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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镇:唢呐王与画家(小说)【民族团结在漾濞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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唢呐王与画家(小说)【民族团结在漾濞征文】
  文/阮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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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唢呐王一进到画家的卧室,就闻到了淡雅的清香。
  “女人的卧室就是特别。”他想。
  床头柜上摆放着一对男女接吻的小瓷人,他感到很新鲜,捧在手里把玩了一番。
  “老女人还摆这玩意,嘻嘻。”
  他放下接吻的小瓷人,拿起旁边的小相框,仔细地端详照片上的一对青年男女。那是一张半身照,那年轻女子就是阿满的外婆,瓜子脸,长发辫,一对浅浅的酒窝。那年轻男子就是花花的爸爸,长得也帅气。可惜英年早逝,无福享受这美好时光。
  “她还有这么一张照片摆着,我连这么一张也没有。”他多少生出一丝羡慕。当年,他的女人弃他而去时,他一气之下,把结婚证给剁成了碎片。从此,就没有了女人的照片,更闻不到女人的气息。
  他对屋里的一切都感兴趣,不觉把自己幻化成了屋子的男主人。吻在一起的小瓷人,那女的是画家,那男的就是他唢呐王。照片上花花的爸,原本应该是他唢呐王。枕头边刚起针的毛线活,他也想像是画家为他正在编织的毛衣或者什么……
  他做梦了,梦见娶媳妇了,娶的谁?新娘子背对着他,他没有看到新娘子的脸。他伸手想把新娘子转过来,突然,孙子阿满冲进新房来,一声不吭,拽起他的手,就往山沟里跑。跑着跑着,阿满不见了。
  这可不得了啦,阿满是独生子,是全家人的希望,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急得他扯着嗓子喊:“孙——子——阿——满——孙——子——”
  这一喊,自己把自己喊醒了。他拉开电灯,看到身边的阿满,抱着他的手臂,睡得正香哩。他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他看看表,三点过一刻。离天亮还早着呢。
  他一点睡意也没有了,起身到卫生间撒了一泡热尿,心里舒坦了许多。
  他到客厅里的沙发上坐了一会,打开电视机,正巧看到电视剧里的迎亲场面,那唢呐吹得真带劲。他不仅把音量开足,还抄起自己的唢呐,卯足劲吹了起来。
  他就是这样一个无拘无束的人,在后山村自己的独家小院里,想什么时候吹就什么时候吹,谁也管不着。可是,这是县城里的小区,半夜三更,唢呐吹得震天响,这不是梳着油头钻剌窝,自找麻烦吗?
  唢呐王吹的是《核桃引凤》,他一吹奏这首唢呐曲,就如痴如醉,以至门铃响了好一阵,也没听到。
  “开门开门快开门……”
  他在停顿的时候,终于听到了粗野的吼叫和拍门的声响,他最讨厌有人打扰他的吹奏,他极不耐烦地拉开了门。
  “你聋了吗?这半天才来开门。”来人是小区一高一矮两个保安,二人气势汹汹的样子。他见过那高个子保安,正想套近乎,不料那高个子保安厉声质问道,“你不就是白天随地吐痰的那老倌吗?深更半夜的,你吹什么吊唢呐?吵得人们不得安宁。你真是不懂规矩的……”高个子保安把到嘴边的“乡巴佬”三个字咽回肚里去了,
  “什么规矩不规矩,我不懂。”他满不在乎地说。
  “你扰民了,知道不知道?”高个子保安在他眼前挥着手叫道。
  “我怎么扰民了?”他喊道,“我在自己家里,我扰谁的民了,我。”
  “看来,这老倌没受过文明教育,”矮个子保安更凶,一把夺过唢呐,“别跟他废话,天亮再说,我们走。”
  “还我唢呐。”他视唢呐为生命,他活到这般年纪,还从来没有谁敢从他的手里抢夺过唢呐。“你们是强盗,竟敢抢老子的唢呐。”
  “谁是强盗?你是谁的老子?”高个子保安一把封住他的领口,“你嘴放干净点,别倚老卖老,小心摘下你的大板牙。”
