梗：蒙古四十八部之一扎赉特部来觐见，商讨礼筵章程，主要是问户部要钱【不是】

【甫任礼部三月，军机便落下一桩大事儿。蒙古四十八部的觐见已定下时日，此后便是礼部的逐次斡旋，要在尘埃落定的那日摆上一处合乎礼制的筵席，这便让新至的中堂尚书焦头烂额。是而今日堪堪落朝，我便往正阳门内的六衙去，吏官早候值房以前，将新起草的案牍一并递上】
“先搁这儿罢。”【披衣褪至怀平掌中，我敛袍落于案前，一盅热茶摩挲掌中】“今儿户部的人要来，你去迎一迎，直接带到我这处。”

【蒙古四十八部，扎赉特属其中最安分亲善的，觐见自也安排在前头。筵席置办原是礼部的差事，奈何王朝之内，大事小情就没有个不要钱的。才刚划拨下兵部例行演武的开支，礼部的帖子又递到了头跟前儿。闻听新上任的礼部尚书宣见，小小主事，岂有怠慢之理】
【六衙相近，不过片刻脚程，便已立于值房之外。惊诧于早有人候着，转而明白过来，又赞叹于尚书大人的细心。待入了内里，先笑问一礼】戎中堂。
【明知来由，却不急着问，只等他开口，想着先探虚实，许稍后还能再多些转圜的余地】

3
【京师的正阳门内盘踞着三司六衙与文武诸部，错综繁杂地令人举步维艰。我在文选清吏司中兜兜转转，末了迎来一桩我从未做过的差事，礼部的中堂不好作，其间头一等的繁琐，便是与户部的来使斡旋——国库银难取，非舌灿莲花不能也，】
【一卷案牍寥寥看过，狼毫未及写下半分思虑，那青毡便被人褰起。我未曾抬目，只静心地将批文写罢，推至一旁时见他正候案前。除却一句寒暄以外他别无后话，便是邀我先发制人，开门见山。】
“主事坐罢，不必拘礼了。”【见他战兢我不过一笑，信手推过一盅茶与一卷书】“扎赉特部将来觐见，户部同礼部都忙得焦头烂额，我便不耽搁时日。这是礼部新修的章程，上回户部的侍郎说道不妥的地儿，礼部的吏官们参照大清律例作了修整，你且带回去，尽快给礼部回个信。”

多谢中堂，【朗应一声，便撩袍落座，接过尚书递来的章程卷帙，草草一翻，心中大略有了计量。虽如他所说，此前此事多是侍郎长官交接，但今日机会既摆在眼前，也没有默不作声的道理——我远不愿只做个跑腿的活计】
【遂一笑，先礼后兵】大人辛苦，想来礼部的同僚们这几日也颇费心思，此章程确比此前咱们初晤时详尽许多。不过……【轻而快地一顿，又道】叶赫瞧着，许还有几处细节值得商榷。
【翻过几页，抬指轻点筵席规格这一处，不疾不徐道】若没记错，去岁上元内扎萨克、喀尔喀、扎赉特三部同来京觐见，也只安排了饽饽宴九十九桌。而今因另几部路途遥远，又曾于前几月木兰秋狝时觐见过，皇上便免了他们再度入京。【外藩宴是每年例庆，但若要记清楚此等细节，也非寻常功夫，自是阅尽了往年案牍，方能熟稔于心】依中堂大人看，这桌数是否也可再轻减些？

5
【近来我常道后生可畏，大抵是年岁愈长，眼见的皆是一腔孤勇的年少虎狼，没由来地忆及了徂往的莽撞。只目中循规蹈矩的儿郎不属此流，他甚是拘谨地欲在礼部的殿阁里寻得一席之地，偏生不安于作传信的文吏，将卷宗递来送往毫无建树，凡是直陈己见，于此，我是颇为赞赏的。】
“既是来了，便不必藏掩。放心，礼部没有吞山的猛虎，你可把心安安稳稳地放回胸膛里。”
【一言慰藉令人哂笑，我自笑过又饮酽茶，涩意醍醐灌顶后又投目于案，他讲得细，我一壁洗耳恭听，一壁一目十行地望过章程，又在他所虑之处缄默半刻】“你想的周到，不过再轻减也需得留有余地，可减，却不可尽减。多总比少要好得多，不是吗？”
【黠目烁光，我取来案牍，那是需得户部批过的雪花银】“或是说，这余下的几桌令户部的金银‘不堪重负’了？”

