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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上下值早，匆匆回府无甚趣味，干脆绕了个路，顺到崇文门。打着送还兵器物什的幌子，满脑门子都是寻人。七拐八绕好容易找到他，愣是没瞧出来，足足怔了半晌，方抖着手，问道】
穆老八，你怎么晒得这么黑？
【打小光着屁股在他家跑过，池子里的鱼树上的鸟，哪一样都没放过。这会儿人模人样穿着一身侍卫服，瓤子里还是半大不小的孩子。实则自己该叫一声哥哥，奈何打小扯皮到现在，叫什么都不了了之。自小他脸嫩皮白，十足的好皮相，当日成亲还特特敬了他一碗酒，贺他寻了天底下最尊贵的福晋。】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夸父呢，追着日头晒得？

【领此差事已逾数月，渐而摸索出近黄昏的班最难挨，人易困倦，且天未黑透无处躲懒，惨得很。偏巧今日又轮上了。虽说职在巡查，太平无事的时候，也毋庸时时扒着城门盯人，何以解乏，唯有屋内闲坐吃茶。】
【那小子擅闯而入时，一口茶刚入喉，由着他奚落愣是好一阵出不了声。但还能动手，一把拂去他戳在眼前的指头，将盖扣回碗上，茶也咽下了】
日……
【蓦地一顿口，及时止了粗言，尾音稍一拖，不甚自然地接道】
光再好，也不容你在此撒野。牌子呢？
【余光瞥看左右几位同僚，有人伏案娑娑翻书，有人低头拆解孔明锁，皆全神贯注，无意介入。放下心来，清了清嗓，站起身迎人踱去】
咳。
不掏牌你怎么进来的？咱们这儿再寒碜好歹也算个衙门，前院是谁在看，见着穿马褂的就让迈门槛了？来，就你，咱们出去说。

【借故带人出了值房，顺手帘子一放，轻起轻落带上屋门，走远了些才开口】
行了行了，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有那么夸张么？感情太阳只晒城门不烤宫门，你来这儿站两天试试，就算焦成灰我也认得。
【这条回廊地处偏僻，背靠一面墙，即便偶尔有人路过也能立时发现动静。留着眼耳听看四周，暂且搁下公事公办的身段，换了副脸面】
这就委屈上了？哎呀，刚才屋里那个玩锁的老头你瞧见到没，别看他人来人往头都不抬一下，就前两日，咱们看园子的老赵，外甥从老家进京拖人捎了两篮子鸡蛋进来，隔天上头就知道了。
【背后不说人，以防万一，又压低了些声】
这老赵就是路过窗边，往栏杆上磕了个蛋壳……
【抬了抬眉，目光朝房里一瞥】
被那位听见了，往上头一咬耳朵，人这月俸禄都给扣了。形势所迫，我这就算是亲兄弟来也不敢认啊，体谅一下啊。
【与之闲扯一二，听到要带话，心中警钟大鸣，脸色又变得不大活络】
有言在先，你可别坑我。

啰嗦，我能坑你？还是不是兄弟了
【拍了拍他胸脯，着实有些嫌他絮叨。原以为自己嘴碎就已经是顶了天，谁成想还能在穆家遇上个敌手。这么多年也没和他一较高下，着实是没人做个评判。】
白日里崔大人又递牌子进了宫，瞧着满面春风，只是不晓得什么事。前几日在你家老祖儿那儿听了一耳朵，只告诉他一声就是了。
【眨巴着眼睛，颇有几分神秘味道，凑近了脑袋小声道】就这几天，折子都能堵到宫门口，有劝谏的有反驳的，说是什么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东宫出门这一趟是定了的，可惜了没赶上请名跟着一道玩玩，也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机会去那么远地方看看。我当时连投名状怎么写都想好了，可惜了了，上头说人满了，不捎带我们几个三等虾。

嘿，你小子
【一巴掌拍过来，着实没防备，吃了个头矮的亏。站稳了脚，咧嘴看了看他，方道】确实，那该带你去，再晒两天正好夜袭，敌军看也看不见。
【忽的正色，四处看了看，大老远觑着门口人影晃动。侍卫处的消息灵便，来往人多口杂，听归听，甚少当真。这一回儿和他说起来，就算是三分真也能夸出十分来。眨巴着眼，恨不得冒精光。掰着手指头和他细细论，说的有鼻子有眼。】
你想啊，剩下得谁不想在御前露个脸，几位亲王的门人家奴，带上勋贵子弟有一个算一个。这会儿露了脸，来日【抬头四下再看一圈，方算是确认没人，低声道。】新帝登基，这么说也算是前朝旧人，侍卫处混的不就是个资历。说起来，你怎么没跟着去，是不是公主不舍得啊？

【他这番见地，真叫人刮目相看，皇 | 帝大舅子还硬朗着，已然开始筹谋着做下朝的臣了。为其开窍上进感动不已，借着没人，说话也随意】
不是还有谏言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么，怎么一个个都这么着急？登云梯爬到最后一格站稳了才成，之前的都不怎么作数吧。
【昔年一同混街，买定离手，都讲究最后一把，再往大不敬里想，历来太子能顺利登上大宝的，有几个，后边多少双蠢蠢欲动的眼睛盯着呢。恐怕此次随行也并非轮不上他，而是他家上头那几位还不欲现在就站上边。顿口又想了想，越觉得是这么个理儿，应道】
都不去也好，等人都走了街上空旷，挑个日子去端云楼包大雅间，咱们聚聚。
【听闻公主，脸色又不太好。先时给曾祖母祝百岁大寿，让她去穆家大院磕个头，非扯什么膝下只跪天地君父，这一闹不还而散，仨月未见了。这驸马做得也忒憋屈，不值得，冷哼着笑道】
公主也拦不着。

这话说得，总要先攀上登云梯的边儿才算，不然头一步都迈不出去，后头都白玩。
【说着凑了凑肩头，撞了他一下，眼角眉梢都带着笑，眯着眼压低了声儿，神神秘秘道。】不说远的，刚刚让你传话也不白传，我可听说这一趟回来少不得调动，有出缺的有外调的。但你这一头，就能调动出去好几个缺来。
【颇有些意会的眨眨眼，倒也不为了出人头地，只是日日当个大头兵着实有些挂不住面儿。从前哪有这个心思，还不是生活所迫。说完瞧了他一眼，提起公主又是另一番模样。登时似是耳朵立了起来，瞪圆了眼珠扬了扬下颌。】
哦哟，快快，有什么不痛快的说出来让兄弟乐呵乐呵。

【手揉着肩臂，尚在消化他的“秘言良策”。道理是很有的，小|圈子里早有人将捡漏补缺，与溜须拍马、借梯登楼一道，并称三大右迁大奇术。原本并无筹谋，但大好的时机摆面前，不能不心动。谁想一辈子扫大街，看城门，等上了年岁，和这些值房里的老头似的，盯着热血方刚的年轻人眼红，只能偷摸打些小报告。】
【单这么一想，汗毛都立了起。嘴上当然不能认，好面子，一幅事不关己的模样】
哪儿轮得上我，动不动都看命吧。
【兄弟面前，本该无话不谈，但吐露家事易引人猜测惧内，何况我一点也不惧。公主说不见，咱就不见，最好今年都别见，清净。手一挥，拍走他一脸疑神疑鬼】
哪有人能给我找不痛快，也别择日，就今日，你回去换身皮，等我到了点，咱们老地方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