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辔长安路吧 关注:78贴子:2,942
  • 6回复贴,共1


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20-08-21 01:44回复
    【东南归处,一个蚁园。山腰盘一道青褐浑厚的色流,非骠壮无以登步履。】
    【白日窗前一小儿嬉戏,普遍之才遍天下,子弟安坐蚁园之成学。专才挪张公之书、据裴公之学理,长处与短处相丽。如今唤起社会之风潮,工部广纳墨斗士,天家翁婿共幸甚至哉。】
    【白日窗前我与裴公嬉戏如一小儿,不服文采,逖听风声,闲日月挂诸齿牙。我们曾刻名在澎湖文明的肌肤上,增公益而人道进进不已,殖私财脑识中片刻无尝有也。数十寒暑生涯,积民而成“婴孩澎湖”之国,绵绵万世之功足以自夸。天然人事之祸,则是我们共负的老账。外风潮旦起夺人生死之念,顽躯壳者为其所旋击,瞬眼凘毙又起救生之急舟。】
    【品字孔架木条桔槔挂山壁,大小机扩相缘,非凿山泉不足以成水流觞。工匠斧凿的叮当声,连着寺庙道观喧闹的背景,声声与大海见背。泉水飞落,我接一捧在手,抹抹脸,再沾湿手指梳理卷毛鬓角。在他面前,拉纤抛锚之少年总耐不住张口就是“大食与扶桑孰富孰美”,总管不住好奇的睛光巡游。即便阴风做噎,呼啸来往冻红了鼻头,也要问流水要烧酒入喉。】
    蚁园不闻更声,世闻天地间有一无二之裴公造船,不造钟。至诚于地理而横尽沧海,至畏于时不我再而竖惜分秒。不知裴公造船,也造人物。天地间可一不可再之事业唯造人物。
    【是年,过橘子洲而适遭裴公,国费兴船舶业,遣国丈抚四海之外。一事一物一姓一人,不娶妻以四海为妻,不置产而以蚁园澎湖为产。】
    【至今史笔落定过半,殖民之褒贬可以俟诸百代而不惑。我们有浑然师生的默契,行路间对此不须提及。】
    【藉车、连弩的旁侧,主人很是不拘摆放上旧小友相赠的宫商盒,非是旋泻出鏦鏦铮铮的金石之音,而反是小箱箧吞吐滇地山外山的行板。畴昔我在草野谈时务,曾履约为他行滇入蕃,知了天下曲出五音,水出大蕃。于是借宫商盒摭拾一问,“族类何异,其心何异”。】
    【他继续有滔滔的讲述,我附和他以频频的点头。忽而又低头琢磨一处蜀柱,候他做分明的提点。时臻今日,白发丛生的裴铣手持千里眼,仍拥抱着一切工艺之美。我亦以年轻曾胜任他的千里眼目,近距离不难察觉到忧患根植在他鸿沟分明的皱纹之间。他絮絮的伤怀,比天风与海雨更令人叹息。】
    以裴公之年,所见之海外风景,胜常人不知凡几。至于裴公此舰,专研打磨更胜往昔。毕了君王事,毕了心之所愿,遗后世生民探索宇内之重器【手置下榫卯,不急究析机关精进的毫厘法门。心血自然待心血成就时,我摘耳谛听他澎湃之心血,一席酒配一席话。】虽不再登船,我已望见扶桑。


