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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节能恋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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惭愧!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21-01-06 22:01回复
    【今日与额涅请安后,我还是没有的偶遇苏善。】
    【连续三日的“未见”,使我终于洞察到一个事实:她在故意躲着我。我于男女朦胧的角力场上,不过尚是个糊里糊涂、患得患失的莽夫,没有头脑,常不高兴。而这一点儿后知后觉的顿悟点化了我。仿佛是一星子火,让我在怅惘况味里,竟又生出一些蒙昧的快活:她的刻意,全是为我谋算的。我不得辜负似的,与她留一行字,夹在《鹤林玉露》里——料到她这几日,思绪重重,定是读不快,应仍在卷五踌躇。前后盘算过,只觉万无一失,这才往角楼上来。】
    【这时候的天气,已有众多文人与我们做了警示:暮秋莫登高,登高莫凭栏,凭栏莫黄昏。我是不听劝告,一腔孤勇的先行者,连中三元,绝不肯避讳关于愁的迷信。风从耳边过,蓬蓬的吹,与我一样横冲直撞,无理取闹,像天真的、造词太过用力的演讲家。我便在苍茫的云气和雾霭里,看到了苏善。这样小的人影,风是一群长了脚的鸽子,扑棱棱地飞进她的斗篷,连带着风帽,一起臌胀起来,像朵翡翠绿的云。】
    【我伸出手,将云停住,兜帽下一张小脸,因天实在冷,更显得红红白白,吹弹即破。我对于寒冷,实在没有抱怨,只会心存感激,为它天经地义,不能再顺其自然的,签她两只手,握在掌心里,嘴边哈气与她暖一暖,一边低头看她的黑眼睛和翘鼻尖,我离她这样近。】嚯,苏善,你的手可真冷啊!你看看,云这样厚,明天准要落雨了——后头天儿再冷些上来,风跟刀子一样,刮得脸疼。看落日和星星的好时候,就剩今天了。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2楼2021-01-06 2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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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决不再往延禧宫外去了,我发誓。决不再假托玄穹宝殿的太乙、旭辉庭的游廊、御茶膳房的枣汤,将虔信、玩乐、口腹之欲编织成聊以欺人(与自欺)的借口,做永巷中游荡着的幽灵,鬼迷心窍地等候一场偶然相逢。庭前丁香也要识破我千种无意底的蓄意,万般无心中的用心。】
      【可当我在第三天傍晚,又一次掩上偏阁的小门,却依旧怀抱着做贼般的惴惴与羞惭,闲翻开案上一卷书,字字像往外窥探的雪亮眼睛,它们识破了我:回避实是种更深的期待。心不在焉,目光闪烁着,左手轻拢住耳下垂着的、羞红的珊瑚珠。张文潜讲《诗》的超妙,如“七月在野”以下皆不道破,至“十月入我床下”,方言是蟋蟀,此时已是深秋了,我的房间里,也栖息着一只未曾道破又无处不在的蟋蟀。】
      【揭过这一页,竟已有张字条在书册间张望,为熟悉字迹一怔,继而眉间恹恹遽然扫净,几是一跃而起,匆匆抓来绿斗篷,撞进秋光里,黄昏像一块凝固的旧琥珀。与洒扫宫人错身而过,她并未问我,仍飞快掷下欣忭的一声儿。】去找嘉瞻!
      【怎么撒谎这样熟练呢?掠过八脊井亭,穿越朱墙边古柏的丛影,四下恰无人,由得我近乎小跑地赶路,跫音笃笃,惊起数只觅食的鸟雀。及至角楼下,一腔急切又被西风霜冻,化作近乡之情怯,须弥座假充妆镜台,仔细抿好蓬松鬓发,方不疾不徐地,拾阶而上,要说甚么还来不及想,初有一点端倪,便像片濛濛的雾,消散在望向他的一眼里。】
      ……不冷。【足花了七下隆隆心跳的工夫,才抽出手来,小声反驳一件事实之际,偏开乌珠,去寻云与夕照,只一双耳坠子映着他,忠诚而坦荡。】说是好时候,不也只有你来看么?
      【太近了,重抬起眼也耗费掉许多勇气。】等得久吗?


