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牍抛远一个清闲的爹，懒得动弹还是从来如此的阿娘。越女镜心不出妙词在这里上新品，小女儿从殷其雷折过来，还沉浸在各拥天命的谶语中无所适。
算命算一半最要不得，听说杭州灵隐寺的和尚精机算、窥天道，千里路迢又去不得，欸声踱步在柜台，也不试衣裳。

我看着她已有一些时辰，身还在此处踱步，心神倒已千里。
然而瞧一瞧周遭，却不是什么解忧去愁的处所，只三三两两的娘子挑选花样，轻声细语地交谈。有些忧虑她终要撞上柜台，欢喜未必容易，呼痛总能避免。
背手上前，打断她仿佛无止境的徘徊。
“是衣裳不合心意，还是心上有事过不去？”

不知何故，思维还是停留在奉嘉末，总记得自己是那个为窥破晨光而感到幸福，话也不多的孙辈四娘。独处的时光清净平和，人家来问腆着脸笑一笑，轻柔地仿佛根本不存在。
梦中的沈游音走远，影影绰绰的晨光里亭亭立着，世上没什么能撼动她。
他们说在所有姊妹中我最肖湄娘，但我觉得自己离她很遥远。越长大越不像。
“舅母，”笑生双颊，我清清静静地迎上去，“我是太无聊，打发时光呢。”

我在越女镜心，是很容易想起湄娘的。
如今的湄娘又到杭州去了，应当说——是回杭州去了。很有些时日没见她了，那里才是她的家，我又不免要这样安慰自己。
疑心是方才的气氛有些怅惘，教心湖无端起波澜。撇过多情风，一旁的橙黄橘绿照旧明丽。
“无聊呀，那就吃、喝、玩、乐，才不负韶光。”

有的人携带风来还将自己奉还风去，绣娘布满针眼的五指正是风来倒口，满心相映。锦缎呈于一掌，托举不稳堕入砖地，一遍说着歉扰，一遍又掩盖住心事：“难道说，购物不值得我咱们开心么？舅母，来做身衣服悦己吧。”

言语倒如常，可细看浑然是心未收全。并不追问，只调笑着。
“当然可行。只是你这样，像是专来哄我花钱的。”
挑一挑眉，捧过锦缎，低首来挑。
“水绿，樱草，绛紫，酡红……有的挑呢，却不晓得你爱什么颜色。”

凿在骨血里的清净舍弃不得，温柔又象尚未沥干的水那样难以收去。人好像走到水里四平八稳地没有支撑，荒诞地直立地悬浮着——真奇怪，往日没有这样的情绪。
想浓抱着锦缎走来，顶着微凉的天光，头发成了绝佳的锦缎。
“我喜欢绿色，”我说得极其认真，做了极大考虑一样，“淡淡的不过分喧闹。”

“绿色麽，要淡淡的。——与你很合宜。”
她亦是朦朦一淡玉，染上浅碧颜色，是风流诗词骨。我看去，是宜笑眉眼，雾中花醒。
“那就作一身淡绿的罢，记得配上喜爱的花样。”
当然还要显出长辈的蔼然与阔绰，补一句。
“至于费用麽，我来付。”

“多谢舅母。”
驾轻就熟前去比照花样，真是经行了千百次的步骤。伸手抚过想浓手上的缎子，撒开抖去，精美到了极点失真严重，质朴的影子也不存在，毫无疑问是另一重境地。
“好看吗？”

“好看。”
我回答得毫不迟疑，绝非敷衍。盖因此处精美一瞥便可窥得，何况配的是桃腮杏脸的俏娘子呢。
朴拙成天然，精巧则于细处动人，锦缎散开，浑似荡于风中。可室内分明无风，上头的花样却飘然欲出了。又翻看几回，这才定下料子，用作裁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