  “你给老子松手,我日……”他还没有被人这么专政过,他被激怒了,他喊出一串不堪入耳的粗话。
  高个子保安不但没有松手,反而抓得更紧了。他感到气促。他忍无可忍,攥紧拳头,向高个子保安的下巴骨冲去,拳头还没有到达目的地,半道上就被矮个子保安抓住了手。与此同时,高个子保安叫道“你还想动手”,使劲一搡,他站立不稳,退后一步,正巧踩在阿满乱丢的香蕉皮上,一时把握不住重心,身子往后一倒,后脑壳重重地撞在茶几边上,他“啊呀”一声,便失去了知觉。
  二
  唢呐王是后山彝族村寨的唢呐匠,那年,省里举办民乐演奏大赛,他荣获唢呐演奏二等奖,被后山村人称为唢呐王。
  唢呐王的儿子是村里核桃种植大户,儿子摸索总结出了一整套适合后山村核桃种植的技艺,并毫不保留地向村民们传授,取得了显著的成效,被后山村人誉为核桃王。
  脱贫致富,后山村过上了好日子。唢呐王常常想,如果当年的后山村也是这样的话,画家的妈一定会同意他和画家的婚事。可是,当年太穷,画家的妈寻死觅活,不准画家嫁进山里来。
  他只好认命,另娶了山里的彝族女人做妻子。儿子五岁时,妻子也耐不住山村穷困的生活,跟一位收山货的老男人远走高飞,一去就杳无音信。他没有再娶,父子二人相依为命。
  核桃王声名远播,时常被邀请到各地传经送宝。核桃王从城里娶回的漂亮媳妇花花,竟然就是画家的女儿。为此,唢呐王专门为这天翻地覆的变化,创作了唢呐曲《核桃引凤》。人们只知道这首唢呐曲好听,却不知道这其中蕴含着他多少的感慨啊。
  如今,百姓的小日子越来越宽裕。婚丧嫁娶,小儿过生,老人祝寿,金榜题名,乔迁之喜,就连昙花一现,也要奏乐庆贺,于是,请他吹唢呐的人也就越来越多。一进入冬季,办喜事的人家就多起来,由于他技艺超群,他成了唢呐行的首选。他的日程排得满当当的。
  可是,核桃王和花花一心扑在核桃种植的事业上,没有闲暇照管六岁的阿满。核桃王对他说,别去吹唢呐了,专门照管阿满得了。花花也说,以前吹唢呐是为了讨生活,现在,家里不缺钱,把阿满带好了,比什么都重要。他知道,这是小俩口变着方式尽孝心,让他别奔波受累,与孙子好好呆在家中。可是,他是唢呐王,唢呐是他的事业,他怎么能够丢得开呢?不过,话又说回来,孙子也不能没有人照看啊。
  这可怎么办呢?想来想去,唢呐王只好求助于在县城住着的汉族画家了
  画家退休在家,每天除了和一群老男老女做做操,跳跳舞,唱唱歌,就养花、料理金鱼、上网、画画练书法。她还是县书画协会会员呢,他的书画作品《说变》,曾荣获州业余书画作品展三等奖,朋友们都称她为画家。她随身带着一个掌中宝,遇到感兴趣的景物就随手抓拍下来,自己刻成光盘,自娱自乐。她还做了一个什么“夕阳无限好”网站呢。这样一位有品位的外婆,让她来照管自己的外孙,那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可是,花花不同意,理由是,画家身体不好,又有洁癖,怎好让阿满去打扰她老人家的安宁呢。他嘴里不说,心想,阿满也是她的外孙,凭什么找理由搪塞?再说,身体不好,老年人的身体能好到哪里去?难道一句身体不好,就推脱带外孙的责任了吗?至于洁癖,见鬼去吧。花花三岁爸爸就病故了,画家怕后爹待不得花花,就没有再婚,一个人把花花拉扯大,那时咋不讲洁癖了?现在,退休金领着,吃穿不愁,倒惹上了什么洁癖,这不是瞎讲究吗?他不理这一套,背着小俩口,带着阿满驾着摩托车进城找画家来了。
  三
  画家住县城朝阳小区四单元八幢八楼。唢呐王只跟儿子儿媳一同来过一次,就再也没有来过了。因为她规矩太多,单凭进门换拖鞋这一条,就让他受不了。山里人,泥一脚水一脚,根本就没有进屋要换鞋这一说。再说了,他是个散荡惯了的人,想笑就哈哈一阵大笑,想说就呱呱一通叫喊。喉咙一痒就要吐痰,肠子一扭就想放屁。这样的自由,在这里被她叫停了。要不是为了求她照管阿满,打死他,他也不会再跨进她那一尘不染的家。
  真是牛不知角弯,马不晓脸长。唢呐王只知道自己嫌弃画家,还不知道画家也嫌弃他呢。
  画家的好朋友张大姐曾建议画家“一合两扇瓢”。母女俩嫁父子俩,就叫一合两扇瓢。虽然后山村铺上了水泥路,唢呐王的小院也是水泥地,磁砖砌的花台,厨房用沼气,也安着太阳能热水器,看去也象模象样。再说,他俩也曾经恋爱过。可是,眼下,画家并不看好唢呐王。她受不了唢呐王的俗气,狭隘,粗野,邋遢。她到后山村去了一回,就再也没有去过了。
