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我予花
我知这世界
本如露水般短暂
然而然而
——小林一茶《然而》
0.
鬼杀队正式解散的那天，屋外下了一场暴雨，天地一片寂静，似乎都在为那些无人铭记的英雄默哀。
人与鬼之间，长达百余年的恩怨纠缠，至此正式宣布完结。

1.
在解散之前，产屋敷辉利哉召开了最后一次柱合会议，除却正在接受治疗的伊黑小芭内和早就隐退的宇髄天元外全员到齐。
“实弥、义勇、蜜璃，如今恶鬼已经尽数斩灭，我决定……今日解散鬼杀队。”
“在此，产屋敷家族对各位表示由衷的感谢。”
总之，鬼杀队，就这么解散了。
会议结束之后，蜜璃去看了小芭内。
宇髄天元也在。
“战场告白？伊黑，没想到你竟还能有这么华丽的一天。”
“啰嗦。”
刚进来的蜜璃恰好听到了这句话，刚敲完门的手一时也忘了放。
宇髄天元看了眼门口的她，睨了小芭内一眼。
“我先走了，你们继续。”
随即快步离开房内。
临走，还不忘关上了门。
甘露寺蜜璃感觉自己的脸正以一种非常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烧了起来，伊黑小芭内晓得她必定是听到了宇髄的话，知她害羞，便招了招手。
“过来坐吧。”
她点了点头，坐了过去。
“伊黑先生的身体怎么样了？”
“好在蝴蝶留下的药物充足，再加上……”
“那个叫愈史郎的提到过，我的身体内累积了过重的蛇毒，于是产生了某种抵制毒素的抗体，也算是某种幸运吧。”
幼时，为了将他培育为“像蛇一样”的人，他族中长姐提议每日在他体内投入适量蛇毒，长此以往，必然能够满足那只蛇鬼的要求。
看来老天也在眷顾他，小时候没被毒死，反倒是后来这蛇毒救了他的命。
话刚说完，他又怕蜜璃多想担心，赶紧打趣道：“不过，我这双眼睛可能保不住了，往后倒是辛苦你了，要照顾一个瞎子丈夫。”
说罢，握起她的手覆在自己的眼睛上，“你愿意成为我的眼睛吗？”
“当然，如果你不介意自己的妻子是个丑八怪的话。”
“怎么会，我的妻子可是很漂亮的。”
他腾出一只手，以一种极轻的力道抚上她缠着绷带的左脸，“一直。”
这天晚上，是战后柱之间的第一场庆祝晚宴。
伊黑小芭内大病初愈，气力尚不足以完全恢复，这几天一直被蜜璃嘱咐着卧床静养，如今赴宴还是被宇髄天元和不死川实弥一人一只胳膊架过来的。
“你们聚就好了，左右我也吃不下什么东西。”
“别废话，你总不能让甘露寺不华丽的抱着你过去吧。”
宇髓天元的一句话成功让小芭内彻底停止了反抗。
“之前可是说好了，‘柱’的聚会，少一个都不行。”
算了，由着他们吧。
晚宴是蜜璃和宇髄的三个妻子准备的，虽然算不得什么山珍海味，倒也色香俱全丰盛可口。
十二套碗筷整整齐齐。
即使有四人迟到了半生。
“大家，一起来吃吧！”
上好最后一道菜，蜜璃赶紧招呼着其余人落座。
众人落座后雏鹤取来了一壶酒，笑着和大家解释：“各位大人重伤初愈，不宜饮用烈酒，但无酒宴不欢，天元大人特意准备了清酒，希望各位大人不要嫌弃。”
“有酒就行，谈什么嫌弃不嫌弃的。”不死川向来受不了这些客气虚词，直接接过雏鹤手里的酒壶，倒在碗里就直接喝了起来。
宇髄在一旁看的眉毛狂跳，忍着把碗摔向不死川的冲动，“这么不华丽的饮姿，好酒给你都白瞎了。”
另一旁，蜜璃知道小芭内于饮食上极为挑剔胃口也较小特意在他耳边试探的问了一下，“小芭内先生，要喝酒吗？”
伊黑小芭内出奇的嗯了一声，上挑的音尾似乎在告诉蜜璃，他心情极好。
得到肯定后，蜜璃执着酒壶为他和自己的碗里各斟半碗，临了，还不忘多斟了一瓶盖的酒伸到了镝丸嘴边。
那旁热闹非凡，富冈义勇这边却对着碗里的酒发呆。
“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一句话出口，出奇的毁气氛。
鬼杀队解散以后大多数队员都该回家的回家，该找生计的找生计，而他们几个却出奇默契的守着这片故土。
炭治郎离开之前问过富冈，要不要和他一起回狭雾山。
结果是他婉言拒绝了。
毕竟，他曾经没有尽到柱的责任，等到一切结束之后，他却莫名的不想离开这个地方。
如果锖兔是柱，在这一切结束之后，他又将如何选择？

2.