      3楼2021-01-09 0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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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绿翡翠的云是某种暧昧的信号,那么从云缝隙下溜走的、一闪而过的珊瑚珠子,便是一个笃定的、了然于胸的契约。我像等了一万年,又像只等了一秒钟,等她抬眼看看我,再垂一点儿头。傍晚的角楼,有一种朦胧的、浓稠的质感,夕阳的光,穿不透雾霭和云气,懵懵懂懂,难成气候,如形容未长成的女孩子,一切都那么稚嫩,又那么衰颓,白也发灰,黑也发灰。仿佛天地如一梦,梦上百尺巅,只有这两串珊瑚珠子有色彩,温柔和煦,殷殷切切,云里看我,雾里看我。我对着她笑道。】
        苏善,我总会等你的。瞧我说甚么来着?你该戴红珊瑚,既非极端庄,却又更鲜妍。现在的女孩子,动不动就板着脸,只给远观,风气很不好。须得够亲和,又难以让人亲近,才最好。别人看着歆羡,又不忍心怪你,只能咬牙恨我。
        【我仍牵她的手,再自然不过的,细伶伶的一只腕子,注定要由我庇护,我的一切感官能力开始超常发挥,她的脉络贴着我的脉络,节律也是天然的嵌合。另一只手,往阑干上一搭,背过身来,自由自在,怡然自得。】
        殊不知,他们越恨,我越得意呢?
        【她却一时不说话了。夕阳比我多情,经它探看,紫禁城也变得情真意切,妩媚可爱起来。我能看见檐角成串的脊兽,在风里沈静而有底气,被夕阳一颗一颗抚摸过,像被拨弄过的一颗又一颗的念珠。松柏全部没有了形状,在风里像一团乱糟糟的笔触,重叠着,尖叫着。我也说着不知所以的、得意忘形的话,仿佛到了一定高度,说话亦能引发空气中的震颤,涟漪似的,一弧又一弧,直往耳鸣里递;再引起胸腔共鸣似的,越振越大。】
        【我猛然醒悟过来——这是,我的心跳?】
        【唯一幸存仍有知觉的,是牵着她的那只手,烫得发晕。我张张嘴,一时竟然不知要说什么了,我失去了游刃有余的自在,有一种庞大的空虚向我袭来。过了良久,我听见我的声音,在喊她名字,声音发闷,如困斗之兽。】苏善。


        IP属地:上海6楼2021-01-14 2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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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上海7楼2021-01-14 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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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若已不在这儿呢,我突然后怕,但听到等我,又相信了,恐惧让安然更安然。犯起陈年的惯性错误,欲盖弥彰,多此一举地说明。】
            早上随便拿了一对儿。【白玉般的耳珠被珊瑚映红,争与夕阳相辉映,它又要迫不及待地出卖我。欲板一板脸,却极不争气地,受他的话训导而迟疑,神情停滞在不太严肃、也不很温驯的一秒,和这将晚未晚时分的云、树和太阳一样,统统半明半暗,混沌不清。万物的混沌也不是纯然糊涂,自有种精微尺度,游走在可恶与可爱之间。】你又有见解了。
            【一点无的放矢的嗔怨、一点口是心非的不以为然,业被夕晖磨去了棱角,尾音陷落在一声雁的啼鸣里。我原该想,“现在的女孩子”是谁呢,他在哪里领略了不好的风气,他关心并介意“她们”吗,可他又说“你”,又说“我”,我便难堪地、脸热地、陶陶然地把这件事全忘了。已是深秋了,我再听不见蝉或蜂蝶制造的杂音;但已是深秋了,怎么还泡在一坛饮不尽的春酒里呢?】
            【我不敢再说了,怕说出一些醉话梦话,只能哑然等待着。有甚么神秘又昭然的事物在沉默里发酵,先假托风,试探地触过我的裙角、他的辫穗,再逐渐肆无忌惮,无边际地膨胀,捕住琉璃顶上每一次光的闪烁,抚平御花园里每一次树的摇撼,漫过护城河,攀上景山,直至填满一整个日暮。我知道他的手开过弓、驭过马,更能捉笔留下藏着星辉的诗行,但若非此刻,我不能相信竟真有玩弄时间的法术,在他的辖制下,光阴的流逝变得无限缓慢,而我呢,我不消看他,看除他以外的一切,又一切都没有看见,血在突突地狂流着,教手腕都痛了起来。】
            【在等待甚么,他开口时我终于明白,我在等他唤我的名字。】
            嗯?【想轻描淡写,慌张却在鼻音里潜流,声很轻,要淹没在心跳的轰鸣里。补了一句,像条湖底吐出三个晶莹气泡的鱼,语声遥遥的不真切,我看着他,近也不真切。】怎么了?


