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天冻地的日子，大抵是不爱出外的。饶是府院，也挑着时辰敞门，连请安的规矩，也省了一半。然这日乾清宫举宴，座无虚席，险是满朝文武皆在，好不热闹，我自然也未再拖说冻手冻脚，随着王府的车驾，早早赴宴】
【前朝金銮献艺时，我尚未见世，只听闻场面异常盛大，几位同宗的兄弟业将两眼争得斗大，道说哪家格格声名远扬，好似九天下凡，传着传着，倒跟真的似的。转首瞧着额涅十分淡定落座在旁，有些好奇】
往年您怎么不上金銮殿耍套剑法？

（坤仪约莫空阙了两载的光景，终得以在五年的八月再迎新主。时至年关，偏生又赶上了万寿的好时节，圣/上藉以金銮朝凤的美名，恩准燕京贵女进宫献艺拜贺，一时间好不热闹。）
（是为献艺当日，概因圣/寿彰显着浩荡皇恩，诚然不容小觑。偏生迩来又身子康健，委实再编不出甚么羸弱不适的藉口，这便只得携了小儿入宫赴宴。却也暗自称奇，不知是甚么由头，今日的小子竟难得乖觉，随着车驾一路谒进珠宫，也未能听得半句抱怨。我只当是皮猴儿也深谙兹事盛大，并不以为意。）
（式燕如期延开，倒也不急大快朵颐，反倒先是聚精会神地赏赏众女献艺。猝不及防闻得小儿递来一询，因笑道）你郭罗玛嬷总笑额涅的把戏提不上台面，不肯放额涅来献丑呢。

【才方那一舞，周遭皆赞为翩若游龙，婉若惊鸿，我不大懂舞艺，瞧来道没觉出甚么味儿来，只略瞧了眼舞者，确实极美。瞥了眼身侧的兄弟，目瞪口呆的模样，当真没出息】
【不由得戏谑一笑，转首听额涅叙过往，为此大摇头】
总是听曲看舞，那才没意思呢。【脑袋又往前头探了探，有几分失望，撇了撇嘴】今儿的献艺，总不能都是这几样吧？儿都瞧腻了。

（历来做不成附庸风雅的文人，更做不成婀娜善舞的淑媛，是以总觉宴上诸女诚然孜孜费心，却依旧寻不到甚么另辟蹊径的好出路。不外是沿着前人的开辟一路向前罢了，美则美矣，毫无新意，倒真不如当庭耍枪弄剑来得酣畅，也算是逞一逞英豪的侠气。）
（小儿肖我肖尽七分，他显然也没能被这千篇一律的歌舞提起兴致。这便欣然又笑，权当是对於他、亦是对於自己的告慰）好的表演总要压轴出场，这还早着呢——怎的，你想看甚么样的？

【宴上酒香肆意入鼻，比起呷酒辛辣的年岁，已对这玩意儿不那么嫌恶，甚至有几分喜欢。如今迷上的烈酒入喉的滋味，绵软无力的果子酒，岂能勾起我的兴致。台上的表演亦如是，我本无柔肠百转，更不爱莺歌燕舞】
总归是拔刀弄枪的有意思些，英姿飒飒，不忸怩。【悄悄回忆了几个宗亲姊妹，有些不屑】柔柔弱弱的，怪麻烦人的。
【说罢，提箸夹了块羊腿肉入碟，大着胆子斟了杯酒，嗅了嗅，啧啧两声，端详着是什么美酒】

（实则说来，我每每总要暗自庆幸，小儿虽生着双肖极了他父亲的星眉剑目，可性情上倒弗如是。我与椿堂之间的龃龉始自垂髫稚年，且生生不息地上演了许多个春秋日月，迄至正观末年襄和公的骤然离世之后，方戛然而止。而柏风之於他的父亲，竟也似隔了道深深的鸿沟，谁也迈不过去。）
（并不吝慈爱的目光，舒然同小儿冁尔）真不愧是额涅的儿子，竟跟额涅心中刻下所想，倒也差不了分毫。
（孰料一语方罢，耳畔便递来阵犀利的尖声，心际亦倏忽随之一荡。那是我从前惯所熟稔的，刀枪剑戟所碰撞出的激流）瞧瞧，这不便来了？

【额涅的性子，我自幼领教，凡我行差踏错，便十分畏惧，纵然阿玛极端严肃，也不比额涅屋里悬的那把剑可怖。待稍长些，方知慈母心，那把利剑更始终不曾对我，只不过是其在闺阁时的回忆，谓之不忘初心】
【噙笑将目光送上台中的舞剑人，剑影刀光，劈下月影，耳畔风声凌厉，可见其素日之功，不免露出几分赞色】
这个倒不错，使剑的手势，一点也不生疏。不知是哪家格格？

（周遭并不乏窃窃之音，元是列席式燕的众人亦觉先前上演的几出虽说挑不出错处，可委实只也能称上句中规中矩，早业幻作渐欲迷人眼帘的乱花，观久了也倦。可偏生彼时台上的这出，俨然要夺睛忒多了。）
（平素交友寥寥，全是些秉性相投的知己，并不旨在烦多。是以对於这些辄算名满京华的贵女，我倒还真拿不准姓甚名谁。这便屏息，试图在四下的嘈杂中捕得答案，可终归无济于事。）
（是以只能不无抱憾地嗟叹一声）额涅也不认得——不过，这位格格看来同你年纪相仿，若真想识得，不若待会自己问问去，不就省得了？

【京中不乏将门贵女，大抵都有些本事，然除却额涅闺友膝下的格格，我鲜少识得外头的人物，才方唱名也不曾细听，心下不禁觉着可惜。虽存了好奇，可叫我贸然上前问询，仍是有些尬意，连连摇头】
不妥当，倒像是登徒子的作为。
【是以只注目前头，仔细赏完这场剑舞，及人退往后头的宴桌，便再不曾瞧见了，好生神秘】
我记得垚姨还会鞭子，她来过不曾？

（我是极少能见得，小儿刻下这般的羞赧模样的。平日里总要嗔他涎皮笑脸、没心没肺，殊不知亦如张飞穿针——粗中有细，小子也有这般心细如发的一面。偏颐再见他红着面皮，登时又要乐了，是以抿着檀唇凑趣）好好好，你是正人君子，做不来这种浪子行径——那你便只好郁在心里头，别想着人家了。
（新肴又添，捧盘布菜的侍者们殷殷不断，只见适才还空空如也的案上不多时被钟鼓馔玉所铺满。偶聆小儿问及宜勒图，概因挚友情笃，眉梢业已罥满盈盈的忭意）你垚姨当年可厉害着呢，虽未能夺得头筹，却也遥遥领先，得了不少赏赐呢。

【倒是额涅这一对闺阁姊妹，同旁人不大相同。思及，便朝旁侧宴桌四顾，并不见垚姨的身影，往日这样的宴上，她们总窝在一处。再往后，便不见甚么独特的技艺，许是我着实太不懂得赏析，与这样风花雪月不尽相和】
额涅，我同阿济格去一旁说话。
【得了允准，便摸了壶酒，悄摸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