“你这家伙……”
一旁的不死川刚要起身硬生生的被小芭内摁在了椅子上。
“还是出奇的**啊，富冈。”
他面对着富冈，虽然看不见，但富冈义勇莫名觉得，自己被他看透了。
伊黑小芭内讨厌富冈义勇，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被炼狱槙寿郎救下之后，伊黑小芭内曾向他吐露过加入鬼杀队的愿望，不过苦于自身的身体条件不适宜炎呼，槙寿郎将他领到了鬼杀队观察其他队员的呼吸法。
就是那次，他遇见了还是癸级队员的富冈义勇。
他简简单单的斩断了一个木桩，轻轻松松的做到了他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他所用的是水之呼吸，攻防一体灵活为主，不似炎呼猛攻讲求力量，你如果愿意倒是可以试试。”
此后，槙寿郎每日都会带他来这里一趟，这里是一处较为隐秘的供队员训练的地方，有时候是富冈，有时候其他人，虽然呼吸各不相同，但却始终存在着某种共通处。
往往他们训练的时候，他也会多在一旁，比葫芦画瓢，拿着树枝研究招式。
渐渐地他也从水呼的招式里体会到了某种诀窍，但总觉的动作不似那个叫富冈的那人孔武有力。
使他摆脱瓶颈的是镝丸。
在他某一次训练的时候，镝丸捕到了一只野麻雀，似是要同他炫耀，镝丸衔着麻雀要递给他。彼时，趁它未注意，镝丸松嘴那一刻麻雀便展翅欲逃。
可谁知，麻雀刚飞半高，镝丸就腾地跳起以身体卷住麻雀，还未等麻雀反应过来，镝丸便已将它勒死。
这一幕给了小芭内巨大震撼。
他以蛇形的路线和爆发作为招式参考，在水呼的基础上开创了一种新的呼吸。
他将其称为，蛇呼。
再次见到富冈的时候，他们两个都已成了柱。
那是他第一次参加柱合会议，主公同其他人介绍着自己，见富冈一人端坐在角落便招呼他。
“义勇，这位是新任蛇柱伊黑小芭内，要和新同伴打个招呼吗？”
闻言富冈身形微钝，张了张嘴，叹息道：“主公，我和他们不一样的。”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往过来看一眼。
哪怕连个余光也没有。
伊黑小芭内感觉，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
“你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大家都是柱，你又能比别人强的到哪里！”
不顾主公在场，不死川实弥揪着他的领子一字一字的质问着他。
“我和你们不一样。”
不死川再也忍不住，狠狠地朝他脸上打了一拳。
会议就在主公的制止声及富冈义勇碎掉的门牙中宣告结束。
富冈义勇临走之前，伊黑小芭内拦住了他。
“富冈义勇是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明白，我站在这里，是因为实力与你们齐平。这种话如果再说，我绝对饶不了你。”
他这次倒没有为难他的打算，毕竟他的门牙已经阵亡了。
可镝丸似乎并不这么打算。
于是富冈义勇，在门牙碎掉之后，脑袋也肿了，被一条蛇咬的。
“所以富冈，到现在为止，你都没有一丁点身为柱的觉悟？”
“当你决定留下来的时候又为了什么？”
“是为了你内心的安适还是为了悼念故友的亡灵？”
伊黑小芭内一声高过一声的诘责让他哑然。
“我们这些人，哪里还有什么可以去的地方了。”不死川难得的帮他解释了一下，“留在这里，也不过图个念想，我们要走了，关于鬼杀队，关于这场鏖战，百年之后又有谁还记得呢。”
怕不是这里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那么，那些为这场人鬼战役牺牲的英雄们又将由谁来铭记。
说到底，这不过是一场“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故事，而他们身为柱，战之时要以身死之心投入战斗，战之后要以生者之敬将这份死者荣光守护下来。
无论时过境迁，无论鬼杀队存在与否，这点永远不会改变。

（其实这里义勇留下也是因为这个，但他刻意选择去忽略，倒不是承担不起这份责任，而是一边承担着，一边自我怀疑自己是否能承担好，小芭内生气的原因就是他见过义勇最为意气风发的时候，可现在他发现义勇整个人都“窝囊”了，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另外我对风水蛇三人的理解就是，富冈思想上出了“问题”俩人生气是生气，可一旦一个人把富冈搞的很狼狈的时候，另一个会适当的收收手，真的只是适当。）

3.
