这里扎营安寨的自在样子，令杜飞有些意外，“你不是输了血嘛，不打算回去休息啊？”
尔豪道：“没办法啊！你一个人在医院又没人照顾，我和书桓都不放心，所以我们商量好了，在你住院的这些日子，我和他轮流过来照顾你，只不过现在书桓要照顾依萍，我就接他的班来照顾你啊。”
杜飞闻言而笑：“堂堂陆家少爷亲自过来照顾我，我还真是吃不消！你还是快回去吧，以后多替我翻译几篇稿子，就是对我最大的照顾了。”
“好，我走。”尔豪起了身，也不再多作坚持，“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说完，他转身而去。
“你终于醒了！”见杜飞撑着床板要坐起来，忙搭手扶了一把，道：“我可真是服了你，身体都虚弱成这样了还跑去输血！”
“你都知道啦！那你肯定也知道佩姨生病的事儿了，她现在情况还好吧？依萍呢？她现在好吗？你是不知道，她那时候哭得有多伤心！”
尔豪笑道：“你一醒来就能问出这么多问题，看来我是不用担心你的情况了！——你放心，你和我的血都没有白流，佩姨已经转危为安了！”
“什么叫作你和我的血都没有白流啊？”
“就是你输血输了一针筒晕过去了，正好那时候我和书桓赶到了，我又是O型血，这才解了燃眉之急！”
“那书桓呢？他现在在哪？”
“他在另外一个病房里照顾依萍，她体力不支，已经哭晕过去了。”
杜飞‘哦’了一声，放心下来，尔豪抱起了手臂，眼神探究似地瞅着他。
杜飞被他略显古怪的笑意盯得不自在，道：“你干嘛？干嘛这么看着我？”
“没什么。就是发现你好像很关心依萍。”
杜飞愣了愣，听出他弦外之音下的揶揄，不由翻了个白眼，“你少阴阳怪气了。就那种情况，是个人都会担心啊！倒是你，你不是向来和依萍不对付嘛，居然愿意为她妈妈舍身而出，我还真是想不到！”
“再不对付也是一家人。”尔豪耸耸肩，道：“不过，我有予就有求，只希望她能记得我这次，下回来家里的时候，不要跟家里人对着干，总这么针锋相对的！”
杜飞闻言，摇头道：“那我看你是求错人了，你应该去求雪姨和你爸爸，不要总是欺负依萍。”
尔豪一怔，随即叹了口气：“我妈是刻薄了些，我爸脾气也是急了点，但依萍真的太强硬了。唉，说来说去，清官都难断家务事，我们又怎么说得清呢。”
“拜托！你爸那还叫脾气急了点啊？我看分明是火山爆发好不好！”杜飞咋舌。
“你话这么多，是伤已经好了吗？”尔豪斜乜了他一眼。
“喂喂喂，到底是谁先说的啊！”杜飞眼睛一瞪。
尔豪不再理他，自顾自倒了一杯水，一口一口地喝了起来。
他这一副全然预备在这里扎营安寨的自在样子，令杜飞有些意外，“你不是输了血嘛，不打算回去休息啊？”
尔豪道：“没办法啊！你一个人在医院又没人照顾，我和书桓都不放心，所以我们商量好了，在你住院的这些日子，我和他轮流过来照顾你，只不过现在书桓要照顾依萍，我就接他的班来照顾你啊。”
杜飞闻言而笑：“堂堂陆家少爷亲自过来照顾我，我还真是吃不消！你还是快回去吧，以后多替我翻译几篇稿子，就是对我最大的照顾了。”
“好，我走。”尔豪起了身，也不再多作坚持，“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说完，他转身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