  唢呐王把摩托车寄存在小区的车棚里,背上布袋,里面装的是形影不离的唢呐。他抬头看看高高的八楼,心想,还是先给画家打个电话,看她在不在家里。果然,她回话说,她在花鸟市场买鱼食,让他爷俩在小区的花台边等一会,她马上就回来。
  他坐在花台边上,掏出草烟锅,边叭哒,边往地上吐口水。不大一会工夫,地上就湿了一圈。他把鼻涕吹在手上,随意一甩,往花台的磁砖上直抹。
  “干什么呀?你这老倌,”一位小区的保洁女人斥责道,“那边就有垃圾箱,你瞎了,真是乡巴佬。”那女人的手指几乎戳到了他的额头上。
  “你再敢指老子一下,小烂屎……”他哪里受过如此的管束,不禁叫起来。
  “你还敢骂姑奶奶,你这老流氓……”那女人立马反击。
  二人的争吵,引来了一位高个子的小区保安。
  高个子保安还没有把他二人劝平息,就围过来几位小区的男女。
  “瞧这老倌穿得毛光水滑的,却不讲卫生。”
  “山里人嘛,就这样,再富也就这样了。”
  他不甘心人们的嘲讽,就话答话,越吵越烈。他一人哪是众人的对手,正吵得不可开交之际,幸亏画家回来了。画家好说歹说,总算把那女人安抚走了。众人也相继离开了。
  四
  “唢呐王,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画家不顾正在气头上的唢呐王的情绪,半开玩笑地问。
  画家从来没有叫过他亲家公,只叫他唢呐王。他曾问过她为什么不叫亲家公?她说,往事不堪回首,叫亲家公别扭,心里总觉得怪怪的不是味。她也不让他叫亲家母,他说,那就叫花花妈吧,她说,俗。什么花花妈,核桃爹的,俗不可耐。他想了想,说,那就叫你画家吧。她开心极了,点头应允,笑道,虽然名不符实,但听着儒雅。于是,他二人就这么“唢呐王”、“画家”地叫开了。
  她蹲下身,拍拍阿满胖乎乎的脸,高兴地说:“我的乖孙子,又长结实了。”
  阿满不吱声。
  “画家,”他说,“你带阿满上去吧,我这就走。哦,记着,给他爹妈打个电话,就说阿满在你这里,就可以了。”
  “唢呐王,你说些什么呀?我怎么就听不明白?”她急了,“走,上楼去,跟我说个明白,到底出什么事了?”
  “楼上,我就不去了。”他说,“其实,也没有什么事,他小俩口忙事业,让我照管阿满,还说,让我放弃吹唢呐。你替我想想,老了老了,哪放得下自己热爱了一生的那点事……当然,算不得业。”
  “因此,你就把阿满往我这里推,是不是?”她放下阿满,口气变硬了,“你以为,我一天闲着没事做,是不是?”
  “画家,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你就是没事做。”他板着脸说,“难道你脚做犁头,手做耙,一天忙得屁股不落地……”
  “你别这么说,我不爱听。老实告诉你,唢呐王,”她说变脸就变脸,“我闲是我的命好,你心理不平衡了,是不是?你爷俩在我这里住几天都行,可让我带阿满,嘴上搽石灰——白说。”
  “画家,有话好说,”他没料到,她会一口回绝。只好说,“好吧,在这里,一句两句也说不明白,那就上楼再说吧。”
  “这还差不多,”她牵着阿满,白了他一眼,“走,上楼去。”
  电梯真快,喘口气的功夫就到八楼了。
  画家开了房门,阿满就要跑进去。她拉住阿满,斥责道:“慌张什么呀?换鞋,从小就要懂规矩。”
  “是呀,你外婆的规矩可多着呢,学着点。”他阴阳怪气地说。
  她并不理会,把阿满换好鞋后,阿满跑拢沙发,把拖鞋一蹬,就爬到沙发上去乱滚。
  “阿满,你看看,你把沙发弄成什么样子了?起来,好好坐着。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从小就要学规矩。”
  他把阿满放在腿上抱好,阿满叫起来:“我要撒尿,我要撒尿。”
  “别怪叫,自己到卫生间去。”她说。
  他带阿满到卫生间撒了尿,回到客厅。她早已摆好了果盘,泡好了茶。
  阿满看到果盘里有香蕉、葡萄、苹果、还有糕点糖果,伸手就去抓糕点。
  “等等,”她抓住阿满的手,问,“洗手了吗?”
  “哦,忘了洗手了。走吧,孙子,洗手去。到了外婆这里,就要依外婆的规矩。”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叫我外孙洗手还叫错了不成?你的规矩就是不洗手就抓东西吃?”
