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陈见把新湃的果子递到我旁边的时候，我使劲抬了抬眼皮儿，终究还是没抬起来。只把手伸进冰盆里，搅了一搅，兴致缺缺】
早立了秋了，怎么还这么热？
【我没有期望他的回答，尽管他仍在支支吾吾，想要说些什么。在他终于支吾完了，像是要开口之前，兀地吁了口气，他才止住。把苹果捞了起来，咬了一口，够脆。水溅到袍沿上，伸手掸了，反而又渍了水上去。便没再管，撩了袍子，一只脚撑在游廊边的柱子上。才抬起头来】陈见，人不要妄测天意。猜不准的。
【冲他眨了眨眼睛。一个苹果快要啃完，核儿又没处扔。陈见伸了手过来要接，摇了摇头，跳了起身】我丢了去，再去阿玛书房里顺只笔回来。
【走了几步，发现那小子还跟了上来，啧了一声，才停下来。努了努嘴，朝那果盆儿】
不还有一苹果吗，你吃去，回头泡软了不好吃。

（宝亲王府花园）
【正观十五年三月，过了惊蛰，雨水倍增，难得一个大晴天。虽值学堂休息，也舍不得睡多了，天亮了透半，便起来洗漱。待打过辫子，换了新裁的袍子，才信手挑了本书，往小园子过去】
【原想找个地方晒太阳，才过了抄手游廊，却险些儿撞上迎面跑来的小厮。眉头一皱，侧过身让他过去，那小厮却又往前跑了几步，才回过神来，折返回来行了礼，喊了声二阿哥。我认出来这是秦庭的人，松了眉山，应了一声，他便又说大阿哥才用过早饭，赶回去告诉福晋，这才急了。嗯了一声，聊表宽宥，想及又问道】
大阿哥在园子呢？
【他答了句是，便放他过去。我与我的这位兄长并不亲密，畅怀与秦庭不够亲近——这只是其中很小的原因，而大多是由于我从小寡言，诸尔刚阿又沉溺章句，并不健谈。我与他之间，确乎有一种疏远的默契。只是我原先是想来园子里躲清静，但那小厮既知道我往园子过去，难免大福晋也会知道，回头问起诸尔刚阿来，得知我不曾去，未免多想】
【长大一些后，我难免会顾及这些事情，却往往不愿踟蹰太多，只求速做决断。顿了下步子，便决定还是往园子里过去。亲王府修了一修，但园子总归不大，意在以小巧取胜。找到他不是难事，何况我一向知道他爱在何处读书，只不过往时都是为了避开，这是后话。绕到近前，才看见他持了一册《论语集注》在读。他自然专注，没有注意到来人。注目了他片刻，才矮下身来，笑道】
诸尔刚阿，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

【十五年三月上旬的清晨，是个好天儿。迈出鸢勒的那一刻，冬钦道来一喜讯，阿玛不日归京，可我想的是先生业将回京述职，免不了至王府内拷问我的功课。时隔数月，仍犹记先生离去之前叮嘱，同居簪儿胡同内的两家，平日联络定然不少。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老话是真真的。】
【家中二子一女，平日无甚叙话，我与老二非同母所出，无甚共同语言。只三弟的事儿，鲜少有人知晓，那日路过正苑旁，业隐约地听见了一耳朵。无奈自个儿不才，并未聆见什么重要话语，旁人若问起，道声一问三不知，便如此的。我并非不愿说话，只打小是个闷葫芦的性子，也就遇见了课业的难处，多嘴说上那么一二句，旁的事儿与我无关，便无足挂齿。】
【天桥与茶汤李遇见的两位姑娘，彼时回忆起来，异口同声便是一句，“不识趣儿”罢了。可自个儿的这个性子，是改不得的，除非经历大变，这才明了其中原委。园子内一人坐落於亭内，捧着一本《论语注集》，小声默念着，生怕别人听见了，以为自个儿是个自言自语的怪物，引来别人非议的目光。回头胡同内议论开来，可就不好了。】
【后头小风一声领悟之问，令我回神过来，并无注意其之所问，只顾着答曰一言。】是看守人的失职，如若不是他的失职，怎会令二动物破笼而出？
【顿一晌再问。】你既读过，你认为如何？

【朱子批注“典守者不得辞其责耳”，若不是昨日我读到十六章，今日未必记得住。而诸尔刚阿，他能流畅接上后句，像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这一项我从来佩服，也知道不能企及】
【原计算绕到他身后，看一看他今日读到何处。候及他问，却一怔，举目，笑道】
朱子说典守者不得辞其责，我不好驳他的。
【糊弄过去。从来不喜欢被考校，在策阳能流利地背完《大学》的那一年，我还在谎称自己不会写朱熹的熹字。伸手接了石桌上摆的杯子，顾自斟了半杯茶，才退了一步，顺势坐了下去】
方才给你送早膳的小厮差点撞翻我。我来找你讨杯茶喝，是以“责典守者”。

