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佛山上尊佛栉立，山脚滞步打眼远眺，硕大的摩崖造像只余尖顶一点，刻下又浮了些疏云，金廓便影影绰绰望不真切。思忆起来时城中戒严，因受同袍所托，便装隐匿身份打探消息，闲漫启开话匣时，问那佝偻老翁，这千佛山上当真有千尊佛？答曰：不止。】
【而今身临此处，却无暇分顾山上虚虚实实的佛身，眼下济南府中这抚学二台，才真真是两尊难撼的大佛。耳畔递来小二似吆似询的一声，回神偏首】我约了人
【小二顿悟，撩帘引我入内，直通里间雅座。摆手挥人撤下，再将两扉一阖，外间嘈错鼎沸的人声便暂隔于耳。落定后，提壶自斟一杯热茶】登不了千佛山，吃一口山脚的包子，倒也不枉专此一程

【小二上了壶麦茶——清淡实惠，配上这草堂包子正相宜。来时颇费了些脚程，自斟自饮惯了小半壶，方候来我要等的人。布帘一打，仰首望去，惯以笑面迎之】
仲麟兄，【朗声一唤，又招呼道】坐。
【这地界儿的小二最懂察言观色，待人落座，两屉热腾腾的包子也上了桌。待室内又归静，才半真半假地笑应他】待得此桩大事办妥，归程前大可匀出半日，千佛山有何登不得？
【只眼下，尚需将敌手的虚实探清。一顿，方在雾白热气中向前探了探身】此前托付仲麟之事，可有眉目了么？

【闻他一声笑应，将递唇缘的瓷盏暂顿了，持着贯来宽温的腔调，倒颇正色】待手头事了，存真兄便与我一道共登千佛山，咱们今日可说定了。【抬腕一扬，悬空掌在指间的茶盏与他虚虚一碰，迨一口热饮润喉，方沉吟道】眉目是有了，但……
【稍顿一刻，却不是故意同他卖关子，只定定垂目望那尚且氤氲几分热气的包子，半晌，执竹箸挟起一个，同他示道】
府衙的一群捕快竟比这草包好不到哪儿去，我私下揣度，大抵是因这抚台大人似乎对此案漠不关心，下头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应付了当

【抬眸与他相视，两厢甫一照对，便知他心中有数，只苦于我二人皆非查案的老本家，既无人证、业无物证，一番赘述也仅陈其表面】
我来时，这城门紧闭，百姓不得随意出入，城内还禁了一大批前来科考的少年。【意有所指地抬了抬著，却不急下口，只续道】
咱们这位抚台大人，不去追查眼下已故清吏司郎中的死因，却对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科考少年防范有加，实在古怪。

城门紧闭？
【在济南府这样的紧要地方，如此行事，可谓大张声势、非比寻常。旷日持久下，恐怕百姓心慌，人情浮动，身为抚台却全不在意，已是极大的不妥。然心中虽已有猜测，面上却不动声色。闻觉禅将种种怪相道来，分明愈觉诡异，却只作片刻沉吟，徐徐道】
如此说来，嫌犯岂不必然滞留城中？咱们只需耐心排查、瓮中捉鳖即可。这“封城”之策，倒是及时啊。

【正值科考之际，这济南府却旁生枝节，虽清吏司郎中一案暂无进展，但眼下一番探听，业有许多可疑之处值得咂摸，纵如我与叶赫这般外行者，心内也囫囵摸个大概，反倒是坐镇一方的父母官不闻不问，将本该投入此案的人力物力转嫁他处，尤肖心虚之举。】
正是，只这封城一策，却是另一位学台大人的主意。我原当他与那抚台乌尔汗并非一路人，没想到竟也看走了眼。【搁箸自怀中摸出一封白宣，抻臂递向他跟前儿】你瞧瞧，这些都是我前几日打探消息时得来的，只记录了些个，大伙儿的口径却是一致的。
【适时一顿，又摇首道】不是我说，他这官评可实在不怎么样。

【接过望知递来的纸封，展开细瞧，上头字字清明，不外乎是“以权谋私”、“尸位素餐”一类，阅罢反倒一笑】看来这小小的济南府，内里的门道却不一般呐。
【太息一声，心中自有盘算：外放难得，若不做出番成绩，只恐归去也是仕途暗淡。而我在户部蛰伏这许久，又岂肯轻易放过这眼前的机会？不论如何，山东这群鸡犬鼠辈，是必要做我的青云梯了】
【半晌将白宣撂了，拾起最后一颗包子，却不急着吃，抬首向觉禅，目光炯炯】既然是一盘草包，那咱们就吃掉他们，另辟蹊径。

【待他展封阅毕，方同他相视一顾，眸中虽泛起星点嗤嘲的笑意，只却虚虚浮在眸翳，比之初听闻这蛇鼠一窝的腌臜时，如今业已坦然泰多，但仍不满道】
管他甚么门道，也是时候揭一揭这两尊大佛的金皮了。【情知这案虽有眉目，然罪魁终究并非我二人可擅自妄动的，还须从长计议，才可一击致命。颔首应他后话，又提议】此事既涉科考，听闻礼部此番也差了人来，存真得空时，不若与其员外郎晴商通一通气儿，兴许他们另有佐证也未可知。
【执壶再为二人各斟一杯热茶，复道】这两日我再去探听探听消息，倘有其他眉目，届时传信儿予你。【其后赓续些许闲言，各自分道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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