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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戏楼】“本就是各人下雪,各人有各人的隐晦和皎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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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最爱美人º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57楼2021-10-24 2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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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玄寂
    -
       他承认自己心虚,明明是因为愧疚和自责加上那些趁着夜色翻涌出来的痛苦,他不想在他面前承认自己是个懦夫,可他也不敢抬头看清楚陈元灿眼睛里的那些若有若无的心疼,哪怕多看一眼他都觉得自己实在是罪大恶极。
    “元灿!”
       陈元灿的嗓子原是被自己好好养着几个月,连吃药的频率都比以前小了很多,可如今这一阵阵咳嗽硬是把吕玄寂的心都死命地揪在了一起。他旁的顾不得什么连忙上前有些手足无措地想抱又没有敢再次乱了分寸,只得站起身把看热闹的人群哄散只说自己是失足落水,这才回身慢慢扶起陈元灿
       “回去再说吧,夜里凉。”
    可好像还没等陈元灿站稳,对方就一拳打向自己。吕玄寂压根就没想躲,可不成想这一拳的力道也根本不重,他只是稍微晃了晃身形便站稳了脚跟。他原是就想着…想着自己做出这等事来,对方怎么对他都是他应该承受的,骂两句也好,打几拳也罢,就算…就算头也不回地离开两不相见,那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虽然他这么开解自己,但是…但是如果要他选,他宁愿被他摁在地上打到筋断骨折,也不想让陈元灿…自此同自己形同陌路。
       吕玄寂微微垂了眉眼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翻出的水光,只是捏紧了袖口像做错事情小孩乖乖地站在那边不执一词分辨。可陈元灿倏地就抓住了自己的领口逼着自己就抬起了眼睛同他对视,而他胸口那片零散的旖旎红色都还没有消退,让吕玄寂连忙低头不敢再多看一眼。
    他想活,正是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想活下去,所以他才会愈加急迫,愈加烦躁。他跳湖,诚然是因为羞恼,因为自责,觉得自己行径不可饶恕,也恼自己对陈元灿毫无收敛的迁怒,可他更怨!怨这个世间阴差阳错的求而不得,怨命运捆在他身上的万重枷锁逼他把假话说真,真话说假。
    思绪在陈元灿抚干自己额角水珠的那一刻凝滞了。吕玄寂抬头看着陈元灿松开自己衣襟,又小心妥帖地抚平,然后猝不及防地对视上那双第一眼他便觉得勾人魂魄的眼眸,吕玄寂没有来得及躲开,心底的火苗就又这么猝不及防的在这簌簌寒风中腾空升起。
       吕玄寂下意识地抬手把他抱在怀里,可手还未抬至腰间便又放了下来,大概是知道自己原先犯了混便愈发克己复礼不敢多加亲近。
       “对不起。”
    原是个伶牙俐齿的,可如今除了这句,他旁的也不会说了。
       所以这一路上他都没有怎么再开过口,不是低头走路就是漫无目的地提着脚边的石子甚至还刻意和陈元灿拉开了点距离。
       “啪!”
       吕玄寂脚下的石子直接被陈元灿截了胡,吕玄寂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便听到他劈头盖脸的道歉,甚至连反驳的话自己都还没说便又被他拦住了话柄。
    他说他不该打自己…
       他说确实一直在拿自己和宣朗比较…对自己不公平…
       他说我和他不一样…说他心虚…
    心虚?心虚什么?