  “我这不是带他去洗吗,不就洗手吗,何必……”
  他带阿满去洗了手。
  阿满边吃着点心,边嚷嚷着要看电视。
  “看什么看,大人要说话,你给我静静地呆着,不要瞎嚷嚷”她呵斥道。
  “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坐在茶几对面的木椅上,随便地看着他,和缓地说,“要不然,你这老牛筋,怎么会来见我?”
  “我在楼下,不是什么都说了吗。家中真的没有发生什么事,只是,眼下,正是我吹唢呐的季节,成天走村窜户,无法呆在家中照管阿满。因此,我把阿满带到你这里,请你帮着照管一阵……”
  不料,阿满又叫了起来:“我不在婆婆这里,我要跟着爷爷。”
  “听话,你在婆婆这里呆几天,过一久,爷爷来接你回家。”他耐心地说服阿满,阿满就是不答应,哭着喊着现在就要回去。
  “唢呐王,你看见了吧,不是我不愿意照管阿满,是阿满不愿意在我这里。”她说,“阿满,你不愿在外婆这里,也不必现在就走啊?大老远的,你爷爷来一趟也不容易。这样吧,你和爷爷在这里住一夜,明天外婆让你走,好不好啊?”
  阿满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他说:“好吧,就听外婆的,天也快黑了,就在这里住一宿吧,明天一早我爷俩就回家。”
  这一趟算是白来了,还跟那小烂屎一阵好吵,真是晦气。
  “我要看动画片……”阿满答应了。
  “看吧看吧,”她打开电视机,调到动画频道,“你爷俩看电视,我下去再买点菜。”刚出门,又返回来,“唢呐王,你那老草烟合适点,烟雾腾腾的,我这屋都要成烤烟房了。哦,你记着点,别让阿满随地乱吐痰,乱扔果皮,垃圾篓子在那里,看见了吗?”
  “嗯,看到了。”他极不情愿地说。他知道,她是冲着他说的。
  “还有,你和阿满都去洗洗澡。”
  “知道了,你就快去吧,要不,你就别去买了,随便些得了。”
  她这才带上门,走了。
  “古怪的老女人。”他想,“象管犯人似的,难怪阿满不愿跟她在一起。幸亏当时我俩吹了,要不然,跟她在一起怎么活啊?”
  不大一会功夫,她买菜回来了。
  她倒不客气,支使他帮着捡菜,洗菜。其实,这些锅灶上的活计,他很在行,他在家就是掌大勺的。两人边忙活边闲聊,因为有相恋在先,现在就少了许多的顾忌。二人聊得很投入,一顿饭用了两顿饭的功夫才做好。
  她俩很开心,相互劝酒,二人都有些微醉了。朦胧间都找回了初恋的感觉。仗着酒遮脸,他抓住她的手,她任由他抓着。
  他俩是中学时的同桌,画家是班花,唢呐王是才子,同学们戏称他俩是郎才女貌,将来肯定是两口子。不料,临近高考,唢呐王的家被泥石流冲毁,父母双双遇难。唢呐王只好放弃高考回家了。画家高考不中,随母亲在一家小厂里做活。二人原本就相互爱恋,当唢呐王正式向画家的妈提婚时,遭到了坚决的拒绝。理由很简单,唢呐王白手起家,自己都养不活,拿什么养画家?唢呐王再有口才,也哑口无言了。他俩没有牵过一次手,就这么棒打鸳鸯各自飞了。
  两人静静地对望了一会,默默地松开了手。
  “孙子都这么大了,赶上好时候了。我们都老了,就这么着了……”唢呐王收回思绪,苦笑了笑。
  “不这么着,又怎么着,儿孙好,才是真正的好、好啊……”画家拢拢齐耳短发,无奈地说。
  一餐饭吃了三餐饭的时间,阿满早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这是一室一厅。
  “唢呐王,”她说,“我叫你洗澡,你怎么就没洗?一大股汗臭味,呛得人头晕。”
  “光顾看电视剧了,就把洗澡的事给忘记了。都这般时候了,就免了吧。”
  “哪能免呢?快去洗吧。我在这看电视等着。”
  “那好吧,不过,这时候洗澡,还真不习惯。”他嘟囔着,向卫生间走去。
  后山村家中也有淋浴,可是,他就是养不成洗澡的习惯,那淋浴对于他来说,形同虚设。
  他边洗着身子,边在捉摸她说的“我在这看电视等着”到底是什么意思。一直到洗完了,也没捉摸出准确的意思来。
  “我俩就睡这一间屋?”他试探地问,“没想到,我俩还有同睡一间屋的好时光。”
  “好你个唢呐王,做梦娶媳妇,尽想好事。”画家打趣道。
  “画家,别把我这二扬谷子看瘪了,我可是一颗好种。”他打了一个酒嗝,“我睡沙发就行。”
  “哪能让你睡沙发呢?我让你去洗澡,就是怕你把我的床弄脏了。老实告诉你,我从来不让别人睡我的床。”
  “那,那,”他倒有点紧张了,“你是说,让我跟你睡在床上?”
