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云舒处拿来了药，方递了信儿，约孙氏于今日酉时耳房相见。待得推开年久失修的门扉，吱呀一声响，也叫醒神游天外的魂魄，那一瞬方觉掌心湿润，仿佛浸透了莹白的瓷瓶）苏阳——
（很亲切地唤她。这对我来说并非难事，解意温柔、宽和明善，秉性原写在我先天的骨血中，只如今却蒙了尘，被我用来做谋生的武器。小心地阖上门，确认四下无人注意，方向那堪称简陋的床榻间走去）这几日不见，刘全可曾又苛待于你？

（且不论她温柔的外表，一张笑脸皮下安的是什么心思，她都有这个资格，至少于如今，想报仇，想逃脱这个鬼地方，也只有抓住这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如若不然，等着我的一定是刘全的报复，而且一定会变本加厉。）
掌事（一颗心早就麻木，不会有任何感觉，更不会因为她几句话就激起什么波澜，她把我当工具，我又何尝不是）多谢掌事关心，老样子罢了，也习惯了

（出问前便已知晓答案——刘全既是恰春堂中有头有脸的太监，若非上殿整治，谁又能灭他的威风？而唯一能拯救孙氏于水火的我，却藏着这秘辛，只顾缄默不言）
（心知肚明，却仍做出眉山难展的模样，良久方叹一口气）罢了，还是先用药吧。你身上新伤叠着旧伤，若再不用药医治，只怕要伤了根本。（将掌心攥着的白瓷瓶递与她，却没错过那眉目间半点迟疑，立时解释道）放心，这药是我向容妃女官叶何氏求来的，她自幼熟读医书，又颇有仁心，原就常帮助宫中无依无凭的奴仆。
（轻一顿，安她心）你与刘全的事情，她自然也不会泄露出去，以至引来无妄之灾。

（素昧平生会帮人的，我倒是真从来没见过，这些人明明都同为奴才，却还非出个高低，做奴才中的主子，也就自然有了，奴才的奴才。）
那，多谢她吧（曾经有一回我见过，高位娘娘身边的女官是什么样子，说不上是拉着大旗做虎皮，可也真是大有一副除了自家的主子谁都不依的模样。所有的幸，都是由不幸陪衬着）
（毫不在乎的接过药瓶，在别人面前上药的事情，我做不来，那一次已经够了，虽然什么都没有，也还想保留一点那可怜的自尊。对她的话，亦未置可否）他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与现在也没什么分别

（目光所及的孙氏始终耷拉着一双眼，她本有着很清秀的眉目，却从未在那双眸子深处见到过蕴含着生气的光芒，时而为这样的麻木而感到惶惑心惊，但更多的时候，我深知唯有这样的人，在走到绝境时，方拥有以命相搏的凄勇）我会替你转告她的，不过……或许此事解决时，可以自己去翊坤宫拜访。
（再闻孙氏自弃之语，终仿佛忍耐不及似地）你就不想报仇吗？刘全这样待你，合该受到报应。
（不等她的回答，又难以启齿般停滞片刻，方转而“下定决心”，道出实情）上次归去后，我曾试探过娴妃娘娘几句。只可惜情势并不乐观，他确实颇得娘娘器重，只怕仅向她上报，是无法解决此事的。但……
（猝然止于此，好似再度犹豫起来）

想又如何呢？还不是做梦罢了（能在这里活下去已经很不容易，一个是有权有势的大太监，一个是卑微的小宫女，报仇，也只是午夜梦回里偷偷做过的梦，梦醒了，连想都懒）
（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和娴妃娘娘禀报过，那没什么差别，因为结果都一样）娴妃娘娘如何能管得了宫女太监的鸡毛蒜皮，掌事大可不必费心了（我一如以往的拒绝她所有的好意，因为我不敢确定那好意过后藏着多少的阴谋。何况这样的事情，细心听来，几乎每个宫里都有，早就见惯的事情，早已成为风气，何必要管）

（在这宫中，要想活下去就要管住了舌头和眼睛，不听不看，装聋作哑。以为早就心如死灰，因为无力抗争，所以认命也屈服，却听得她的话之后，眼中眸光闪过一抹精光，再迅速掩去所有的情绪，心底仍旧不可抑制的扬起希望）什么办法
你——（终于舍得将目光看向她，不得不承认，她的如今，也是我遥不可及的。可我始终不信，会有人愿意趟浑这趟水，她若有能力，帮我脱离这个鬼地方，那她一定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看了她半响，抓被子的手徒然一紧，再度开口）你有什么条件

我有什么条件？（似觉得孙氏此言好笑，将她的询问重复了句，又忍俊不禁般弯了唇。却未急着回答，只深深地再看了她一眼，良久方弯身向前，认真道）我需要你的勇气。
（知晓今日目的已达成八九，便愈发好整以暇起来。不待她应，即收回身来，直立了腰杆儿，将远山轻轻舒展）我知道你并不信我，但忍耐并不是唯一的办法，甚至并不是个好办法。“贪心不足蛇吞象”，欲望是会膨胀的，今日刘全可以这样待你，明日呢？
（轻飘飘地递出一问，出口却教人心惊）紫禁城中少一条人命，如你这般浮萍一般的人，也是无声无息的。可若置之死地，或许仍有后生。我想救你。
（半晌，终于看到那眼底的坚冰被彻底打碎了，方娓娓道来）过几日，永寿宫中便要举办上巳宫宴，届时皇后娘娘也会驾临。若将此事捅到上殿面前，便是娘娘再神通广大，也不容她再包庇刘全半分了。
（至于我的目的，已赫然藏在这“救人”的法子里了）

（骄傲、自尊、甚至健康，都在这里一点点的消磨殆尽，几乎忘了原本的自己是什么样子。或许，勇气是我还唯一残存的，也是唯一属于我的东西。）好
（蝼蚁尚且偷生，只要有一个机会，谁不想争一争，搏一把呢）若不为自己拼尽全力，也真白来这世上一遭了
（这一回，没有掩盖自己内心的欲//望，我想求生，想逃离这个鬼地方，更想要让恶人遭到该有的惩罚。哪怕结局并非能让我如愿，但至少，我拼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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