       吕玄寂一下子抬起头,正好眼瞧着他就要踩进水坑连忙便拉了一把。可陈元灿竟闭口不言心虚什么了,吕玄寂也不好意思问,直到了柳府门前想着他不说自己也就不问了,可他偏偏就转身,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深情和温柔的眼神和自己说
       我对你不同。
       我以后不会躲了。
       我遇到的是你。
    吕玄寂心里的那团火焰像是登时炸开一样,细碎的火苗在他的五脏六腑四筋八脉里四处流窜,好像不把他的理智和顾虑烧干净就决不罢休。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已经动情至如此地步的。明明一开始…他只是单纯的见色起意,说得难听直白些,他只想把人骗到自己床上然后睡完就走。可这短短五六个月,他发现 自己就好像那一根飘游的风筝线不知怎么地就缠绕在了一颗红杏之上。
    是因为同样少时孤苦曲折的经历产生的共鸣吗?还是因为他深埋的济世救人之心与他显露的冰冷疏离来比格外温良柔软?还是他骨子里那种绝不被死亡和苦难压倒的韧劲让自己自惭形秽的又心向往之?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原来词里说的是真的,他试图追本溯源去找到那些不知所起,可发觉情海太深,他早已深陷。
       大概是春日他与自己摘下的几根柳叶总能被他吹响成带旋律的曲调,然后端坐在船头含笑问自己吹得好不好听?还是夏日里自己帮他去买的那碗冰粉里,总会给自己淋上自己喜欢吃的那一撮花生碎?不对不对,是在秋天…秋天自己去古刹深寺礼敬佛祖,踏着被银杏铺满的长阶而下总能一下子看见那个倚靠银杏树干安安静静等着自己的人。
       抱剑垂眉,遗世独立。
    吕玄寂快步走上前想拉住他的衣袖,想问他说这些话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是不是也喜欢自己的那个意思?是不是想和自己在一起的那个意思?
       可他硬生生又停住了脚步。他问了又能怎么样?他不敢告诉他自己爱慕的心意,他明明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就更不应该给别人图惹是非徒留空念,元灿已经失去过一次挚友,难道还要让他体验一场与爱人的生离死别 再往他心上插上一刀吗?
      


    来自Android客户端58楼2021-12-27 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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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玄寂的眼眶微微发红,却是苦笑着收回了手。只是以极轻极轻的语调在他身后用他听不懂的吴侬软语轻声说
         “我喜欢你,自始至终,一直都是真的。”
      陈元灿好像听到了但是大概没有听懂,回过头一脸疑惑的表情,吕玄寂也没有同他解释,只是回了个沉敛的笑容,像是把过往种种都揉入了他那一双原本就温柔的含情目中。
         “嗯?你听错了。我没有说话。”
         复而又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似乎是以做回应然后快步走入房内没有再多说什么话。房内的栀子花还插在瓶里,只是很明显掉了几片花瓣,桌上的水渍似乎也没有擦干净,想来应该是他手忙脚乱的时候忘了。
      吕玄寂无奈的笑了笑用衣袖把桌面擦干净,他一晚上其实都没有怎么睡着,翻来覆去地都是陈元灿含笑地眼神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明明是令他感觉高兴的事情,却偏偏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口令他几乎喘不过气。
         第二天他看了看昨晚上被自己划伤的手心,除了一道不仔细看就近乎看不出来的疤痕几乎根本不会让人联想到昨晚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不过这倒是让吕玄寂松了口气,想来陈元灿应该也不会在意这么小的一道伤口。
      第二天天气良好,自己同陈元灿告别了柳府上下便离开了,柳心悠似乎没有出来一同送行,只是出了府邸不久便又收到了她差人送来的书信。
         “噢,没说什么…就是一些寒暄告别的话。嗯…你要不也看看?”
