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别淡月，闲心而归。）
久未见熙妃，竟不知也有雅兴前来钱塘一观舟赛（若说我同齐妃之缘，结自承乾，同熙妃却也可论道此地。只不同的是，我与齐妃结善缘，同熙妃却是三番五次的针锋相对——勿论莳花瓶案，还是承乾协理之权，都是我与眼前人的不可不说。）
（各自落座，岭南贡橘十分可口，如今也递一个予她。）尝尝？无毒。

（五月的当午的日头亦可算毒辣，在江岸旁坐了一阵便觉香汗淋漓，腻了衣裳。从内院更衣归来，这才刚坐下，却有一个黄果儿递来，像极了我送淡月的模样，就是最后一句软糯的无毒，差点叫心底的讪意冲口而出。）
宫里头还敢有藏毒的，敏妃这话听来不觉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递，我不接，又是谁比谁尴尬呢？）
刚刚和礼妃用过了，甜的，吃多了腻，姐姐还是自己用吧。

（她不要，我何必收回来，自然是顺手扔了。）
是药还有三分毒，熙妃这话说的未免武断了些（我素是云心月性，却偏生遇上她的时候总是不饶，算来我同她也并未存深仇大恨，就是不太顺眼而已。）
（及闻后话，也嗤。）只是不知礼妃那样脾性的人，碰上妹妹递来的枇杷，敢接与否呀？（我方别淡月，并未听她言及同熙妃过往，想来也未曾生了什么值得教人议论的事情。）

（余光瞥一眼被丢掉的果儿，真真儿是可惜。）宫中倡行节俭，叫皇上瞧见姐姐这般0浪费，恐怕是要生气的。这么好的一果儿，姐姐不吃，打赏下人也成呀！
（慵懒往酸枝椅上一靠，百无聊赖地搅着步摇垂下的珍珠流苏，我与礼妃如何什么时候轮到她置喙了。）想吃便吃，不想吃便不吃，怎谈得上一个“敢”？
（大抵是江南地界勾起了情思，连尾音都带着吴语长绵的节韵，反是一笑。）噢，妹妹怎地忘了敏妃姐姐是龙潜，宫中说得上比姐姐资历深厚的也无几人，往日里自然不是谁都敢往姐姐跟前凑了。
（明眸皓齿，偏咬重往日二字。是啊。今时不同往日了。）

（挑眉去，我竟忘了澄瑞一事中，她落座我与齐妃之间，说的话也尽是不得我心。）
若如此算来，却是少有人同熙妃相似（如今业已郎朗十载春秋，二人亦非当年光景，只往事历历在目，甚难不提。）唔——往日里，是谁于承乾花园垂泪，巧遇陛///下？又是谁于佛堂抄经祈福来着？
（携一盏茶，示意于她。）妹妹同住承乾，又比姐姐年轻，想来是记得的。
（辰寰紫庭素来论资排辈，却也要在其上添了乾坤二人的青眼做较，我得牧克登盛宠年岁时，眼前人又身在何处。如今，却因着位分，要来教我何如了。）

（少有同我相似，承乾却有人与她臭味相投，偏爱揭人伤疤。不过另一个更爱当闷葫芦，殊不知憋在心里骂了我多少回了。）
（磋磨着凤仙花汁染的赤艳指甲，凤眸微挑，实是言不过心。）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妹妹膝下的小阿哥都封王了，姐姐却还惦记着。人呐，眼睛又不长背后，得往前看。
（绢扇往前伸去，烟波浩渺的江心中，一群赤裸臂膀的少年们正浑汗如雨，划动着龙舟，向着终点冲去。）姐姐有这闲情逸致说往事，还不如陪妹妹看看这里头有没有相貌长得标志秀气的。都说江南人杰地灵，光带点土特产回宫多没意思。
（绢扇掩下，一双媚目笑得风流恣意。）听说那事儿......年纪越小越轻松，妹妹不像姐姐冷肠冷心，最见不得美人吃疼落泪了。

7
（我懒怠再言过往，更是不愿以往事同她交锋，何必呢。）
那妹妹便往前好好看去——（神色氤氲于茶雾，也被她一席不甚靠谱的话带出抹极微妙的笑意。）秀丽江南人间，偏托生在穷苦人家的小子入了这舟队，那金乌炽热都晒得黝黑，再秀气的小子也成糙汉了。
（搁盏而去，也偏颐，玉翠低垂。）你呀，倘若有心，也该前些日子在苏州的时候去寻（以手支颐，百无聊赖，看了一天的龙舟赛，左不过是些红的、蓝的、白的、紫的舟队的竞。）那才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落了几滴雨，美人儿都和从画中出来的一般，何愁少年郎？

（不可思议地看一眼敏妃，没看出来她喜欢的原来是那些个嫩如雏女，弱不禁风的白脸少年，乍眼一想，咱们陛下也不是这样的呀！）
这江南的艳阳还能比漠北塞外的太阳更毒辣不成，哪有这么娇气，晒一晒就成糙汉子了？
（意中自有所指，不过后头一句，却叫我想起哲妃的那封家书，那位名讳与禧妃相似的苏州名门，汉军旗卢氏。）是么，我看苏州的美人也不过如此，远不如西湖水养出的柔婉娇媚。

（姑苏——）
（我想起的远不是寒山寺的清冷月光、白公堤的年年柳色，甚不是与幕后玩家后庭同名的留园。我念及的，是那位早已化鹤而归的奚山先生——算来，他实与我非亲非故，结缘全倾幕后玩家。）
（我曾有幸于春山眉黛中神观他落于纸笔上的姿，也遥想过当年这座楼宇拔地而起时他的意气风发，只可惜他早已远去。回神儿处，早已不知熙妃言落何地，只颔首。）
水样的女儿，想来是这个道理了。

（唉，果真是话不投机，半句也多。）
（不过想想，一样水土百样人，西湖的柔波养的出绕指柔，又何尝不能涤出百炼钢——我若像她这般冷心冷肠，自由潇洒，是不是也就没这么多的烦恼了。）
瞧，都顾着和你说话了，江心那处怎突然如此热闹，是不是赛出分晓来了，我还是看看去。
（人头涌动处何时不热闹，不过是坐在她旁边，觉着不痛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