            8楼2021-01-16 1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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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欲盈还缺,实在不是独属于月亮的专利;苏善仿佛与生俱来一般地深谙此道。女孩子一点闪烁而隐蔽的心思,竟能与老子微妙玄通,夫为不盈,故能蔽而新成。我幻想我能填充她的“新成”,大盈若冲——道德经一旦与她沾边,竟也能这样旖旎和甜蜜。饮酒半酣正好,花开半时正妍,然而我已然受够了泰半的让还,不止要她与我登高,与我并肩,与我回应。】
              苏善。
              【我又喊了一遍,仿佛如此便可以传递某种情感的密码信息,密钥便是她的名字。夕阳对我慢吞吞的行为不耐烦到了极点,举身投往云海深处去了,这样决绝,头也不回。云摇身一变,成了一条苍茫的、铁灰的龙,长不见底,与夕阳的残骸纠缠、吞吐。我们俩人站的这样高,身不由己的也受到光的墓冢的波及;脚下的北京城,却无可避免的将要跌进夜的计划里了。黄昏总是这样古老、重复、令人沮丧和混乱,好在我仍牵着苏善的手。日升月恒,人事在天力面前如此微不足道,一切都靠不住,只有她,与我嗔笑,与我装糊涂,永远慰藉,永远天真。】
              说来好笑,我幼时骑射课唯一的快乐,就在于箭亭东外库的御膳茶房。对,就在那儿,东北角。它是蜜饯的销魂窟,也是我行万里路志向的启迪者。京式果子的自然不必说,广式、苏式、闽式亦各有千秋,东南西北,各地风味俱是不同,我便想:咱们大清可太大了,以后我是一定要都走一遍的。如今,这些地方,我去过了一些,还在期盼另一些的旅程;哦,对了,或许再晚些时候,我还要去湖北一趟。
              【我极缓慢的张开手指,抵着她的掌心,以夜色攀爬北京城的方式,对她进行牵手的另一姿态的扩张。她的手这样小,又这样冷,被我包裹着,我分不清战栗来自于是谁,或许都有。】
              苏善,你一直在宫里,不闷吗?你总要出宫的——对吧?


              IP属地:上海11楼2021-01-17 1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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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新发一个


                16楼2021-01-19 2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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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来也奇怪,我们往往为了甚么特殊时刻,总要付出漫长的等待,然而事情的必然发生,只是一瞬的光景。仿佛有一只巨大的无形的手,猛然揿下一个机关,无垠的夜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袭来了。灯以一种随机杂乱的节奏,次第亮起。它们是夜晚的植被,仿佛一披流动的苔藓,腐草为萤,也是深知命薄,挨不过下一个百日,故更掏心掏肺的发亮。我们这里竟更暗了。】
                  【这样很好。我想,便可以在暗里,更加肆无忌惮的瞧她,听她说起宫里很好,有意思的事很多,并不愿意出去,这样细白的、瓷器一样的小脸,月亮光也留不住,落上去,便浠沥沥的淋下来,哪里盛得住这样多心事。于是,心事也开始自救,生出手脚,对我进行攀爬、启蒙。】
                  别的地方,你不想去吗?我每次从这里看北京城,便觉得它实在规矩,又很无聊。一道中轴对称,东边有的,西边一定也要有,什么都要成双成对。人在其中时候,倒并不觉得,只觉自己特殊。你往西南看,越过南池子大街,正阳门外就是丰盛胡同。胡同除了宽敞点,并没有甚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哦,如果我的府邸能给它带来一点谈资的话。胡同口种了两棵银杏树,如今叶子快要掉完了,还落一地白果,我很想整修的时候换一些树来种。
                  【我转过头看她,她的眼睛是夜里唯一的星星。在她脑后,一蓬小舟似的月亮,徐徐地升了起来,心甘情愿的做起她鬓发侧的一笔芙蓉白玉簪。我在一种近乎感动的虔诚里,试图想象她梳起妇人螺髻的况味。我松开握着她的手,替她将风中飘起的碎发拢在耳后,两串珊瑚珠子亦有仙力,仿佛中有三昧真火,我是戴罪之身,不敢触碰。我在今日,体会到生平第一遭的自惭形秽,此时此刻,我再做不得演讲家;只做一个伏低的、恳求的、卑微的诗人,盼望得到夜莺、月亮和唯一一支玫瑰。】
                  你喜欢甚么树呢?玉兰?还是枇杷?我想,它们应该很愿意让你来布置。
                  【我再不愿意另辟蹊径,只想做一个泯然众生的、成双成对的拥趸者。这想法毫无新意,无聊透顶,我却乐在其中,甘之若饴。】你愿意吗?


