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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打败知识的诅咒——写给小马的第6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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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岁的小马:
你好吗?
我是20年后的你。
前面的几封信,我想对你说的,其实是关于如何在命运的丛林里,不断前进的问题。当我们不知道会遭遇什么,但又没有退路的时候,那么我们需要三样东西:勇气,知识,和技能。
在上一封信里,我用Nike创始人菲尔·耐特的故事,跟你说了我对勇气的看法,前两封信里,我们讲了知识的重要性。
但仅仅有知识是不够的,这个世界上的知识太多了,自相矛盾的很多,从前管用,现在过时的更多。所以我们需要把学到的知识,放到实践里去滚一滚,就好像孙悟空需要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试炼试炼一样,那些真正经得起考验的知识,就会内化为我们自己的,同时生长出具体的技能来,作为我们可以使用的武器。
那么接下来的信里,我更多会跟你谈谈,我认为哪些技能是好的,值得花时间学的。今天我们先来讲一个我认为非常有用的技能:讲故事。
之所以会想到说这个话题,是因为这段时间我自己遇到的问题。无论是在生活中还是写作的时候,我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困局,我已经习惯于用抽象的概念表达信息,比如“倒金字塔结构”、“蔡加尼克效应”、“贝叶斯定理”这样的词,在拥有同样知识储备的人那里,这是一种非常高效的交流方式,一个概念或者名词,我们就能理解对方的意思了,而且基本不会出现误会。但习惯了这样的交流方式之后,容易陷入一种错觉,就是这个概念并不难啊,为什么我说了对方却听不懂呢?
这个问题不但影响了我跟别人的交流,也影响到了我在写作时候的对读者的交付。后来我发现,针对这个情况,其实是有一个专有名词的,叫做——“知识的诅咒”,意思是:我们会倾向于认为,我的所想,也是他人之所想,我理解的事情,别人应该也会理解。却忽略了,其实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知识储备和生活经历,我们知道的事情,认为很简单,别人却未必能理解。
说一个实验吧,1990年,美国斯坦福大学的心理学博士,伊丽莎白·牛顿做了这么一个研究,其实是一个简单的游戏。参与者分成两拨人,一组人负责打拍子,称为“击节者”,另一个组负责通过击节者打出的拍子,来猜测这是一首什么曲子,称为“听猜者”。击节者首先拿到了一份有25首著名曲目的清单,都是大家非常熟悉的曲子,比如《祝你生日快乐》、《两只老虎》这样的。每位击节者选定一首曲子,然后在桌上,把曲子的节奏,敲给听猜者听,听猜者如果听出来了,就报出曲目的名称。
在牛顿的实验里,击节者一共敲了120首曲子,听猜者只猜对了3首,成功率是2.5%。但是在听猜者猜曲子之前,牛顿先让击节者估计猜中的概率。击节者预测的成功概率是50%。也就是说,击节者满以为,每两首曲子里,对方就能猜中一首,但事实上,击节者在平均击打了40首歌后,听猜者才成功听懂了一首。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当击节者一边在打拍子的时候,脑中难免会随之响起曲子的旋律。我建议你如果感兴趣,不妨自己也动手试试,比如把《两只老虎》的节奏敲出来,你脑海里肯定会听到这首歌。但听猜者不可能感知到旋律,他们只能听见一串不连贯的敲击声,就好像是有人在发电报。
在这项实验中,击节者个个都非常惊讶,听猜者为什么费那么大力气还辨别不出曲目,这调子难道还不够明显吗?当击节者看到听猜者,把《两只老虎》猜成《祝你生日快乐》时,他们脸上的神色仿佛在说:你怎么会这么蠢呢?