         吕玄寂没什么避讳地就要把书信给陈元灿,对方倒是干干净净地别开眼。吕玄寂心下了然一般轻笑了一声,看完便也就着灯火烧了。
         “既然彼此无缘,何必留着徒增牵念。”
      说罢竟然轻轻咳嗽了两声,连忙掩面扭过头,虽然用热水压了压但是好像还是抑制不住嗓子里的痛痒,而且自己晨起时便觉得身子不同往日爽利,不过自己并没有太过在意。现在仔细想想,昨晚淋了雨,又跳了湖,又没有休息好,五内郁结,忧思忡忡。
         虽然他的身体恢复能力不同常人,但是正如他手心里的那条疤痕,他并不是百毒不侵,风邪不扰的金刚之躯,想来倒是有可能真的感染了风寒。
         “我无妨,咳咳…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我真的没事。”
      虽然这么说,但是毫无血色的脸以及越发沉重的呼吸根本瞒不住陈元灿,他来不及阻止对方便已经凑过来抚上他的额头
         “诶…你…咳咳…”
         “你别靠我这么近…小心传染…”
      @春色如醉º


      来自Android客户端59楼2021-12-27 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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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60楼2021-12-27 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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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最爱美人º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61楼2022-01-13 2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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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62楼2022-01-13 2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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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色如醉º


              来自Android客户端63楼2022-01-23 1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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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元灿
                -
                   陈元灿没有哄过人,没有哄过小孩,尤其还是吕玄寂这样不是小孩又有时很像小孩的大人。他尽力放松自己,不让因紧贴着而本能地绷紧肌肉。这么近的距离,这人的呼吸就喷洒在他的腰腹处,分明隔着好几层布料,可自吕玄寂环住他的腰,从腰部传来的痒感蔓延至指尖。
                   手被松开还让他愣了愣,陈元灿手指握成拳又慢慢松开,他敏锐地捕捉到吕玄寂话里的落寞和委屈,不知道怎么了,他的喉间泛起一股腥甜的味道,他别过头去喉结轻颤,缓了一会儿重新握住吕玄寂的手,手指勾缠着。
                   “不打你,以后我只疼你。”
                   感受这种东西很难说,像他们这种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许多年的人,对谁诉说什么可能就更难了。但吕玄寂的感受透过一层层衣服渗进来,带着他的体温,强势又处处小心地,渗到陈元灿的身体里。他不应该知道这人在想什么的,但无端地,共情一样,该是吕玄寂身体上的难受和不知原因的苦楚,正慢慢向他袭来。
                   陈元灿的眉头轻轻皱着,纵容地让吕玄寂埋到他的腰间,他学着记忆深处曾享受过的温暖,轻轻拍着吕玄寂的后背,有求必应地回答,即使可能这只是对方的呓语。
                   “我在。”
                   “可能是皂角粉,你身上也是一样的味道。”
                等人实实在在地睡熟了,陈元灿才敢小心地将人挪到床上,他没管自己快被压麻的腿,给人盖好被子又去打了水,厚实而绵软的方巾浸在冷水里。离家前他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少爷,离家后也是自己照顾自己,陈元灿很少这样细致地照顾病人。
                   他一遍遍地擦拭吕玄寂发烫的手心和小臂,等温度降了些,便把冷方巾敷在吕玄寂额头上,时不时探探这人额头的温度。但事与愿违,对方身体越来越烫,额头也布满一层密密的细汗,双眼紧闭眉头紧锁,呼吸既重又沉,陈元灿握住他的手,给他擦额前的冷汗,又试图把人从梦魇中唤醒。
                   “吕玄寂!玄寂醒醒!玄寂!”
                   陈元灿的语气很急切,他的指尖在发颤,重要的人倒在自己面前,可自己做什么也无用功,这种场景,是曾经折磨过他很久的噩梦。他站起身在床边踱步,又看了眼床上虚弱的人,不再犹豫转身出去了。
                   白天的扬州依然很热闹,陈元灿飞快地穿过人群,大约此时还未到医馆病患最多的时刻,坐诊的胡师兄还在悠闲地看医书,他跨过门槛简单说了一句话后,几乎是半拎着胡师兄的衣领就往外走,胡师兄慌忙之中赶紧背上医箱。
                   “我朋友出事了,师兄跟我走!”
                   胡方桓跟着陈元灿回到客栈,刚进房间门便听到屋内的动静,胡方桓便亲眼见着他这位冷心冷情的师弟箭步冲过去,惊慌和担忧一点不掩饰地表露出来,同时还能牵住那人的手,尽量温和地哄劝。
                   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
                   陈元灿没有管师兄会怎么想,听见吕玄寂的呼喊他本能地去握住对方的手连声答应。也不在意这人手心的湿汗,他轻轻拍着吕玄寂的后背给他顺气,察觉到对方对大夫的抵触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放柔声音。
                   “我在!我在这,我在这,别怕。”
                   “他是医馆的大夫,是我师兄。”
                   “让胡师兄看看行吗?你就当为了我,为了让我放心行吗?”
