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宫宴一出闹剧，原剑指娴妃，欲令之声名狼藉，却未想反教她捉住把柄，成就阖宫善名。事已至此，也不再怪罪孙氏的临阵脱逃——情爱盟誓尚且多得是人反悔，更何况这是笔性命攸关的买卖。只担忧她既已探听出孙氏动静儿，又会否知道我在其中所动的手脚？）
（再三思量，也终只能归于到了主仆情尽的时候。立于景仁宫门口时，已将过往彤庭十数载，悉数弃置不顾）
懿妃娘娘可在里头？（叫住那形色匆忙的小鬟娥，恍惚间只觉她眉眼熟悉，待至于内室时，方大悟：原是很像当年的自己）

【一贯不爱熏香，从前在谒月馆时除却初入宫时为散尘气熏过一个月的香，此后便不再用。挪进主殿后又熏过一阵，据说是时兴的清淡制香，用了冰片薄荷，倒不觉得腻，以是留了下来。手持一根细长银签，极细致地剔下香块一角，用作今日份例】
【帘外宫鬟递来哲尔德的来讯——自那日宫宴失算，令娴妃好生出了风头，便再未见过丹阳。一则心内存着对她的疑，二则欲待她自行收拾残局，看她重整山河能至什么地步。如此挨过几日，她便来了。鼻音轻轻允一声，算作对报信宫鬟的回应】
【待哲尔德进得内殿，半晌未与她说话，任丹阳仍保持着请安的姿态】

乌乌怎么不理人家（这段别贴）
（在殿外候了少时，方聆懿主传讯——敏锐地察觉到这消息的迟来，便不难从中窥探出懿妃的不豫。由是入内后始终低垂着首，敛衽拜下时也无比郑重）奴才见过懿皇贵妃，问您万福金安。
（谒月馆内原是不燃香的。从青葱的少年时起，无数次踏足于钮祜禄氏做主的地界儿，却与她渐行渐远，愈发陌生。譬如此刻，分明嗅到那博山炉中烧着的冰片香，瑞脑醒人神，识海又清明几分）
（也不惧她这般晾晒着我，仍蹲福着身，却顾自平静地启了话茬儿）若再加一味西红花，味道便更加沉郁，比之如今更加衬您。（仿佛业已是景仁宫中的掌事女官般，思量起她的生活起居）

【她一向端得稳，心思亦巧。若非这般，我倒不必费周折偏要将哲尔德从娴妃身边调开。若说失了圣宠的娴妃现下是只无齿的虎，那么再失丹阳为助，便是拔去她爪上甲。一垂目光，伸手招丹阳上前】你既有巧思，这剔香的功夫就交由你。
【说着搁下掌中银签递予她手，并着身前一炉香】
【侧身向身后软榻依去，小几上是浮山早沏好一盅茉莉香片，探臂错开瓷盖，遥遥地递到跟前，喂进嘴里的茶温而不灼，正香浓。皙颈抵向引枕，下颚微昂】你闻见没有？偏殿新挪的一株茉莉——即便锁在里面，香味儿还是飘出来了。【含笑看她】像不像娴妃，虽然禁着足，外面传她心善的人倒有的是。
【盅合上盖落回原处】说罢，今儿来找本宫做什么？

（今日前来，实颇有向懿妃低头求助的意思，但若头前儿便低了脊梁，也便失了底气，反教人看不上。因而才做这副不卑不亢的姿态，果真话音甫落，便闻她叫起。稳稳当当地接过那一只银签，仿佛也接过了她应允许诺过的景仁荣光）
（轻轻拨弄着，发出窸窣声响。直至懿妃再掷出一问，方不以为意地一笑，转过眸，正对上她的视线）奴才在永寿花房日久，也学得几分莳花的本事。尝见一花名曰九里香，形似茉莉，却寡淡无味，属实辜负了这名字。有些事，旁人眼中真假难辨，于明眼人心里却是门儿清的。（意指拿着孙氏做文章的娴妃，看似善名远弘，实也不过是利用那些草芥般的人，做最末的负隅顽抗）
（原当直截了当地教懿妃兑现承诺，但如今事儿办得不高不就，一时也难拿捏说辞。忖了会儿，方道）奴才自知这一局同娴妃不胜不败，但却担心孙氏……（话未尽，但料想懿妃已足够知道我的意思，顿了少许再轻声续上）为今之计，哲尔德离了永寿，方能长远筹谋。

