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徽小传|
〔一〕
我是墨蔷,亦是冯徽。
他们都说,墨蔷是伶仃荒漠的碎星云,冯徽是遗落滩涂的富贵花儿。
〔二〕
冯徽是母亲取的。
这个女人总有一腔不合时宜的浪漫,她以为我是冯家不得不认的女儿,可直到她缩在一张草席上苟延残喘,也不曾等到冯家的车子接她入那穷人不敢肖想的洋房。她的痴心妄想与她的肉体一起入了土,曾经名动一方的美人儿堕落且腐朽,无人垂怜。而我在尝尽世间所有苦难磋磨后,才披着诡艳的皮囊,与我阔别十余载的哥哥在灯火酒绿下匆匆见过一面。
我永远是冯家羞于启齿的存在,是哽在老家主喉间的刺,卡在他骨缝的针。
他不屑认我,我又何尝愿意认他?
亲情于我不过是初春一柄可有可无的阳伞,名义上的兄长毫不吝啬的关爱我享受得心安理得却寻不到当初半点儿的期盼与欣悦,金丝笼的锁撤了,我却不再向往那临江高阁的小窗和哥特式建筑的一角。
百乐门的灯火亮了,慕名而来的男人醉醺醺地高呼我的名字,紧密交织的鼓点被踩的支离破碎。
我倒宁愿,我不是冯徽。
〔三〕
墨蔷是我自己取的。
洋装窄裙堆簇的衣香鬓影里醉着风月客,开到腿根的旗袍下眠着浪荡子。我敢在睽睽众目下解开最后一颗盘扣,在虚与委蛇的冷酷地界点燃一把酒香绵绵的霓火。他们合该跪在台下,像是一步一跪的朝圣者,倏忽间软了双膝,求我以唇奉上凛冬第一朵含苞的玫瑰。
我恨不能将媚与嗔揉碎在骨头里,一并抛洒在这喧嚣的舞池,赋予不散的夜宴。
肩背的蔷薇黯黯地开在夜里,鹅黄与红粉压不住狰狞可怕的疮痕——总有男人的欲望不可言喻,令人作呕。
我接过男人递来的酒,也不羞于奉上新润的脂粉香;我收到过心怀鬼胎的玫瑰束,也用高跟鞋细棱的根儿踏碎过玉镯的晕圈;我乐于邀请迟来的‘猎物’入我罗网,在温情艳色里诱他沉沦,也能高抬贵手,倚着门廊新嵌的琉璃,细细描补蝶儿似的唇妆。
“无论我背后藏的是玫瑰还是匕首,你都该欣然接受。”
夜色的所有荣宠,都该是属于我的。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永远是墨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