                   大多时候,陈元灿是不会拒绝吕玄寂的,想来对方也很清楚这一点,他顺从地点头出去了。冷风一吹,他冷静多了。但脑海里一直浮现吕玄寂面色苍白的样子。
                   ……他是怎么说的?那个雨夜,遇见那户人家的雪天,都伤过风,那是不是还有些时候,在他的目光没有注视到的时候,吕玄寂也病过,却也只是独自咽下了然后转头笑着问他想不想吃点什么。
                   他却都不知道。
                   如果他能早一点发现,昨晚多留意吕玄寂的身体状况,今天早些去请大夫,或者是昨晚不应该让玄寂单独出去,他应该追上去的;再或者是,他能早一点正视心底的声音,早在初春时路上遇到破冰的溪流,玄寂同他说“这才是春回大地”,早在那个除夕夜,他们都往对方手心里塞了一块糖,早在某个初冬的晚上,玄寂在他的那碗糖水里飘飘洒洒地洒了一把糖,定要他去看,还边说“元灿你看,下雪啦!”。
                   早在,每次他等在寺庙台阶下,向庄严肃穆的寺里回望时,都能看见那人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像披沥风雨,穿越皑皑白雪朝他走过来。
                   他当时在想什么?
                   是不是,终于有一个人,愿意朝他走过来了,愿意留在他身边了?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不过一瞬,便被否决了。他为什么不拜佛不敬神,因为无论他怎么祈求,上天从未眷顾过他。
                   “小郎君,这把枣子送你啦,以后可要常来呀。”
                   卖甜食的妇人手脚格外利落,按他的要求很快递给他几个油纸包,还笑着往油纸包里塞了一把洗得干干净净的枣子。陈元灿付了钱,本要转身走了,有本地人来买糕点,两人便用方言交谈,语调很像的吴侬软语一下勾起他记忆里那句话。于是他耐心地等买家走了,和妇人说。
                   “再打扰一下,我想问一句方言是什么意思?”
                   “小郎君请说。”
                   陈元灿启唇,回想了吕玄寂昨晚的话,慢慢地一字不差地重复出来。妇人听完一下红了脸,她仔细地看了看他认真的神色,才断绝这人在调戏人的想法。
                   “我喜欢你,自始至终,一直都是真的。大约是这样,不会差几个字。”
                   妇人还以为是哪家姑娘和这位俏郎君表白心意,正要再打趣两句,陈元灿却脸色一变,飞快转身离去了。
                   陈元灿没有记错的话,吕玄寂在初见的那段时间,经常会把喜欢他挂在嘴边,如今也不这样说了,昨夜的喜欢,藏在江南水乡的软调子里,才敢告诉他。
                   陈元灿不知道他回去见到吕玄寂要说什么,他只知道他现在很想见到他,但他的脚步在看见一个小女孩时停下来了。小女孩穿着干净的衣裙梳着双鬟,被娘亲抱在怀里,他看着这个小女孩,在某个瞬间,女孩甜甜的笑容和梦中那个女孩睁着大大的眼睛,惊恐无比的面容重叠。
                   在那个梦里,也是曾经发生过的,陈元灿一剑封喉了那个小女孩,女人状若癫狂地咒骂他,骂他是畜生,骂他不得好死。
                   刚才他不明白为什么吕玄寂要把一句喜欢藏着掖着,但现在想想他自己,他又能毫无负担地说出一句喜欢吗?
                   陈元灿在进房门前深呼了几口气,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一样,才推开门走进去,方才在楼下他也店小二准备些吃食送上来。胡师兄迎上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说道。
                   “风寒而已,已发了汗烧也退了,我在给他行针,等会我再开个方子喝点药调养下,明早又能活蹦乱跳了,别担心。”
                   “多谢师兄。”
                   “先别谢,手伸出来我看看你,这脸色怎么不太好,别他好了,你又倒了,我可不出诊两趟。”
                   陈元灿拒绝不了,胡师兄强硬地拽过他的手腕,两指扣住他的脉门,他也只好坐下来。他转头看向床榻上的吕玄寂,对方手上,肩膀处都插着银针,还有工夫朝他笑笑。陈元灿对他没脾气,也只能跟着笑笑。
                   “忧思甚重,心神激荡所致,最近是不是还做噩梦了?”
