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传来停止纳供的消息，江宁城上空燃起白日烟火时起，连他们这些下人都看得出来，无论如何乌家破产已成定局。眼下都只是几天的时间问题而已。
在所有人都在屏息凝神，翘首企盼苏乌两家博弈的最后结局的时候，苏府的大房却已俨然进入了庆贺轻松的状态。尤其是两位直接当事人之间的气氛，怎么看都透着一股比真正新婚夫妻还要温馨的愉悦。
而最先察觉到的，当然是一直近身伺候两位主子的耿直与小婵。
明明是夜深时分了，却被自家小姐叫起去大门口等候一天在外还迟迟未归的姑爷。苏檀儿是神采奕奕的，也对，毕竟布行和乌家大大小小的所有事都被宁毅一人揽了去，现下如此这般自己自然是乐得清闲。但她小婵可是每天要忙里忙外照顾侍候的啊，这好不容易到了晚上能休息了却还要乖乖陪着小姐等相公。

更过分的是，好不容易等来的人完完全全无视了自己，满心满眼那可全是温柔又贤惠的娘子。
“小婵这么晚你怎么还不睡啊？”同府的一个丫鬟见她大晚上蹲在厨房熬药，打着哈欠困倦地走了过来。“感风灵？小姐生病了？”
回答她的则是小婵一个幽怨的眼神，“是小姐让我给姑爷准备的，说是怕得风寒。”
对方闻言半是恍然半是同情地看了一眼小婵，“这不是咱们小姐心疼姑爷嘛。”
“我知道啊。所以这不就都拿我当工具人了？”生活不易，小婵叹气。
“何为工具人？”陌生的词汇实在是让人不懂。“你现在怎么也和姑爷一样净说些听不懂的话了。”
小婵也一愣，在此之前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宁毅影响，连说话风格都带上了宁毅本独有的特色。
“额，可能是被影响了吧。”小婵不愿在上面纠缠太多，看药烧的差不多了，便拿过一旁的布子垫着把手将冒着腾腾白气的药锅抬起，嘴上对身边的小丫鬟招呼道，“快帮我把碗拿过来！诶对对对就那个，小心点别放歪给倒在外面！这药可贵着呢！”
“知道啦！”小丫鬟瞥了瞥嘴，看着碗中的药汤忽然又不由得感慨:“说实话啊小婵，别人家里什么情况我不清楚，但就拿苏家来看，小姐和姑爷的感情绝对是最让人羡慕的。”

没等小婵接口回答，自己却好似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困虫也没了，整个人变得越发精神，满脸艳羡地自顾自说下去。
“你看啊，刚开始的时候咱们都不看好小姐自主择的这位赘婿，毕竟堂堂一个大男人甘心入赘实在有些窝囊。可慢慢的就越来越发现，姑爷其实很厉害的！不仅能在生意上帮衬着，私下生活里对小姐又那么温柔体贴，小姐又是位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大家闺秀……我现在是越看越觉得般配！”
小婵对于身旁丫鬟的突然花痴表示自己已经习惯这样的日子，翻了个白眼将药罐放回原位，转头将碗放在一早备好的托盘上就要离开。
“诶，小婵，你是小姐的贴身丫鬟，你有没有见过他们更甜蜜的一些互动？”
互动？这不是天天都有吗？这几天以来已经至少有五个下人来八卦了，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都这么好奇。
显然小婵自己都忘了，当初对这份关系同样抱有的惊奇和羡慕。
夫妻是什么？话本上写的是举案齐眉，琴瑟和谐；而现实中最多的则是相敬如宾，搭伙度日。身为大户人家的丫鬟奴仆的他们更是见过听过太多深宅大院里的龌龊肮脏与貌合神离，在年复一年的岁月里早就淡化了最初那份对爱情的期待。
宁毅和苏檀儿是千万种婚姻里最让人大跌眼球的一对，也是如今最惹人向往的幸福。
是势均力敌，彼此陪伴扶持的双向奔赴。
小婵本不想过多理会的，可话到嘴边却又拐了弯，转了转眼珠看向同伴说了句:“互动的话……拌嘴算不算？”
“啥？”小丫鬟听了个云里雾里，还没追问就见小婵托着托盘已经离开，只留下厨房那个刚刚烧药的小火炉里零星几个火星崩裂的噼啪。