哈哈，【话说到底，能做至中堂这份儿上的，不吝文官武将，皆是磨砺半生的人精，做出个礼贤下士的模样并非难事。眼下得他几句宽慰，自更为坦然，半是顽笑、半是认真道】大人说笑了。下官也是秉着“在其位，忠其事”的心思，毕竟，将扎赉特部觐见一事办得漂亮，全的是咱们礼、户二部共同的面子。
【既与他细说起来，便不免离得近了些。他的回应并不出乎意料，东千步廊中历练数载，旁的本事不敢说长进多少，打机锋道太极的事儿属实没少干。与他目光对上，不免又是一笑】虽谈不上“不堪重负”，不宽裕总是有的。
【却不急着盖棺定论，反而念起旧事来】便说年初时办的百叟宴，礼部牵头办得声势浩大，雪花银大把大把地花，穆尚书批文时可是眼睛都没眨。【——这自然是随口牵扯来的鬼话。户部上下一心，个顶个儿的“守财奴”，没点貔貅的本事，怕是到了头等交椅上也坐不安稳。只眼下拿来说道，既是教眼前这位新官上任的中堂大人心里添杆秤，念念过往的好处，也是开张空头支票，留待明年岁初再兑换也不迟】
【知晓自己这点小心思逃不过他法眼，好在也没有关公面前耍大刀的心思，得他了然神色，便见好就收。略肃了眉目，正经盘算道】依下官看，五十桌足矣，届时许还有剩啊。
【话延至此，少一忖，又低眉顺目地请教】自正观十三年以来，崇俭业有数年，大人方才的多少之论固然有其道理，但若余赘过多，难免落了“奢靡浪费”的口实，敢问又当如何化解？还请您赐教。

“你说的极好，你也说了，这是礼部同户部的面子，是而该办的，一分也少不了。”
【他着实是可畏的后生，至少这巧舌如簧的本领学得极好。可惜，他不懂口无遮拦的祸患，若我不是久经世事，尚且还算得‘宽容’的老臣，照了当年轻狂的年少脾性，早就唇枪舌战，将这礼部搞得乌烟瘴气。末了，我不过一笑，轻描淡写地应下他的诘问，顺势又将祸水东引。】
“那时我还在三司的地界儿里呢，这白叟宴的账，你得去问上一任中堂大人讨。”
【我不动声色，他义愤填膺，声声的反诘铿锵有力，连我都要抚掌为他‘叫好’】“好一个奢靡浪费啊，这样一顶帽子扣在礼部的头上，还真是一桩极大的罪过。”【又乜文书，屈指一扣，算是定下乾坤】“五十桌，我允了。不过关乎礼制的，可是一分都不能缺，主事可明白？”

自然，自然。【得寸进尺的本事习得，却不必于此时用。连连称了两句是，又讨饶般一笑】瞧您说的，下官哪儿敢给您扣帽子？是当真欲向您讨教其中分寸——
【毕竟六部连襟，来日调动多少也未可知。不过看来这位杭津大人并无传道授业的闲情，真真假假几番客套，也便将前话囫囵了过去。直待他一锤定音，才颔首称是】
您放心，这自然是应当的。扎赉特部一向与我大清亲善，于情于理，总怠慢不得。

“行了，你这说话的本事，还真不算是这简单的‘讨教’二字。总之，事儿也办成了，公文替我拿回去让你们中堂大人好好看看，尽早发回礼部，不然这面子和里子，可都保不全了。”
【末了，我仍是气定神闲地同他说道这案牍上的琐碎，只我双目乜过他神采时不由想他也是三窟的狡兔，来年定是了不得的口舌之辈。思及此便不由摆首，却也因他是个办事得力的人而只作调侃。我搁下茶盅时唤来怀平，一按眉心，他便心领神会了。】
“怀平，替我送客罢，主事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