【与他平日无过甚接触，仁肃福晋那头业在用膳时，曾有照面。向来不是个人来熟的人，额娘业曾说让我不必日日困於书海中，应多出去看看京师胜景。可我着实不愿，是个闷葫芦的性子，业不晓得外头世界所谓何物，大抵与我无关之事，添上一言无足挂齿，便更懒得掺和。】
【他不愿驳斥我所言，反倒寰转话头，懒得再斤斤计较，显得我如此小气，同弟弟掰扯一句若有若无的话头。他来花园吃一口茶，却不经意间扰了我的雅兴，不再同他过多计较，只令子珲端上茶具，膺眉再展平后道。】
：哪个奴才这么不长眼睛，撞到了咱们二阿哥，该罚。【转头一瞪，一人不识趣儿地上前，一摆手令其不必再伺候於身旁，只吩咐冬钦带走后，做了个后院打杂的。】哥哥这儿有竹叶青，想一品其中香甜吗？

方才兄长已经说了，典守者不能辞其责，怎么反而来申饬虎、兕了？
【本没有要怪那小厮的意思，老大却好似今日不大痛快。他既动了气，自己没有多言的必要，只那小厮一脸委屈，事出自己，只得出言拦住】
咳！又不是有意的，下次小心点就是了。
【既开了口，后头要如何处置，那又实在不与我干系。只待他缓和了神色，接了后话上来，倒一乐】大哥有酒？

【二弟一声质询，令我打脸。刚刚明明说，不怪这几个小厮伺候不周，亟尔言毕此话后，却一声令下打发几人去后厨房干活去了。不过瞧二弟双眸，并无甚怪罪我之意，便就作罢了。近日因先生即将归京的消息，略感干燥，只那小厮顶了我的烦躁，我本就不欣喜近日，也怪他撞在了我的气头上。二弟出面解围，我业懒得再与他争执半分，便应了二弟的话语，暂且放了他，继续伺候我旁，以观后效。】
【点头哈腰一般的致谢，只乜一眼后令其端茶海上桌，令其将茶温热后，一人一盏，也算让热茶暖暖身子罢了。不过二弟接下一言，是过问是否有酒，这小子倒是跟我口味一样，怪不得是一个阿玛呢。】
：有啊，上回趁阿玛不注意，从后厨房偷来的，怎么你想尝一尝？就不怕被你额娘发现了，又该说我带坏你了。
【与仁肃福晋不曾熟捻，只打过一二照面，生怕怪罪下来，阿玛又该说我不敬长辈，带坏弟弟了。】

【老大不知道今儿是哪来的气——但那小厮欠教训，也是确实。既然老大不护短，斥责两句，不算那小厮委屈。但问他“是谁之过与”的总是自己，又招惹出一段是非，此时当然不必再提。笑了笑，把这顿尴尬掩过去】
【呷了口茶，片刻出神，没说话。待及后文，一乐】
说来，阿玛也没几日到回京了，是得趁早喝掉。
【舔了舔嘴，倒有点想尝一尝这竹叶青是什么滋味。至于酒好不好喝、额娘怪不怪罪，这都是之后再需虑及的了。对上他的眼睛，笑道】试一试？

【二弟是个喜欢新鲜玩意儿的，自个儿将竹叶青拿来，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尝一口，或许行一口闷之行径。他小我几岁，却比我勇敢一些。这酒从厨房偷来，贿赂冬钦切勿告知阿玛等人，免不了一顿责骂，业做了一顿交易，叔叔不愿再同我计较了。】
【那人一人斟了一小杯，放至二人面前，当哥哥若不是头一口，他肯定不乐意动弹的。彼时再呷一口，道后话。】入口香醇，不错的味道，你也尝尝看。
【年岁小，不宜过多饮酒，这才作罢。】

好。
【待两杯酒斟好，伸手移了自己那杯到近前。正逢惠风吹拂，吹得酒香溢了出来。认真注视那杯酒，好像与水相近，又比水更沉、更静，只待老大先举杯，才又端了杯子起来】
【太阳映在酒杯里，轻呷了一口，只觉得喉咙口一热——像是把太阳喝了下去。略有些为难地咽下喉管去，五脏六腑一齐灼烧。呼了口气出来，原想再试一口，但又觉得实在不好喝，便把杯子搁下】
不好喝。看来我与酒无缘。
【笑了笑，又把剩下半杯推还过去】大哥喝么？不喝叫人收了吧？

【呷一口时，这酒烈的很。我倒还想，为何阿玛将酒藏的这般深，勿令我俩瞧见。还是我自作聪明，寻见了阿玛的一处好酒，趁着他在前线的缘故，能偷来偷摸地喝上一口，也算解了馋。今再觑见如今情形，不得不知阿玛是有自知之明的，那酒并未藏於深处，令我一眼瞧见且拿了过来，与二弟分享。】
【尝后方知，这酒怪是烈的，一口下肚好似什么热乎乎的东西充斥在自个儿胃口内，难受极了。遑论川蜀的辣味儿火锅，都是没这个难受的。如今便受了教训，便没有下次了。】
：不喝了，不喝了，下回再也不喝了。【一摆手，令小厮放回远处，仿佛从未发生过。】
【见人唤二位阿哥用膳，后其不表。】

————晋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