小婵边走边扬起唇角，表情得意。
傻了吧，听不懂了吧？普通人哪里知道，这在外人眼中有损家睦的事情放在自家小姐和姑爷身上不过就是日常调剂的一点情趣。
这不，现下就又开始了。
“你还没跟我说那个，叫什么来着？”屋里传来的苏檀儿声音清越，正在追问着宁毅刚才在门口提起的物件。
“防水布。”宁毅好脾气地提醒道。
“对，就是它！你还没告诉我那是什么呢！”
“这个一时半会儿讲不清楚，制作步骤也蛮复杂。总之是个很神奇的料子，穿在身上可以极大程度地防水。那样你就不用再担心我因为湿了衣服而感冒了。”
“我才没有担心你……”苏檀儿说话的音量忽然就小了下去。
“嗯？这和我听到见到的可不一样啊。”宁毅正巧看见端着药汤正往屋里走的小婵，挑了挑眉促狭地揶揄道，“喏，都让小婵半夜不睡觉专门去准备感风灵了。”
工具人石锤的小婵对此熟练地选择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安静如鸡。
“……”苏檀儿却在此时突然笑了起来，笑靥如花，在烛火的映衬下更加俏丽动人，可宁毅在一瞬惊艳的同时心里却莫名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对了，经相公这么一提我突然想起来。刚刚我在门口时可是听到你与李公子说什么……不给你出轨的机会？”苏檀儿笑容不变，在见到宁毅瞬间僵硬的脸色后温和着声音继续道:“难不成，相公是想要……”
“没有！怎么可能！”宁毅当即打断抢过话头，“我对娘子的心可是日月可鉴！”
“相公这么惊慌是做什么？”苏檀儿眨了眨眼无辜道，“我平常对你有这么恐怖吗？”
“没，没……”
“那便有什么话就直说为好。省的我们苏家的姑爷在家受了委屈只能到外面跟兄弟们诉苦。”
“不是我没有……”宁毅此时苦着脸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让小婵都要差点发笑。
不行，要保持好良好的丫鬟素养。小婵深吸了一口气，将药碗放在两人面前的桌案上后就冲小姐和姑爷福礼，“小姐，姑爷，奴婢就先告退了。”
唉，忍不住还躲不了吗？
“檀儿，你看都已经这么晚了。咱们是不是该各自回房歇息了？”宁毅见状立即岔开话题，贴心提醒此刻的时辰。
但这句话不知哪里触碰了苏檀儿的什么不快，只听苏檀儿不喜不怒地说:“说到这件事，相公不该给自己娘子解释一下这么晚不回家是去哪儿了呢？”
“檀儿你饶了我吧！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
小婵默默阖上房门，抬头看了眼头顶浓郁的天色。
原谅她这个无知不懂情事的丫鬟吧，每天这样看着他们拌嘴，现下也是真的有点困惑了。怎么普通人吵架全是火药味，一到了屋子里那两位身上却只闻得见丝丝甜意呢？
对此疑问，可能耿护院更能明白一些吧，房间里那些成堆成堆私藏的言情话本可都不是白读的。

读书破万卷的耿直的确知道不少，但他不说。
因为心里苦。
从一大早起来就被叫去后院被按在原地，被动地接受宁毅不知从哪搞来的涂料染身，还没等他说句话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感受便直直地迎接了一盆凉水灌顶。
相较于宁毅和苏檀儿的兴致盎然，耿直表情就冷漠得多了，两眼无神地直视前方，像是在无声地控诉他们的“暴行”。
许是这份幽怨一时有些强烈，苏檀儿察觉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他说:“耿护院你没事吧？”
“我没事小姐。”
还能说什么呢，宁毅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在告诉他，要是他敢表达一个“不”字，言情话本什么的就不要想了。
另一边苏檀儿对宁毅制作的这些新奇涂料啧啧称奇，跟着宁毅回到凉亭坐下，眸子亮晶晶的。“你的涂料里到底放了什么啊？”
宁毅搅拌涂料的动作一顿，神秘兮兮地答道:“这属于商业机密，那可不能随便告诉别人。”
“什么商业机密，何谓商业机密？”其实苏檀儿如今对宁毅时不时从口中冒出来的高深词汇已经淡然了，反而因为他的言语隐瞒感到闷闷不乐。“你是不是不想告诉我。”
“我哪是不想告诉你……”宁毅放下小勺无奈地解释。
“我看出来了，你就是不想告诉我！”
“我是怕隔墙有耳！”
好家伙，这根本不是隔墙有耳，是视若无睹。姑爷您再大点声，老太爷说不定都能听一耳朵。

已经完全被架空无视的耿直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犹豫半晌还是勇敢地站了出来，冒着不可计的后果出声打断了面前还在打情骂俏的小两口。“那个，打扰一下！”
可怜巴巴地指了指自己还湿漉漉的衣服，言简意赅地飞速阐明事实。“我衣服湿了，我怕中风，我去换件衣服。”
然后回来继续看你们恩爱腻歪？耿直没敢把这后半句真心话说出来。
“噢！”宁毅像是才发现身后还站着耿直，大悟般拉长声音，摆了摆手让他离开。“辛苦了老耿！”语气实在算不上多么诚恳。
“谢姑爷。”得到准许的耿直并没有多么开心，相反的，还有点不舍。
其实，要是身上没湿的话，他可能还会在这里再站上一个时辰。
论主子在我面前公然发糖是一种什么感受。
就……挺好的。

怀着这种复杂惆怅的情绪，耿直离开前还是没忍住把心里话讲了出来。
“继续甜。”
继续甜，别停，我还可以。
耿直深刻觉得，照这样的模式继续发展下去，不久后指不定他也能写个言情话本出来，名字他都想好了。
就叫《先婚后爱之赘婿的幸福生活》！
本故事《赘婿：同心相契》已由作者：言笙，授权布咕阅读app发布，旗下关联账号“布咕阅读”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