这个小插曲在富冈义勇端起不死川实弥手边的酒碗一饮而尽后结了尾。
“喂喂喂，你这家伙，喝你自己的啊！”
富冈不做言语，想通之后他便释然了。
伊黑说的没错，他是个**。
一个活于自己世界中，无比自私的**。
“我明白了。”
他突然的一句话倒是让不死川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他指刚才的事，便又提来了一壶酒，满满的，给富冈倒了一碗。
“这些，全部喝完。”
富冈也不推辞，不死川倒多少，他喝多少。
看着气氛逐渐扭转回来，蜜璃也稍稍放下心来，俯身在小芭内耳畔轻声说着：“我去给辉利哉他们送饭菜。”
小芭内了然，点了点头。
鬼杀队解散后，辉利哉便让他们以名字来称呼自己。
和柱们不同，辉利哉肩上的任务，不仅与鬼杀队有关，还与整个产屋敷家族有关。
若说留下来延续鬼杀队的这份记忆是柱的选择。
那么产屋敷的选择就是用毕生的心血去编纂这份不为人知的历史。
为了这个决定，产屋敷辉利哉同两位妹妹终日将自己关于房中，整理着历任家主的遗稿。
既然诅咒已被打破，他的余生便还会有很长的时间，先人们未能完成的事情，就由他来完成。
必定不能辜负产屋敷家族之名！
蜜璃送到的时候，兄妹三人还在对鬼杀队某处较为模糊的历史进行讨论。
“辛苦啦，来吃饭吧。”
“哪里，这也是我们的责任，倒是辛苦蜜璃你了，每天都要来给我们送饭。”
鬼杀队解散后，蜜璃便开始负责起产屋敷兄妹的伙食问题，这次晚宴本来想邀他们一起，但他们却以不想打扰他们柱之间难得的聚会为由婉拒了。
“没事的，我本来就很喜欢做饭的，每次都会做好多好多，一点都不辛苦的。”
辉利哉点了点头，状似不经意地问起：“听说你和小芭内要结婚了？”
没想到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蜜璃害羞的捂住脸支吾着回应了一个嗯。
“恭喜，届时我一定到场。”
“嗯！”蜜璃这次倒不似刚才那般害羞，声音元气满满，脸上也漾着幸福的微笑。
另一边，酒至微酣，几人反倒没了原先的隔阂，聊着些之前那些从未放在心上的小事。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宇髄提起了这个话头，其他人倒也跟着看向伊黑，等着他接下来的言语。
“下个月，等到了下个月，我们就结婚。”
四月的樱花开得正好，映着她的笑容一定很美。
哪怕他看不见。
“结婚之前，带她回去见见家人吧，毕竟她和我们这些人都不一样。”
到底是有三个老婆的人，考虑的倒是周到。
伊黑浅浅地饮了一口碗中的清酒，宇髄提到的事，他自然也想到了。
他们九个人中，除却出身于炼狱家以斩杀恶鬼为己任的炼狱杏寿郎，只有她还有着身为普通人却仍深爱着自己的家人牵挂。
从始至终，她都极易满足，脸上永远挂着幸福的笑容。
不可否认，每一位柱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踏入战场，但他们之间也有着私心。
虽然当事人并不知情，但若真的要面对牺牲，他们无一例外地希望着，至少不会是那两个人。
一个是尚且年轻的时透无一郎。
一个是尚有人牵挂惦念的甘露寺蜜璃。
虽然结局总是不尽如人意，但好在他守住了其中一个。
伊黑小芭内这样想着。
蜜璃很快就回来了。
大家之间的氛围很好，宇髄在一旁和不死川拼着酒，任三位妻子拦都拦不住。
小芭内感觉到蜜璃坐回座位后，便给她夹了一块离她位置稍远的小甜点。
她很习惯的接过来，一口一口的吃着。
从始至终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却胜过了千言万语。
旁边的不死川已经醉了，似摊烂泥一样趴在桌子上，任凭宇髄怎么摇喊都不动弹。
“这样就醉了？不死川，你也太不华丽了啊？”
“玄弥……对不起……对不起……”
正在兴头上的宇髄并未听清不死川的醉呓，仍在不停的试图摇醒他。
小芭内听着，不由想起了一句话。
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晚宴很快就结束了，杯盘狼藉都收拾好之后，该离开的，就该离开了。
宇髄狠狠地踢了不死川一脚，见他还没有要醒的样子，冲着富冈喊到：“富冈，这家伙就交给你了。”
富冈迟疑了一下，突然意识到，在场的除了他和不死川都是家室美满的人，悲从中来的同时，看不死川的眼神中倒是多了几分惺惺相惜来。
“小芭内先生可以走吗？”
“嗯，躺了许多日，身体也该多活动活动了。”
虽然他说的轻松，但蜜璃心里总归是存着几分担心的，于是便强势地揽过他的胳膊，半是搀扶半是缱绻的同他相伴走着。
小芭内拗不过便由着她来了。
“蜜璃，结婚前带我回趟家吧。”
闻言，蜜璃更加亲密的又搂紧了他，甜甜回应着他。
“爸爸妈妈一定会喜欢你的，一定！”

4.