    来自iPhone客户端6楼2020-08-26 06:15
    回复
      乾观早年,蚁园所造海船向扶桑寻访第一章回,我以跌坏一条腿败兴中途。而今频有夷人借以“风泊”之名落羁泉州,过常平仓而不受,往往徒步蚁园前,叩首请此间主人出面。时全境雨水连绵,民众不祈龙王。唯有一尊崇福夫人像供于园中东南角,香火由温陵君遣人日夜续上。供品非金银、鸾镜等俗物,替以磁针、木质星轨等物。倘使天妃显法,亦知以一分神力护佑蚁园,则蚁园造物必更护佑麾下数百海船,无论洋流湍缓,季风早晚。
      归航时,卞乔往往赠我一枝芳。回转东京数年,蔡相宅后已栖丛丛。中有杉枝挂满苔藓,当地人唤“风胡子”,抱来一捆,堆上背风处,燃烧时有海腥咸香。滚烫的老陶坛肚里翻腾着百年陈皮,又切碎碎薄荷叶撒入,窜出的白汽熏瓮着鼻翼。待熟时浇进烫好的酒浆,捞出两筒分盛,一并匀去对面的,尚有一碟剥好的潮州柑。
      “海上苦,不得已日日食柑。回京后,未成想竟已难离此味。好在果子巷近,得以日日采买,间有温陵君遥相惦念,新鲜柑橘不断。”
      取来一枚吮入口中不语,半晌咽下方道,
      “南橘北枳,劳苦这些年,根源仍未解决。蚁园留与农种的植地,尚不及一场季风更迭来得方便。”
      陈皮酒烧得厚醇,辛气适中,最宜冲匀舌根酸甜。抿来片刻,广袖沐风翻叠。锈铜的日辉渗进颤动的雾中,穿破汴水东西两畔,随即将它沉沉弥漫。
      “不造钟而妄窃时,掩耳盗铃之径贻笑大方。裴翟已知天命,识人力之不可为。”
      千里眼旋转凹凸刻度,对准厅内圆摆。放大数十倍后,可见铜球依旧光滑如新,绳体不见磨痕。见此,略略高声,
      “昔时造此物,只因构想:倘若无阻力,则摆动无停时。料想如此“永动永生”,才应属造物真理——方为造物主所期。”
      移开掌中物具,再无动容。
      “毗舍邪、扶桑、大食……再远亦有海,海外亦有人与地。只以今时尽观,血脉各异,天性不同。或以奴役,或以贸易,所仗者,终究唯一:万万宋人。”
      遥遥望去,
      “燕山遍焦,南土离心。元年如此,今朝亦如此。时数催人,然天下未变。此题我以穷解法求解至今……”转颈笑问,“下月岬湾季风将换,退之还欲登船吗?”


      7楼2020-08-27 11:13
      收起回复
        【为师长摇扇,宜乎调度窜流的热气。尽他量的,我有佯装在酒在橘的专注。实则大江之橘也是南橘,而甘味不同彼年。异名同实的一江水,同名同实的一瓣橘,受先生所喜的夜景,现已很难再招触我多思。】
        裴公嗜柑是假,忆潮间岁时是真罢。海外之人,凡有见者,多慕我朝之富庶,多有谓“奶与蜜之膏腴天府”。然而恰如裴公之言,天下之事,迄今犹如当年,少见其变。
        【他弛放对我,再次有登船的答问。心神有所领会,则无须眼目随行圆摆。陈皮甚资咀嚼,咽后稍一默,匆匆脱口。实则又不太匆匆,登门前我已备好平顺或有疵的劝言。】人之所以不能成大业者,大率由外境外物所限。永动永生极千年匠人之理想,盖因绝然光滑之材质不可寻,故而难逃物间擦动。然官家兴国费则裴公已成过往之人力不可为事,拓疆域于澎湖岛。澎湖众生根器薄弱,货利或教化,语于乐业之法,赖之为产物消受之地,土著仅留喘息。
        【我有差违如此,顽固为体,然又不以虚诈为用,眼光边角低投茶具边角。而他要做远见者,我已无从摸捏他抬望眼的心神巡游。】有国家之竞争,有国民之竞争,辽席卷囊括岁币之异志,宋民从战者其迫于时势之号令。然若引万万宋人为仗,奴役群族,鞭笞叱咤,率土地而盘剥澎湖生民不罪于律。
        【凛冬的历史里,节臣贞民以血流城池计,俘虏降将以几百万缗计,千金莫甚于生,则节臣清白,俘虏卑下。有价之俘虏与无价之节臣,是桥娘与大兄要替我择。】
        【“非得当时就杀了他,才算成全徐退之的孝义,是吗?”】
        【少年征服尘鏖又不为尘鏖所暗吸明噬,他对妻子回答道,“是,我对我的复仇无怨无悔。”】
        【是杜鹃初开,脸庞红是一阵忆少年狂,白是一阵忧少年狂。三杯过后,红红白白又一阵。仿佛是一页徐退之的酒后实录,尽纸满篇的回文锦。】昔年上遣大兄换俘,倍增岁币,赵钺说我孤注杀耶律礼先,负尽国恩与妻恩。那次桥娘落了顽疾,她现今又怀身,不可不惴惴而留意。纵退之千万忧心澎湖生业,也当别少年船了罢。今诏国律大修,据于新法南北行施遂定于一,退之忝列参知,澎湖今列为宋属,亦裴公所言“万万宋人”。若编修澎湖生民于新法其中,尽我微末之力,则我虽不登船,然与澎湖事事相去不远。
        【凡事都经不起仔细推敲,我学着发太阳的光和热,似乎谦卑的骨里烧着髓制的灯油。】人力之不可为,非唯个人,若偏于个人则为家国障。我有一家之忧,而官家负一国之忧。言穷理则我不如台谏,台谏屡屡劝止官家不以秋狝冬狩为乐,天下靖方有天子之乐。言治事则台谏不如裴公,经略四海,交游诸方仍秉持立身之中正。官家万事为万民所注目,泰山之劝谏有泰山之重,望裴公思量。


