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府的路是很熟的，连驾车的侍人也说：闭着眼都能到了）
孙先生——孙先生——（拉长声音一唤，廊下的鹦哥跟着叫得欢快，挪动步子前去逗弄，但它只会些单薄的只字片言，稍长些的句子，便会大着舌头囫囵不清，顽过半晌，回首见慈蔼的长辈已趋步近前，笑称道）挽阳不在么，那只好我来陪您说说话解闷儿
（一老一小往暖阁中去，日影西斜，映出两道清癯的影子，愈拉愈长）前阵子去马场摔下来了，伤是好了，留了个碗大的疤在腿上，可不敢叫额娘瞧见。诶，您这定有祛疤美容的灵丹妙药，对吧

【从外出诊归府，前头“济安堂”已经打烊，骆华带着两个小学徒在柜台验账。我把今天开的药方给他，让备齐了尽快送到李寺卿府上去，又看过今日坐堂的几张脉案，就自个儿回后院歇息，留他们年轻人忙去。】
【刚吃了几块山药糕垫补，就听小苁丫头说富察家的小姐来了，可不，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擦了擦手上的碎屑往外处走，乐呵呵一笑】
昨天刚念完了《医学三字经》，今个儿给她准假，故不曾前来。大小姐来找她的？正巧，我这有点心铺才送来的雪花酥和牛轧糖，来，先给你尝尝。【两人一起往暖阁处走，两边晾晒着许多草药。知道她素日顽皮，可不巧就弄出这么大个伤来。背起手，不急着松口】哟，听起来磕的不轻，这么大的事儿还敢瞒着你娘？

那，还要热热的甜水（每次来孙府，无不是大快朵颐地返府，从滋补的药膳到小样的甜食，日子久了，令我将此地视作第二个霁虹阁，实有些乐不思蜀）就怕牙掉了
（嘟囔着后话，方提步迈进阁中，清淡的药香适时平复了心绪。忽地停了步子，视线向墙上温病条例十馀则掠过，复才落了座，自然，雪花酥同牛轧糖已在手边桌案上，揭开纸封，甜丝丝的气息便扑到鼻端）
那可不，叫她晓得，少不得一顿说教，过后我该仨月不出门，乖乖抄女则、女训了（吃着糖酥，嘴里虽嘟囔不清，却还娇声嗔道）您可得帮我

【我孑然一身，膝下无子无孙，所以对这些晚辈小孩无不慈爱，总是尽力顺从他们的索求，哪怕有点儿多。冲跟在身后的小苁道】小苁，快去把瓮里的莓子汁儿舀一碗，热了端来，再配一碗竹盐水。
不怕，喝完漱漱口。【吃食从不吝啬，但做事的原则要有。她年纪小，尚分不清轻重，药给不给不重要，重要的是吃一堑长一智。一吹胡子瞪起眼】
你还知道怕，我今个儿替你兜着，明天这个疤是不是就摔在脑门儿上了？也该让你娘好好管教管教了。

（糖粉四散，雪花酥与少女的掌心，较不出哪个更白）
（莓子汁儿则是薄薄的绯红，托在白瓷盅里，搅动出粉色的波光，舌尖才尝到一线酸，随即而来的甜便溢了满口。闻言，手中的勺一滞，磕出清脆声响，圆圆的杏目无辜地看向他）要摔在脑门儿上，那我可没法见人啦
孙先生，我要真被我娘拘着，等闲小半年没法儿上您这来，那廊下的鹦哥，它、它也会想我的（顾不上吃点心、饮甜汤，双手合十，垂眉耷目道）为了不劳您也记挂着我，叫心腑折损，这一回且行行好，饶了我罢，我绝不再犯

【丫头连喝糖水、吃糕点的兴致都减了，忙不迭低声下气恳求，一对乌溜溜的黑眼珠，瞧着无辜的紧。我知道她们小女儿家，身上落个疤，既不中看，又让人焦心。倘若不听教训，以后得吃大亏。】
【医者心软，没听几句就渐渐松了口】行吧，药我还真有，不过你得保证绝不再犯。不成，写一封字据搁在我这，下次再犯，我立马亲自去富察府造访。
小苁，纸笔伺候。【不容分说，伸一根指头点了点她的脑门】你这个丫头，是个鬼机灵，可别想随便糊弄我。

多谢孙先生（妙语连珠地送上“先生妙手仁心”、“京城第一神医”褒溢云云，连带耳畔的米珠穗也跟着叮铃作响，于后话自无不应的道理，搦着一支善琏笔，忖着要向额娘讨要副银鞍，将自己妆成威风凛凛的“女将军”，气派又明丽）
（字是簪花楷，乃同龄淑媛中最为拔擢的一笔，落定“富察少薇立书为证”，“薇”的那一捺偏俏皮地延蔓出老远，似小燕张起的尾）好啦，您看看，我的字漂不漂亮
（清风渡于敞阔的阁室，药香随之漫来，将薄扉荡干）
唔，还有一事

【取纸来眼前一抻，仔细核实过她没耍鬼点子，捋着胡子点头】
成，字儿写的不差，心思精力也往正处使就更好了。【又不厌其烦地教诲几番，方收了这封字据】小苁啊，去西苑的“橘”字号药房，把那瓶祛瘢膏拿来。
我在“黑布膏”的基础上，又加了几味草药调配的，颜色没那么重，味儿也不刺鼻。回去配合着喝几副活血散，好得更快。【小小一瓶，搁在她跟前，但戏本子里写的真实“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早就习惯这些小辈的得寸进尺，撩了撩眼皮，撇嘴道】
得，我又得帮你是吧，说说看。

（接过膏药，拨开瓶塞，一股清幽若兰的香气浮来，驱散了适才吃过糖食的甜）
（至于这接下来的一桩“请求”，则源自几位平素相熟的同龄小辈）
我照实说了罢，这阵天气开晴，挽晴他们几个想去京郊玩一圈，偏被习医课业拘在馆里，实在抹不开面儿向您求情，只好找上我啦
（将小瓶揣在怀中，故态复萌，将双手一合，眼巴巴睇他，声也渐低，柔软又可怜）要不，您准了他们的假，您也别忙着啦，同我们热热闹闹去玩一圈，如何

【天的确晴朗了，已近黄昏的天上布满了橘红色的晚霞，蔚为绚丽多彩，风也变成了温暖的杨柳风，暖洋洋地吹拂在脸上，檐角的风铃掺合进满院子的药香里，让人从百忙的疲惫中一下子脱离出来。】
我当是什么，行行行，踏青看花才是春天嘛，准他们三日假期，我就不去了，“济安堂”的大小事要我过问，而且我跟着，你们也放不开，拘的难受。【大手一挥，笑道】好好去玩儿，注意安全就成。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余事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