【掌中是一柄半开的竹制小扇，湘竹天生泪痕斑驳其上，触手生凉，是很适宜夏日使用的风雅物件。信意从凭几上取来，不时错、合把玩。似漫不经心地听丹阳叙来。她很少有这样低头的时候，掠一眼风去，道】本宫身旁不缺伺候的女官。
【扇敲落掌心，发出纸张极清脆的响动】你该很明白我调用你的理由。若你非娴妃心腹，本宫犯不着费心思与你这般周圜。现下你既已失了娴妃的信任，再想得到她的起用，怕业很难了罢。
【朱唇脂色随笑意愈浓】既然如此，如果你拿不出甚么有用的，我这景仁宫业容不得一个“闲”人。

（懿妃是西宁生人，初逢时，她的直率像一柄雪亮的刃，易伤人、却也容易伤己。彤庭浸淫数载，她仍有着锋锐的内里，却已长于用挑不出错处的言辞伪饰。这大抵也可称作是上位者的“功课”，不得不说，她做得很好）
哲尔德立足于内闱，从来不是靠“伺候人的本事”，（不轻不重地应她，于这样窘迫的境地里，却仍有难掩的自傲。我本生来就是如此，是过去十数载的锉磨教人迷了眼，而今终于找回了初心）娘娘，狡兔尚有三窟。
（一笑，仿佛毫不介意她话里话外的冷嘲热讽，只抬眸与人直视）惠妃之死，娴妃已然起了疑心——曾在启祥宫侍奉的叶赫那拉氏，如今就被她安排在永寿。（看似是在警示懿妃，但实则是要奉送给她一份大礼。于此轻顿了一瞬，方展眉）可这于您却是个好机会，毕竟……归心坤极之人，又怎会费尽心力，妄图替薛氏翻案呢？

【说话间，外首园中传来还珠申令小奴的动静。曹族今岁送进宫中的适龄格格唯她一个，偏很巧的，便是在景仁。十三年兵戈方歇，曹家两代为兵为谋，其一为英王护卫，另一者献计出策亦居功甚伟，若说无半点偏于英王的立场，想来业未必是真。含笑转视哲尔德】女官到底是女官，又不是做粗使的奴才。若让你们做些侍花弄草的伺候功夫，岂不是屈了世家的身份？
【听罢她所言，转动扇柄的手一滞】她还惦着薛逢意……嗤。
【扔下那柄扇。自榻上支起身骨，脊背清挺，略垂皙颈】那奴才的下场你亲眼所见，该是最清楚的。娴妃同叶赫那拉氏要想撬开她的嘴，这辈子——怕是不可能了。
【颊边笑意愈深】本宫到底是没看错你，论心思颖慧，宫内鲜有能及你者。待此事了结，本宫自会寻个由头向皇后提出调你入景仁宫。

（懿妃话里有话，看似在许我来日于景仁的前程，又何尝不是在讽喻娴妃的“大材小用”。只无心应和，唯垂眉笑一句）您慧眼。
（皇室妃妾的闺名原是秘辛，不当为众人所知，更莫要提如此挂在嘴边。但生死一道天堑，终令人无所避忌，昔日搅弄风云的薛惠妃，如今也只得苟存于懿妃不屑的言语中。一时不禁慨叹，若她泉下有知，是会释然、抑或久久不肯饮下那碗孟婆汤呢？）
（越氏失声的场景我怎会不记得——午夜梦回时，屡屡因此而惊醒，徒留一身冷寂。可既已选择了与虎谋皮，便自然不能再于她面前露出半分胆怯。只将绛红色的唇轻轻一弯，再度拜下）谢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