问题就在于,击节者一旦事先掌握了某种知识,比如说歌曲名吧,就很难想象缺乏这种知识的情形。击节者击打节奏时,想象不出听猜者听到的,是一下又一下分离的敲击声,而不是连贯的歌曲旋律。这就是“知识的诅咒”。我们一旦了解了某件事情,就无法想象不知道这事的情况发生的原因。我们的知识“诅咒”了我们,让我们很难与别的人分享这些知识。
说了这么多,但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特别难懂的现象,每个人都可能会陷入知识的诅咒,比如一个搞计算机编程的人,会情不自禁的从嘴里说出术语来;我们去看病的时候,医生嘴里蹦出的各种名词,会把让我们听的一愣一愣的;更多的时候,我们可能在学校里碰到气急败坏的老师,面对着一脸茫然的学生们,敲着黑板破口大骂:“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你们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学生!”但这位老师其实忽略了,她教了几十年的常识,对于第一次接触的学生而言是新知。
我们的学习和理解都需要一个过程,专家和新手之间的差别就在于抽象思维的能力。一个领域的专家,有能力看到更高层次的内涵,自然想要在更高层次上讨论问题。比如一个专业棋手,想要讨论的是棋局的战略,而不是象棋里的马要走日,象要飞田。
换句话说,新手都渴望具体,而高手交流概念。
但故事,能打败“知识的诅咒”。
因为故事可以蕴含道理,但道理蕴含不了故事。
当我们想告诉别人不要受到诱惑的时候,说一个“亚当和夏娃偷吃禁果”的故事,显然比干巴巴的讲道理要好。当我们想促成合作,让所有人一起努力的时候,说一个“三个和尚”的故事,显然比喊口号要好。当我们想让孩子不撒谎的时候,说一个“狼来了”的故事,显然比直接把孩子揍一顿要好。
甚至从宏达的视角来看,人类的文明和协作,本就是建立在虚构的故事之上的。在我们这个时空,有一个以色列的历史学家,写了两本关于人类的过去和未来的书,非常受欢迎。他提出的观点是,人类之所以能从生存技能不强的动物,到现在成为主宰整个地球的上帝,不是因为我们会使用工具,也不仅仅是因为我们掌握了复杂的语言,而是因为人类能够表达虚构的概念,讲述生动的故事。无论是正义、法律、国家还是神明,不过都是我们脑海中想象出来的概念,但因为相信这些概念,我们可以达成合作,彼此信赖,甚至做出牺牲。就连“金钱”都是一种故事,你为什么会认为,拿着十块钱去商店里,就可以买到面包和糖果呢?是因为别人也相信这十块钱在其他人眼中也有同样的价值,但其实那不过就是一张纸而已。
马克思·韦伯说:人是生活在自己编制的意义之网上的动物。
这种意义是虚构的,但对每个人想象它的人而言,又都是具体的,连接着人与人的,是一个个彼此相信着的故事,它们来自于漫长历史的演化,也来自于文化的传承与叠加。你在生物课上应该学过一个概念,叫做“基因”,它储存着我们的性状、规定了我们生长和死亡的过程。但仅仅有“基因”,并不足以让人类走到今天,牛津大学的生物学家,理查德·道金斯在1976年写过一本著名的书,叫做《自私的基因》,在这里他提出了一个概念,来对应“基因”的物理属性,叫做“迷因”(meme),用来描述文化传递的机制。仅仅因为我们都是黑头发黄皮肤的亚洲人,并不会让我们接纳彼此,但如果我们有着相同的信仰,兴趣爱好,看待世界的方式类似,俗称三观比较和,我们才会喜欢彼此,感到亲近。这就是“迷因”跟“基因”的区别。
而就像“基因”要借助DNA来传承一样,故事里蕴藏的文化和传承,是“迷因”最好的载体,我们从小就会听到“大禹治水”、“孔融让梨”、“武松打虎”、“黛玉葬花”这样的故事,每一个故事展开,都是一段特殊的人类历史,文化与信念。我们从上一代那里听到了这些故事,当我们再讲给下一代的时候,就是在传承着,我们这个种族独有的文化和价值观。
说完了生物学的角度,如果再从经济学的维度来看,那么故事是最好的“公用品”。我们总是以为道路、电话亭这样的东西是公用品,但其实不是。当一辆车停在道路上的时候,它占据的空间其他车是无法使用的,当一个人使用共用电话的时候,另一个人也没法用这台电话通话,像这样别人有了,你就没有的东西,哪怕叫做“公共交通”、“公用电话”,其实本质上也不是公用品。只有音乐、电影、故事这样的东西,你的使用,不影响其他人使用的东西,才是真正的公用品。
所以故事,是穿越时间和空间的限制,把我们连接在一起的最重要的工具。我们热爱它,也热爱会使用它的人,就好像我们小时候都爱爸爸妈妈讲故事,稍大一些了喜欢听单田芳说评书,再大一点热爱小说、电影一样,当我们觉得昏昏欲睡的时候,一听到“讲个故事”吧,我们立刻就来精神了,竖起耳朵。
而一个会讲故事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受欢迎的。
所以,学会讲故事,是你应该学习的一个基本技能。至于怎么讲好一个故事,我们下一封信再说。
就先到这里吧。
祝你有说不完的精彩故事。
20年后的你


1楼2020-10-29 18:02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