                   “…梦到些以前的事。”
                   “……唉,我也给你开两副药,你也好好调养吧。”
                   胡师兄临走前拍拍他的肩膀,说往前看,别沉湎于过去。陈元灿把药方拿给跑堂又多给了不少银子麻烦他去抓药,等终于做完事情,房间只剩他们两个人。陈元灿走至床边,盯着吕玄寂看了很久,最后败下阵般地叹气。
                   陈元灿伸手,以手掌覆住吕玄寂的脸颊,指腹轻轻摩挲了下对方的皮肤,极温柔地说道。
                   “以后不要瞒着我了,我也不会瞒你。”
                   “我受伤时你怎么想的,你如今生病我便是有多心疼。”
                   “我也怕疼,玄寂,别让我疼了。”
                @江南最爱美人º


                IP属地:安徽64楼2022-01-26 2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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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最爱美人º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65楼2022-01-26 2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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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色如醉º


                    来自Android客户端66楼2022-02-02 1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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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元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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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幼年时,陈元灿跟着家里长辈礼佛,跪在肃穆的佛堂里,少年人心思野,跪不了一会儿不仅膝盖疼哪里都不痛快,手抄的、口中念的经文大多让他云里雾里,只记住了几句。
                         多欲为苦,生死疲劳,从贪欲起,少欲无为,身心自在。佛说欲望不是好东西,短暂的满足过后,只会给人带来痛苦,只有清心寡欲,平平淡淡,才能身心自在。他起初不以为然,觉得欲望,或者说是期望,是让他前行的动力,正是因为期望得到父母的疼爱,他努力地学文习武,想着兄弟和睦,他乖巧听话不理庶务;期望能与朋友畅快饮酒快意江湖,期望他也能得到真心。
                         可根据他二十多年来的经历,但凡他所最盼望的事情都会向着一个格外糟糕且惨烈的方向发展,最后也独留他一个人痛苦不堪。
                         但当吕玄寂握住他的手,他看着吕玄寂低下头近乎虔诚地落了一个吻,陈元灿的心在胸膛里狂跳,发出只能让他听见却又震耳欲聋的声音,告诉他自己,你原本就是真诚炽热的人,自然你渴望的是别人的真诚炽热。所以你会被某些人表面的真诚欺骗,又会被吕玄寂的炽热打动。
                         可能是他的错觉,明明那个吻没有落在他手背上,隔着对方温热的手心,却能感受到那柔软的触感,就好像这个吻是落在他指尖、手心,让他的手越来越热,热得他想抽回手,最后却只是将对方的手握得更紧。
                         “我知道你不怕,我会和你一起往前走。”
                         “好,我信你的。”
                         他隐约知道吕玄寂有事在瞒他,但陈元灿从未细问过,一来是他不是那种非要刨根问底的人,二来他也有事瞒着未全盘托出,故觉得自己也没有立场去深究对方。这样已然很好,对方明确告诉他有事瞒他,可能是没想好怎么说,可能是让人难以接受,但不会编出谎话来骗他。
                         陈元灿望着吕玄寂的眼睛,似乎能从吕玄寂的眼里望见他自己的欲望,是啊,吕玄寂就是他的欲望,他要怎么办呢?他的经历告诉他,“少欲无为身心自在”,可他多想和这人走下去啊,山川大泽五湖四海。
                         陈元灿人生中第一次有了那样的感觉,就像整个世界在他四周,从他身体由内而外地翻滚,而他漂浮在半空中,唯一能绑住他不会飘走,就是对方的眼睛。他也再说不出什么,只垂下眼睛轻轻点头,一概都应了。