        来自iPhone客户端11楼2020-08-29 05:08
        回复
          永宁寨码头兴建前,柚木业已沉寂澎湖岛中数百年。毗舍邪人难料乌云就此笼罩不散,伐木场功成至今二十载,冤孽造业何止百千。只我与卞乔清楚所求为何,三年春潮初临日,五人躲雨木屋中,轻易即契定将来。离岛前绘过长卷:新旧两任捧日军指挥使,檐下拭刀坐立如稚。卞乔赤足踩上金沙滩,斜影投进阿里山。而得太阳神照庇者,唯有徐退之。残阳如血,昏昏雾霭生烟。此后无数决议,皆不似当年生涩,再多施案推衍,亦未那般艰难。我观大海这道算题,设解仍在陆地与人烟。四十年前,以为技术造福乡间,即征服乡间。是蚂蚁笑我,才知征服不在肉体,而在乎心志。消磨意志,奴役精神,宋人万万,无以揠苗,幸逢澎湖启我、醒我、助我得解。征服海,征服人,总要尝遍恶果、蔽天真。文明从来双手血腥,遇野蛮以蛮力解,遇文明则以欺凌解。赵氏山河南北割裂,仍为同族,则人心难泯。唯有渡海,非我族类的决意方有说服之机。
          “至今犹记……澎湖那日,你、我、卞乔一同商议奴役之策,而陋室中仅有一桌一椅。故请卞乔就坐,抄撰驱夷治岛二十条。书成雨停,乃召译者进内,逐句译成毗舍邪语。”面皮泛笑,是道“那人起初不明所以,尚不及净衫整襟,沈彧盯他仔细译过,又迫其反复诵记,每每重来,听得人人头昏脑涨。待允出时,已是次日清晨。”或真老矣,不记前夜福宁殿中与赵昀对策几句,然二十年前场景仍可记忆犹新。点滴于讲述时自行跳入绘卷描摹勾勒,每人神情皆鲜活得似信手一捉。“我们六人一同走出,熹微正吐,海风咸汽扑面,吹得人纷纷醒来。就在这时,那人竟颤声道:老天,我都做了些什么!”——学其声罢,慨然彻笑,吃酒整杯。
          徐退之要以律法重塑澎湖民治,使生民变宋民,唯一仰仗即二十载业债至今,造得岛上民生安定。不止澎湖,自南海沿百里,凡有人烟而不知有宋,理社学子出为官者,学成时皆传以役民之法。无非天时地利所限,不似澎湖耗我半生心力。若非温陵君相助,亦难偿愿康宁。今退之羽翼已丰,而我与赵昀皆老矣。赵昀不服老,以狩猎证天子之威仍可伏定四方。裴翟亦妄欺岁月,苟延残喘,竟视修律如大敌。
          “昔日未取驯夷为汉之计,退之已晓其因。倘使夷人作宋人,恐怕澎湖五使,今夜后无人再能安枕——退之,杀罢耶律礼先,梦魇可曾深?”
          取酒垂浇,
          “惴惴然,知人力之不可为而为之,何故?”抬目顾去,“为之,或有生机。不为,必与世非助。”
          沉沉扫亭外,天地不过夕阳睥睨一瞬。
          “万民如蚁,繁衍生息,亦需无为之治。野蒿未达三尺蓬,收成尚要增耐心。退之啊,公主怀身,你当好生歇息,从旁照料。”浅浅摇首,莞道“秋冬之际,万物休养生息。再多忧难,留待开春冰河融也不迟……官家近来既通老庄之道,老骥伏枥,我倒觉得,分明好事一桩。”


          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20-08-29 21:16
          回复



            14楼2020-08-29 21:30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