  她不答话,掏出手机,拨弄了一会,打通了。
  “喂,是张大姐吗?我家来客了,我去你那里挤一宿吧。”
  “好啊,来吧,我俩正好聊大天呢。什么客啊?是男客还是女客啊?”声音还蛮大呢。
  “是女客我就不到你那里去了,见面再聊,拜拜。”
  “唢呐王,你都听到了,我这就走。你可别在我的卧室里抽烟,垃圾篓在那里摆着,卫生纸就在床头柜上,别把我的东西弄乱了……”她喷着酒气唠叨着,最烦唠叨的唢呐王,此时却象听话的孩子,点头是是是地应承着。“唢呐王,祝你做个好梦。”
  果然,他梦见娶媳妇了,不料,好梦没有做圆,却做到医院里来了。
  五
  唢呐王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三天了。
  他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画家坐在病床边,握着他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地摩挲着。
  “老天,到底还是醒转来了。”她高兴地说,眼里闪动着泪花。他的头象炸开一样地疼。他四处张望,却看不见阿满的身影。“哦,你是在找孙子吧?”她说,“阿满跟他爸妈回山里去了。”
  “哦——”他皱眉忍着头疼,艰难地问,“那,唢呐呢?唢呐在哪里?”“在这里。”她取下挂在床头的唢呐,塞到他手里。
  唢呐王出了事后,画家打电话进山,核桃王和花花小俩口急忙就赶来了。他们问明了情况,两保安主动道歉,并愿意承担医药费用。小俩口手上事情丢不开,领着阿满先回山去了,核桃王知道唢呐是他的命,他醒来一定会找唢呐,就把唢呐留在他身边。”
  他不顾手上还在打点滴,就含住唢呐的哨子,刚一用力,只吹响一个音符,头就剧烈地疼起来。他痛苦地自言自语:“我怕是吹不成唢呐了。”
  本来,他是背着儿子儿媳来托付亲家母照管阿满的,没想到,事情没办成,反弄成了这个样子,心里真不是滋味。
  他的头持续地疼,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咬牙忍耐着。
  “唢呐王,”她说,“你睁眼看看,这是小区那两保安给你送来的花篮,上面写着,祝大爷早日康复。”
  其实,他已经看到那花篮了,也看到那上面写的字。只是,他心中有气,他总认为,这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他诅咒那两保安,让他俩出门撞鬼。
  他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她始终陪伴着他,那一高一矮两保安,也轮流着到医院来看望他,儿子儿媳不时打电话来探问他的伤情。
  主治医生说,回家慢慢静养吧,保你没有后遗症,还能继续当你的唢呐王。他高兴地拉着主治医生的手,摇了老半天。
  她说:“你也该长点记性,老了老了,也要改改自己的坏毛病。”他闭上眼睛不说话。
  儿子开着面包车,带着母子俩来接他出院。
  “妈,”花花在背地里对画家说,“我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本来就人手不够,现在,阿满的爷爷又成这样,更是雪上加霜,我都六神无主了。你就进山住一久,帮帮我带带阿满啊。本来,我是想让阿满的爷爷照管阿满,没想到,他背着我把阿满往你这里送……”
  “别罗哩罗嗦的了,”她打断了女儿的话,说,“他爷爷送阿满到我这里,没有什么不对。只是,阿满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我有什么办法呢?你让我进山去,对不起,我不习惯。单凭你老公公那身坏毛病,我就受不了。”
  “妈,”花花不以为然,“不就是随地吐痰吗,何必小题大作,再说,改了,不就得了嘛。”
  “你说得轻巧,习惯是能说改就改得了的吗?”她来气了,“再说,也不单单是随地吐痰的事,是缺乏道德观念。你说,你那山旮旯,一家不挨着一家,单家独院的,就是放炮,也碍不着谁。可是,这里是小区,是在人堆堆里。他随心所欲惯了,哪顾得了这些。白天随地吐痰,与人一顿好吵,半夜不好好睡觉,起来吹唢呐,这不是自找没趣吗?再说,那香蕉皮,也不知是他爷俩谁乱丢的,要不是踩到那该死的香蕉皮,他也不会摔得那么实在。你想想,他这一灾,不是自找的吗?”