                         听到咳嗽,陈元灿忙抬手顺了顺他的背,正要说咳嗽的话少吃甜食的道理,又忍下了没说。想着,对方也苦的很,吃一颗糖吧。他接过甜栗子,咬了一口,甜香的味道一下占据口腔。他们相处很久,他看出吕玄寂正想说什么,又不说,陈元灿也不去催就默默等着。
                         陈元灿往对方那边偏了偏,让人靠着更舒服些,听到问题略微愣了愣神,若是早几天吕玄寂问他想必他会编几句三言两语糊弄过去,但他先前已说过不再瞒他。
                         “师兄很早便出师,几年前离开门派我们没再见过面,还是我昨晚去寻你的时候遇见的。”
                         “……”
                         提到师承,陈元灿顿了好一会儿,大概在考虑如何说。预料之外的拥抱让他身体在一瞬间僵住,而后又慢慢放松下来,他没有回抱,但顺从地让对方抱住他,这人蹭得他脖颈处微痒他也没有推开,气息交缠之间他仿佛能尝到牛乳糖的甜腻。这个怀抱温柔又坚实,能让他安心。过了一会儿,陈元灿退开一点,摇摇头。
                         “你不问,我也要同你说的。”
                         陈元灿说完这句又沉默下去,旁人见了可能要怪他吊人胃口或以为他临阵反倒,但他确实只是在措辞,他不经意地去摩挲。
                         “…你听说过,平湖剑客吗?”
                         十里平湖霜满天。此人原本只是茫茫江湖中的剑客之一,偶然机缘在平湖一带悟得剑道(也有人说是有高人指点),当时有恰巧在平湖的人士亲眼目睹,他提剑轻盈飞身,回转如意,剑意极寒极冷,剑气落在湖边野草竟如落了一层白霜,远远看去当真是“十里平湖霜满天”,故得了个平湖剑客的名号。
                         成名之后,与平湖剑客比试的人数不胜数,能胜他的却寥寥无几,有许多人向他抛去金枝想要招揽为己用,可他醉心剑道只一心研究武学,这原本不是坏事,可和他那灵巧多变的剑法不同,他性子太拧了,直来直去不知委婉是何物,自然会得罪些人。
                         他当时年少轻狂,并不害怕得罪人的后果,但他还有个特点,重情重义,若是有朋友因他而深涉险境,他岂能不救?
                         总之是因为一些事,他替朋友答应了两场赌局,第一局赢了,第二局输了。
                         “第一局是黄金三千两,第二局,你知道赌的是什么吗?”
                         到这停了一会儿,店小二将熬好的药给他们端上来,陈元灿盯着吕玄寂喝完了,又往对方嘴里塞了一块糖缓解苦意才继续说,他的声音很平静,但听得人无端起了冷意。
                         “赌他左右手各三根手指。”
                         “这其实是有人给他设的局,他们甚至贴心地给了他黄金千两作补偿,钱算什么?他们要的,就是废了这个人。不是杀了他,而是让他痛苦地活着。”
                         陈元灿按住已有些怒气的吕玄寂,提及师门,他的神色也有些不忍,却还是把故事说完。
                         “最讽刺的是,他的那位朋友,也是设局人之一。”
                         “不知道为了什么,可能是嫉妒他,可能是威胁利诱吧,总之,他们成功了,平湖剑客从此陨落,江湖再无此人消息。”
                         而陈元灿与这人相识,委实巧合。彼时他中毒后仓皇出逃,又不敢去找正经的露脸的营生,只能先把自己混在乞儿堆里,那天是他为了一个白馒头和七八个乞丐打了起来,他饿得太狠了,而乞丐打架也跟他过去学的那些漂亮招式沾不到一点边,他纯凭着一股狠劲打趴下了所有人,而馒头也滚到了巷子外一个男人脚边。
                         “怎么这副表情?我可是打赢了他们。”
                         陈元灿提起自己的事情会比说别人的事要轻松,因为对他来说,能说出口的,都是可以释怀的,至少他还能腾出手安慰安慰吕玄寂。
                         那个男人看完了巷子里乞儿争食的全程,陈元灿见他没有什么动作,便想也不想地冲过去捡起那个脏兮兮的馒头往嘴里塞了两口,对方终于抬手拍掉了那个馒头,而他就再捡起来,对方再扔掉并按住了他的肩膀。陈元灿望着他的眼神就很凶狠,像一头饿疯了的小兽。
                         男人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是两个热腾腾的肉包子,陈元灿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拿过来吃了。
                         “他等我吃完,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至少能活下去。我当时什么也没问,也问不出声音,一点没犹豫跟他走了。而他的手只有两根手指。”
                         “后来我才知道他便是平湖剑客,出事以后他改名换姓醉生梦死地过日子,直到钱花完了,才找了个出手阔绰的门派帮他们练新弟子。”