                  IP属地:上海17楼2021-01-20 1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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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再问我了,已畏寒似的轻咬着牙,阻住蠢蠢欲动的糊涂话,不要惊扰这良夜。其实我从没有丈量山海、经纬天地的宏志,地方有甚么紧要呢,那只是人的容身之处,生命中所有奔赴,都为不知倦累地投递真心。此际角楼,也如被光豁免的桃源,供我做煎熬的、忐忑的、又不愿醒来的梦。】
                    【“不公平”也有好处,我像个在黑暗的潮水里晕船的人,莫名其妙地埋怨,再莫名其妙地接受,不同的命运使我得以在这一刻聆听他的过去,再沿着北京城笔直的脉络,看向他的现在与未来,正阳门外高高低低的灯火,每一粒都小而圆,连缀着,变成骨碌碌滚了一地的白果,我已在想象那条胡同,那个终将抵达的地方。你愿意吗?他在一片明光中问。】
                    【可是我和娘娘说过——可是如果是他,如果是他的话。娘娘所说人世的不完满,桐一待永恒的不贪图,我先时的承诺与只践行了两日的决议,都顾不得了,它们无声无息地坍塌瓦解,在灯焰中烧成灰烬,乘夜风逃遁无踪。留我孤立无援,怀着一颗烂醉的狂跳的心,讲不出一个拒绝的字,总是这样,他让我怯懦,让我只会说好。在发出声音前,拂过他指尖的乌发已在代唇舌回答情衷。】
                    我想先栽一棵枇杷树,这时节开花,夏天会结橘黄的果子。【郑重地,小心地,缓缓地点了点头,歪一点脑袋,面颊堪堪蹭过他掌缘,像去就他,也在躲他。我们之间也有一棵树在默然地奋力生长,天穹是它暗宝蓝的树冠,摇摇欲坠的星与月,是一把踮脚可摘获的酸甜果实。】然后……
                    让我看看你的庭院吧。【让我们在荒芜之上思考,然后栽种吧。】
                    【话音渐落,我的英勇也到此为止,原来讲话可以这样累。有一些无措,定定地望着他,夜的影子知情识趣地,遮掩住皮肤上愈浓愈烫的玫瑰色,却对因羞赧而愈亮,几如泫然欲泣的一双眼无能为力了。倏尔垂下长睫,半含着眸,虚虚勾住他的袖,丝线凉如秋水,漂浮在千里蟾光中,轻嗔问。】你明白吗。


                    18楼2021-01-23 2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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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侧脸极快的、浅尝辄止的蹭过了我的掌心,如同一个不可说的吻。我膺中一切韬略和壮志就此被赋予了可追溯的渊源,它们从此合法合理,从此被正名,因为她说了然后,我便开始构象继承。秋月、云霭、黄昏、将夜,一切这样腐朽的、凋敝的意象,业”继承“了饱满的希冀和丰盈的畅想。就连受我怨怼已久的几棵丰盛胡同里的银杏树,也不是一无是处的,不是吗?它们完满的贡献出自己,用以召唤新的温柔和照拂。】
                      我想,我一直都明白的。
                      【夜完全着陆了。我们两个,是夜航船上确定不疑的旅人。这时的我,尚不知兵荒马乱,人间疾苦,我拥有这个时代的男性最鲜明的特点:长期浸淫在阶级的荫庇中,自私而不自醒。但此时此刻,我由她这么快速地安安静静、干干净净的一望,竟忽然,在某种狩猎在望的自得里,无端生出几分惭愧。我在广州时候,曾经因兴趣和新鲜,误闯进天主教堂,如今我明白了,为甚么西洋的唱诗班里,总是要有十几个年轻的女孩子了。她们的存在,圣洁而天真,是注定要被欺瞒、摧残的;历来风摧残的,总是花,被罪恶摧残的,总是美。因为有了她们,才能显出地狱的可憎。也只有她们,才能给与最宽容大度的原宥。女人,注定要受苦,注定要原谅。】
                      【这真不妙。她的目光灼灼,是夜里钉子一样的两颗星。我的灵魂,也就此背她钉住了。我像从海岛爬向陆地的求生者,混乱而茫茫然的这样想。有风呼啸而过,裹挟着仿佛来自空明大殿的细微的遥远的动静。这真不妙啊,宝相庄严,我由她看过,将永远背负着原罪,从此不敢看观音。】
                      【可我还是受到了蛊惑,虔诚的捧着她的脸,忏悔一般,将一个轻飘飘的、仿佛不存在似的吻,落在她的额头上。】
                      苏善,也许你以后会发现,我并不是一个好人。【我像说着甚么梦话。】但请你一定相信,我对你,永远作数,永远当真。
                      【她的额头上,也藏着一弯月。】


                      IP属地:上海21楼2021-01-25 2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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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iPhone客户端23楼2021-01-27 0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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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贴太美,加精!】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24楼2021-01-27 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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