  “好了好了,我的亲亲的妈,你也别说得那么玄乎。你的亲家公是绝顶聪明的人,只要提头就知尾,你就不能好好提醒提醒他?再说了,你不帮我谁帮我啊?”花花来硬的了,“你就是说出大天来,我也要把你接进山里去。”
  “你别逼着牯子下母牛,”她也硬气地说,“我跟你进山可以,要按我的规矩办,不然的话,就是进了山,我说走就走,没得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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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随地吐痰吗,”花花嘻皮笑脸地说;“我这就去买几个垃圾篓子,可以了吧。”
  “我这是前世欠了你的。”她戳了女儿的额头一下,吩咐道,“再买几本文明礼貌的少儿读物,相关的影碟也买上几张。趁这机会,我得教阿满懂些规矩。”
  她带上电脑、文房四宝、盆花和金鱼缸,以及日常用品就进山了。
  六
  画家进山的第一件事,就是写了一条横幅:“活得干净”。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写这张横幅吗?”她问唢呐王。
  “你不是有洁癖吗?”他脱口而出,还“呵呵”地笑了两声。“爹,你说什么呀?”核桃王怕丈母娘尴尬,忙说。
  “哈哈哈”不料,画家爽朗地笑起来,“不错,你爹说得没错,我是有洁癖。因此,我不习惯你们的邋遢。”
  “妈,”花花拐拐她,“你说什么呀?邋遢邋遢的,怪难听。”
  “好好好,我什么也不说。”她明白,再说得难听也是白说,要紧的是改变。“阿满,你听好了,我把垃圾篓也买回来了,垃圾袋也绷好了,那是装垃圾用的,往后,不许随地吐痰,乱扔垃圾,饭前洗手,饭后漱口。记住了吗?”
  阿满向她伸伸舌头,扮了个鬼脸,这时,有几个小孩在大门外探头探脑,向阿满招手。阿满正要开溜,被她一把抓住。
  “跑什么跑,”她问,“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村中的小娃来约阿满去玩。”花花解释道。
  “我问的不是这个,你以为我不知道他们来约阿满去玩。”她说,“我说的是,怎么这样没有礼貌。去,把他们都叫进来吧。”
  花花把他们叫进院来。
  “奶奶好,”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来到跟前说,“爷爷好,叔叔好,阿姨好。”
  “好好好,”她感到十分意外,在这大山深处,竟然能听到这么小的女孩的问候语,“你是谁家的女儿啊?”
  “我的妈妈是老师。”小女孩说,
  “哦,”她看看其他呆站着的小娃和阿满说,“你们就不会学学她的样,见面打声招呼。”
  阿满和小娃们相互望望,不吱声。
  “来来来,都到屋里来。”她让孩子们在板凳上坐好,“往后你们都到奶奶这里来,奶奶给你们放动画片,给你们讲故事,好吗?”
  “好。”羊角辫带头说。
  娃娃们相互望望,也点点头。
  于是,这个独家小院常有村中的娃娃来玩,画家给他们放动画片看,给他们讲学规矩懂礼貌的故事听,让他们看少儿画报,教他们唱儿歌,画画,娃娃们很开心。
  她把这些场景拍下来,放给他们看。他们看到自己也上电视了,高兴得手舞足蹈。
  后山村十多个学前儿童,全都被吸引来了。她与娃娃们在一起,心情很愉快。
  早上,她带着阿满打扫庭院,梳洗一番后,在小院中的核桃树下打太极拳,白天和娃娃们混在一起。抽空到村中转转,拍一些自己感兴趣的照片,摄一些人文风光录像。村民的淳朴和环境的幽静,让她有身处世外桃园之感。
  “上一次来,只住了一天,没有到处走走,真是浮光掠影,看不出这后山村的好来。怪只怪唢呐王那邋遢的形象,干扰了我的注意力。这么美的地方,为什么不宣传宣传呢?”于是,她做了一个“核桃之乡后山美”网站,把后山村的方方面面向外界宣传。
  她找到了适合自己做的事情,日子过得很充实。娃娃们有人照管,还能学到规矩礼貌,家长们很高兴,称赞画家为后山村做了一件积德行善的大好事。
  七
  阿满有画家照管着,唢呐王没有了后顾之忧,放心地到四乡八寨去吹唢呐。所到之处,人们都在传颂画家的事。说后山村核桃王的老岳母,免费为村民照管娃娃,教娃娃们学礼貌懂规矩。还说,要是他们村也有这样一位热心人就好了。
  在唢呐王看来,画家只是在照管阿满的同时,顺便照管了村中的那几个娃娃,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可是,人们偏偏就当回事,在不断地传颂着。这是为什么呢?