加入鬼杀队后，她便再未回过家。
说不想家是假的，但身在鬼杀队，未来的一切都是未知的，她并不想过多的让家人担心，因此在来往信件之中，对于家人她往往都是报喜不报忧。
面对女儿的归来，甘露寺夫妻显得淡定过了头，没有对于女儿脸上伤疤的悲戚，也没有过多叙说对于女儿的思念。
这种疑惑，在小芭内接过甘露寺母亲递过来的茶水时，得到了释然。
她的手在抖。
即便内心早已波涛汹涌，在子女面前还要表现的淡然如常。
为人父母，大抵如此。
伊黑小芭内的心底某处，不经意的柔软了几分。
甘露寺家和寻常家庭略有不同。
甘露寺的母亲是一个十分刚强的女子，反倒是她的父亲，在与他们交谈的时候不时哽咽。
若不是妻子在一旁不停的怼着自己，恐怕他早就哭出来了。
甘露寺母亲瞪了丈夫一眼，随即打发着蜜璃去见弟弟妹妹，蜜璃似有所感，轻轻捏了捏小芭内手心，走了出去。
此时甘露寺母亲再也甭不住，无声地哭了出来，一旁的丈夫一边挂着泪一边拍着她的后背。
女儿死里逃生，觅得良婿，她应该高兴。
这样想着她止住情绪，缓缓开口。
“蜜璃是我第一个女儿，也是家里最懂事的孩子，我一直都希望她能幸福。她离家之前，说是要带着真正对她好还很厉害的夫婿回来……”
“如今看来，蜜璃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一旁的甘露寺父亲此刻倒也擦干了泪水，颤抖着嘴唇，万分郑重的说道：“蜜璃就……交给你了。”
伊黑小芭内郑重的对着夫妇二人行了一个大礼，许着那些早已铭记于心的誓言。
“我会让蜜璃幸福的，请您放心。”
相比大人，小孩子的情绪抒发就显得极为简单干脆，四个弟妹从左右不同方向抱住她的胳膊，不由分说的哭得稀里哗啦。
蜜璃挨个将弟妹们脸上的的眼泪擦干，温声安慰好他们后，抱着他们的脖子轻轻说着：“姐姐就要嫁人了，你们在家要懂事要听爸妈的话，知道吗？”
几个孩子隐隐约约知道姐姐嫁人之后就很少回来了，一边哽咽着一边答应。
“胜郎。”甘露寺叫来长弟，“你是长男，姐姐不在家时一定要照顾好弟弟妹妹。”
甘露寺胜郎使劲憋着眼眶的泪水，郑重地以长男的姿态回应着自己的长姐。
“嗯。”
第二天临走时他们起了个大早，弟妹们还在睡觉，担心他们会哭，甘露寺夫妇特地没叫醒他们。
临行前，甘露寺母亲抓着蜜璃的手一直絮絮叨叨的嘱咐着她，甘露寺父亲在一旁插不上话，便含泪望着依依惜别的母女，心下感慨非常。
告别之后，蜜璃便挽着小芭内转身离开，走了一段路程之后，蜜璃突然听到了弟弟的声音。
“姐姐！”
转身看过去，蜜璃便发现长弟甘露寺胜郎带着其余弟妹一齐冲她大喊。
“姐姐一定要幸福啊！”
蜜璃看了眼身旁的小芭内，笑着回应弟妹们。
“姐姐一定会幸福的，一定！”
被握住的手暖暖的，像是诉说着某种约定。

5.
樱花盛开的那天，他们结婚了。
一切美好的让他不敢相信。
而她站在他身旁，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无比真实。
身畔是昔日伙伴的祝福，耳边却萦绕着她浅浅的话语。
“小芭内先生，今后也请多多关照。”
“多多关照，我的妻子。”
牵上她手的时候，小芭内察觉到不知何处飘来的樱花落在了两人交缠的手上。
痒痒的，似她的吻。
她赠予了他一朵无比绚烂的花朵。
向阳绽放着。
“我知这世界
本如露水般短暂
然而然而”
他脑中突然想起了这首不知何处看来的俳句。
我知世界短暂，然而身旁有你，于我却也是难得的长久。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