                         “严格来说,我并非是他的徒弟,他不让我行拜师礼,待我冷冰冰的,却又毫无保留地把功夫教给我,也为我解毒治病。”
                         陈元灿有时也不知道这师父在想什么,他可能在那两场赌局里失去的不仅仅是手指,他还失去了更多东西,比如骄傲,比如信念,也可能在之后又经历了别的事,让他从此堕落下去。他们遇见的时候,平湖剑客身体已经不好了,应该还有些伤病,却从不看病只时常酗酒,陈元灿想劝一劝也会被他强硬地赶去练功。再后来陈元灿经历了镜花水月的噩梦,师父也只是冷冷地说。
                         “世事本就险恶,你识人不清,认人不明,后果只能你自己担着。”
                         再后来师父身体彻底撑不住,陈年的病痛卷着心底的苦楚翻腾着吞噬了这个曾昙花一现的剑客,唯一有点安慰的是陈元灿始终照料在病床边,为他送了终,最后剑客握着他的手神色也温和下来。
                         “好孩子,你去吧。”
                         让他去哪?他又能去哪?如同初次见面那般,陈元灿什么也没问,重重点头,剑客闭上眼去了,结束仓促的一生。
                         “胡师兄的师父是五毒老人,你可能没听过,他擅医更擅毒,是个奇怪的老人,他和我师父住得近算是朋友,帮我治过嗓子。胡师兄十分照顾我我便也叫师兄了。”
                         背后不说人,陈元灿隐去了一些胡师兄的事没有多说,简短地解释了一下。大概是说起旧事,陈元灿还是无可避免有些触动,更何况他还并未全盘托出,他本就有心事,更蒙了层雾。
                         晚间早早洗漱了躺在床榻上,陈元灿一直没说话,等吕玄寂躺在他身边,他才动了动转身面对着对方。看了一会儿,陈元灿忽然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头,这人头发长出了一些,刺拉拉地,扎着他的手心,但意外地手感还不错,他又摸了一把,也没收回手,半晌才带了笑意。
                         “扎手。”
                         “我就要摸。”
                         陈元灿笑起来,有了一点过去小少爷的样子,因为下午说了太多话,吕玄寂可能想再问点别的事也没问了只让他休息。陈元灿现在嗓子哑得很,说话快和气音差不多,听着更软更缠绵一些。他顺着从对方头上摸至鬓角,再到耳朵,很是温柔地哄道。
                         “留长吧,我给你擦头发。”
                      @江南最爱美人º


                      IP属地:安徽67楼2022-02-05 2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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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色如醉º


                        来自Android客户端68楼2022-02-20 1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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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69楼2022-02-20 1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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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最爱美人º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70楼2022-03-07 2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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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玄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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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元灿要船桨,自己便把船桨递给他,自己噙着笑意靠在船上,洗着人家丢上来的瓜果,毫不客气地就往嘴里一丢。
                                 “诶,往左边一点~”
                                 “右边右边,要撞上啦!”