  他想起了羊角辫的妈妈说的话:“文明礼貌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养成,必须从娃娃抓起。阿满的外婆是个了不起的人,她看准了这一点,并付诸实施,她无私的奉献给后山村新农村建设增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唢呐王被触动了。
  这天夜里,他想了很多。
  过去,山里人被人瞧不起,那是因为穷,现在,山里人富起来了,怎么还是被人不看好呢?画家提醒得对,要想受人抬举,穷富不是决定性的珐码,而是道德。社会公德只是道德中的一部分,文明礼貌只是社会公德的一部分,礼貌用语,尊重别人,不随地吐痰,只是文明礼貌的一部分。他听着虽然象绕口令,可细细想想,全都在理上。
  当时,面对那小烂屎,不不不,是保洁员同志。当时,如果我大人有大量,不计较那保洁员同志的态度,礼貌地说:“对不起,我错了,我这就打整干净。”一句话的事,不就没有那场谁也没捞到好处的恶吵了吗?
  当时,如果我有自知之明,半夜不吹唢呐,或者面对保安的干涉,礼貌地说一声:“对不起,我错了,我向各位道歉,下不为例。”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
  可是,一句“我错了”,怎么就想不起说呢?
  还是画家提醒得对,“你也该长点记性,老了老了,也要改改自己的坏毛病。”
  看来,不敢认错也是一种坏毛病,也归属在道德之列。他改变了对画家的成见,越想越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一时间,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要吹《核桃引凤》,发泄一番。他取出唢呐,安上哨子,刚试了试,就收起了唢呐。他记起了小区保安说的“扰民”。现在,已经是半夜了,累了一天的她,肯定早已经睡着了,他不能打扰她。他要到那棵核桃神树下去吹,那里离村子较远,不会“扰民”。
  儿子规划好了的小洋楼,定在明年动工。眼下还是老式的农家院,正房两层三隔,楼下中间是堂屋,唢呐王做了一个镜框,把画家书写的“活得干净”装在镜框里,悬挂在堂屋左边的墙上。正面墙上挂着毛泽东的画像,右边墙上挂着的唢呐,是象征性地挂在那里,他吹的唢呐总是随身带着呢。供桌上放着一尊招财进宝的财神瓷像,瓷像足有二尺高,面前一盏菜油灯,一个烧香炉。
  左边是唢呐王的卧室,右边是儿子儿媳的卧室。现在画家来了,唢呐王的卧室就让给了画家。唢呐王就到楼上住了。
  今夜,儿子儿媳住到核桃园去了,小院就他三人。
  他带上唢呐,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来,只见画家卧室的窗子还亮着。在经过画家窗前时,画家出声了。
  “怎么,还没睡啊?”
  “睡不着,想到外面去吹唢呐。”
  “在家里吹吧,为什么要到外面去?。”
  “我这不是怕‘扰民’吗?”
  “呵呵呵,”画家笑了,“你倒真长记性了,啊——”画家似乎在打哈欠。“进来吧,门没有销。”
  八
  唢呐王犹豫着,不敢贸然推门。
  “进来啊,我有事跟你商量呢。”画家说。
  他轻轻地推开门,只见画家坐在床边的电脑前,正在打字呢。
  他坐在床边,阿满睡得正香。
  “你看你,一去就是大半月,风尘仆仆地回来,一身的臭汗味,也不晓得去洗一洗。”
  “那我这就去洗吧。”
  “去吧去吧,太阳能的水还蛮烫呢。唢呐王啊,家里有条件,可你得养成好习惯啊。”
  唢呐王认认真真地洗着身子,下决心每天一洗,让画家闻不到他身上的臭汗味。
  “这就对了嘛,洗一洗人都精神了。”画家微笑着说,“是这样,前几天,赵指导和村长来了,肯定了我们的做法,要我们结合后山村的实际,编些文艺节目,参加今年全乡文艺汇演。”画家摘下老花镜,揉着印堂穴说。“汇演就定在后山村的二月歌会。你这一出门,就不见回来,想跟你商量也见不到你的人影。今天,你回来,看你疲惫不堪的样子,想等明天才跟你说。你来了,那我俩就聊聊这事吧。”
  新农村指导员小赵,办事认真,待人和气,村民们亲切地叫他“赵指导”。
  “好啊,得到赵指导和村长的重视,说明你的辛苦没有白费。”他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来了兴趣,不禁往她身边挪了挪。