                                 可这船非但没有绕开别人的船,反而还在原地打上了圈圈,和过路的渔船挤在了一起。吕玄寂看着逐渐烦躁起来的陈元灿还是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非常懂事地就顺势接过了他的船桨,一遍又格外殷勤地帮他理了理衣衫的折痕
                                 “少爷您坐好,这点小事交给我就行。”
                                 “诶,您啊,就躺这儿,这是甜枣,这是青梅,还有苹果。啊,咱没刀,您将就着啃啃。”
                              吕玄寂完全不觉得自降身份什么的,他乐意把陈元灿宠的跟个纨绔的小少爷,只恨不得现在就靠岸,给他的小少爷去买两个金线密织的鹅羽软枕好让他靠着舒服。
                                 “起!”
                                 吕玄寂内力本就深厚,又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一手划桨的好本事,这将内力倾注船桨,一个用力便让小船脱离了动弹不得的境地,顺着水流而下慢慢就入了绿水深处,还正巧碰见了一对鸳鸯交颈的场面。他笑着回头本来想叫陈元灿来看,却一下子呆愣在原地,连手中的船桨都应声掉落在船面。
                              可不怪他起了色心,陈元灿本来就生的极对吕玄寂胃口,这暖和的日头下更是照得他容光焕发,连春风都好似格外地怜惜他,舍不得吹乱了他的头发,只是捎带着鬓角微微略过薄唇。他便是就这么松松垮垮地躺着,明明衣衫整齐,可在吕玄寂的眼里,说粗俗点,这就和脱光了躺床上朝他抛媚眼喊他郎君的诱惑力大差不差。
                                 吕玄寂被他喊了名字一个激灵,这才从色胆包天的幻想里出来,小心翼翼的挪过去靠在他身边。
                                 “怎么了?”
                              只见他从怀里拿出叠好的方巾,方巾裹好的是一串上好的檀木手钏。吕玄寂一愣,顺着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空荡荡的手腕上。吕玄寂那日在船上因为心绪起伏太大便弄断了手钏,虽然陈元灿也发现了,但是他也未曾想过他会留心给自己买一串这么漂亮的佛钏。
                                 他并不是没有收到过别人的礼物,可这次不一样…这次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是元灿和他们不一样。是元灿送的,是元灿第一次送我的东西。是他亲手送给我,亲手帮我带上的。
                              吕玄寂还盯着手钏发愣呢,就感觉到被人摸了摸头,甚至还得寸进尺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瞧他的眼神还有点像…在路边挑逗一只听话的小狗狗。
                                 吕玄寂撅着嘴轻轻拍掉了他的手,却把手钏好好的藏进了袖口里,生怕哪里碰着。
                                 “东摸西摸,没大没小。”
                              吕玄寂一直认为自己是比陈元灿大的,瞧他那张嫩得可以掐出水的脸估摸着也不过双十,甚至还小些,自己如今二十又一总归比他吧。所以在陈元灿问他的时候,吕玄寂自然是理直气壮地盘着腿,自信满满地说
                                 “二十!”
                              结果陈元灿挑了挑眉,复而又靠在了船甲上露出了漂亮的脖颈,要不是他说自己二十又牛的年纪,估计吕玄寂还得盯着那脖颈看上好久。
                                 “你二十六?你唬谁呢?”
                                 “…你当真二十六?可不许蒙我…”
                                 “……”
                              吕玄寂脑袋搭了下去,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船面上画着圈圈,却又在听到生辰二字时歘地一下抬起头朝他贴了过去。
                                 “生辰?!”
                                 “你生辰什么时候啊?”
                                 “三月十五…三月十五…”
                              吕玄寂喃喃自语了两遍,复而又抬起头朝他笑得爽朗又灿烂,摇了摇头只说没什么,虽然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出吕玄寂想给陈元灿过生辰的打算,吕玄寂就算想藏心思 可是那种喜形于色还是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他当然高兴,他总害怕自己时日无多,说可怕些,吕玄寂甚至都没有把握还能同陈元灿过完这一整年。他原想着…像过去一样抽身离去,可实在情难自控,他不忍,也不愿。如今听得他生日便在不久之后,自己当然高兴最起码在这段日子里…可以开开心心地给他庆祝生辰。
                                 是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春色如醉º


                              来自Android客户端71楼2022-03-17 1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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