  “你能不能把你的胡子刮一刮?”画家温和地说,“我为你带来了一套电动剃须器,电池已经装上了,你试一试,看好用不好用。”
  唢呐王意识到,画家在意他了,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他接过电动剃须器,在老脸上移动着,电动剃须器的嗡嗡声,使他感到无比地温馨。刀头震动的酥麻感,让他舒服到了骨头上,他微闭着双眼享受着。
  “你到穿衣镜前照照,胡子一刮,顿时年轻了十岁。”画家很开心。“现在就没人叫你老倌了。”
  “也是,”他玩笑道,“只要脸上没有胡子,活一百岁也是小伙子。”
  “再过两年,我俩就满花甲了。”
  “就是,我俩一命。”
  他边与画家扯闲篇,边仔细打量自己的这间卧室。
  画家已经把卧室拾掇得整洁得体,时尚亮丽的现代画,精美的中国结,特别是那淡雅的清香,一扫他原先的脏乱差。
  他看到画家的枕边放着那刚起针的毛线活,不禁想起画家卧室里接吻的小瓷人。
  “你不是要吹唢呐吗?”她说,“吹吧,让我好好地欣赏欣赏你的大作《核桃引凤》。”
  “我这不算扰民吧?”他朝睡得正香的阿满呶了呶嘴。
  “没事,自家孙子,吵醒了也不算扰民。”她起身关上了房门和窗子。
  《核桃引凤》分为初恋、蓄势、凤来、憧憬四段。“初恋”以清新优美的旋律,再现了他二人初恋时的美好时光;“蓄势”的旋律虽然低回,却不压抑,透出一股不认命的牛劲;“凤来”高亢激越,热烈喜庆;“憧憬”节奏稍缓,蕴含着无限的情思。整首乐曲有张有弛,有哀伤有欢乐,饱含着人生的酸甜苦辣。
  “不错,真的不错。”画家赞许道,“你太有才了,能创作出如此有内涵的唢呐曲。看来,赵指导让我们编节目,困难不大。”
  “编些小演唱不在话下,”听到画家的赞许,他有些飘飘然,“你知道《核桃引凤》的意思吗?”还没等画家回答,他飞快地说,“你就是凤的妈,那只老凤。核桃王引来了花花凤,不知唢呐王能不能引回画家凤?”
  “你说得这么快干什么?”画家假意道,“我一句也没听清楚,你能不能慢慢地再说一遍?”
  他说完就发觉自己太唐突了,幸亏画家没有听清楚,他的心才放了下来。
  “你没听清楚就对了,就当我什么也没说。”他说,“赵指导还有什么指示呢?”
  画家不觉暗笑,心里话,“这老冤家还蛮可爱呢,敢想却不敢说,我看你能憋到什么时候。”
  “赵指导还说,”画家清清嗓子,“不要只局限在娃娃们,大人们也要参加进来,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好好抓一抓后山村的精神文明建设。”
  “资源?什么资源啊?”他真的不懂。
  “资源也就是条件吧,我也闹不大懂,”画家说,“我想,你也算是资源吧。你想啊,你能编会吹,不就是资源吗?”
  “哦,是这样啊。”他想了想说,“那你也是资源了。”
  “我?我是什么资源啊?”
  “你做的那‘核桃之乡后山美’网站,影响可大了。好多人问我知道不知道。我说,‘嘿嘿,那是核桃王的丈母娘做的,我哪能不知道啊?’人们都说,有这么一位能人,你们后山村不出名才怪呢。听听,听听,这话说得多到位啊。所以说,你才是大资源呢,我嘛,算什么洋芋皮皮。”他抓住一切机会奉承她。
  “你别吹死牛不填命。”她压抑不住内心的成就感,“后山村本来就美嘛。好了不说这事了,赵指导还说,后山村二月歌会是个很好的平台,正好展示我们的才华。”
  “好是好,可是,眼下已经是腊月了,现编现排,来得及吗?”
  “不怕慢,就怕站,只要动起来,就没有问题。别想那么多了,我俩还是商量一下怎么整吧。”
  “可是,我还得到四乡八寨去吹唢呐,没有时间啊。”
  “这是一回事。”画家说,“你到外面去吹唢呐,是把欢乐带给千家万户。你在家里吹唢呐,是参与文明建设。当然,也不是一回事。你出去吹唢呐,能有收入,在家,可就没有收入了。这事怎么办,你作决定吧。”
  唢呐王为难了。
  唢呐匠历来都是享受贵宾礼遇,在热闹场中,是何等风光。吃了,喝了,还有丰厚的报酬。可是,窝在家里,就什么也没有,落得白忙。
  “要不,这样吧,”画家见他许久不表态,就淡淡地说,“你也别为难,就当我什么也没说,你还是去忙你的生意吧,常言说得好,志不同不相为谋。你走吧,别耽误你挣钱。祝你做个好梦。”
  “祝你做个好梦”是她的文明用语。可是,她那冰冷的语调和失望的神情,他能做出什么好梦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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