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纵使抬起头仔细寻找，想必也无法从由黯淡路灯衬托的漆黑幕布中发觉到那浸润于夜中的一、两颗的星吧。
年轻的收尾人与他的前辈尽量保持着静谧行于夜中，所幸后巷中仍忠实履行作用的路灯散发出的光芒使他们不至于迷失于暗夜之中。
身披暗绿色的大衣更易匿于夜中，内里则是收尾人通用般的棕色西服搭配同色领带，而下身着着便于行动的长裤与性能看上去不错的皮鞋。前辈的长发披于背后，若无光时仿佛能完美藏于夜中。无鞘细剑别于腰侧，她将右手搭在柄上。拜经过锻炼的躯体所赐，无论何处有何异动，她都能瞬时将剑刺出夺得先机。
保持一定距离踏于前辈脚步之后的年轻收尾人则穿着几乎同样的衣服，但稍显瘦弱的身躯似乎并没能撑起那套西服。与前辈不同的钢制长剑挂于腰际，姑且不至于行路时突然落下。步履轻盈近乎不发出一点声音，但他也只能沿着前辈的路行进。
往日喧嚣的后巷于夜中自然也收敛了不少，可纵使安静也不应如此，虽等到数十分钟后的后巷深宵时又会热闹起来了。仿佛连风都被吞噬一般，今日的夜安静的令人感到有些恐惧。无月之夜下仅剩下路旁的数盏路灯供给光亮。收尾人们十分钟前进入某条街道没入这莫名的黑夜，但直至现在也没能找到什么端倪。
两位收尾人今天的任务是追踪某个扭曲，可怜的委托人在来到事务所发布委托后的第五天便暴尸街头。撕裂的肢体被扯烂到无法拼接起来，割裂伤口遍布残肢上，血液似乎故意般被喷溅着涂到了事务所门前，看起来始作俑者打算以这种方式恐吓他们。当时事务所的代表人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惨状，随后若无其事的进了门处理那日的工作，收尾人自己看到后倒是跑到旁边把早饭都吐出来了，直到前辈叹着气把现场收拾完毕他才敢踏入所内。
两位收尾人自然清楚现在的异常一定是扭曲所引起的，但彼时的委托人只是报告了自己被袭击的事实。描述着的场景同样是在无比静谧的后巷之中，误入陷阱内的委托人只是感觉到右臂上一闪而过的痛楚，数道割裂伤便显现于上。本就有些惊讶于莫名安静的委托人开始没命的逃窜，最终还是逃过一劫。
“所以你们知道吗，要不是我跑得快，估计你们就拿不到这笔钱了！”
在旁记录的收尾人皱着眉头，相比于条理与思路皆清晰的代表人，捂着胳膊的委托人口水直飞，不知添油加醋了多少内容。莫名的轻浮与傲慢即使是他这个新人也能体会出来，但工作就是工作，他不得不压下心中的烦躁。
总结下略显富态的委托人的语言，无非只有扭曲可以生成对自己有利的环境以及速度很快这几点而已，毫无意义的吹捧自身倒是占据了大半部分。但这样的静谧如何生成的？扭曲又是如何攻击的？这些信息一点都没有，所幸委托人死前还是把定金给了。
疑点还是挺多的，可分析的再多也需要亲自到场勘察才能解决问题。
空气中弥漫着一如既往无法言说的味道，耳边唯有前辈与自己若有若无的脚步声，路灯也仅仅给予着勉强能够照亮前路的光芒。他只觉内心蔓延着恐慌，机械般的行进与警戒，不能做出别的动作的他只能慢慢咀嚼着这些苦涩。毕竟以前也只是做些杂务，刚升上六阶收尾人的他第一件工作便是这个。即使处理过一些低级扭曲，也与一些帮派战斗过，但说到底他仍然是个新人罢了。
沉默噬人心智，两位收尾人行于单行路上。若能有个“什么”突然出现反倒能成为救赎了，他麻木地警惕着周围，但仍然什么都没有。
“......真奇怪啊。”
停下脚步同时撕破沉默的帷幕，前辈突然发出低吟。
还未等收尾人反应过来，仿若蓄谋已久的声音骤然炸裂于耳畔。如常般嘈杂聊天声刺激着他的神经，虽然心智不至于因此慌乱，但他还是猛地颤抖了一下。
“这......怎么回事？他们刚才在哪？”
前辈缓缓转身，夹杂着常时后巷的强光扑面而来，收尾人同样也能注意到三三两两的人流于面前喧闹着。刚才体味到的声音应该就是他们的吧，收尾人环顾四周，却没能找到半点可疑的地方。
“是啊......所以很奇怪不是吗？”
前辈将手从剑柄上移开，突然放松的副作用是她觉察到到家后得去洗个澡了。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们“回到”了后巷，皎洁的月光于灯光下黯然失色。

二．
“所、所以我们为啥要挑在离后巷深宵时间这么近的时候调查啊？”
尽力调整呼吸以防止脚步杂乱，两位收尾人穿行于已然人烟稀少的后巷间。之前几乎没在这条街上露过面的收尾人只得被前辈拉着右手奔走着。扑面而来的风透露出与数十分钟前完全不同的肃杀气息。
即使不去留意，收尾人也无法无视身后逐渐由点及线旋即为面的黑色。仿若如涡轮转动声组成的杂音逐渐放大着，而引起这一现象的清道夫们只是不发一语，由一条街推进至另一条。舍弃肉体的他们于此刻化作一条无法违逆的钢铁洪流。
经由首脑默许而存在的后巷深宵或许可算作是后巷中的自净系统吧。收尾人只从他人的言语中想象过那黑云压城般的阵势，曾经自己询问前辈有关这件事的详情时，得到的回答也只是千万别在那个时候还在后巷晃悠罢了。那时前辈只是展露出莫名的苦笑，看起来这着实会造成点心理阴影。
而现在收尾人确实将目光放在前方，完全不敢看着身后。
“还不是因为为了复现委托人那时的情况，不过我又不是没留后手啊。”
就像是强行拖着收尾人一般，但即使这样也能留意到前辈仍有余裕。稍微低头确认一下时间，随后通过十字路口猛然转向撞入街边第一家酒吧之中。所幸酒吧的门还不至于过于老旧，经受这种冲击之后也只是发出无机质的吱呀声归于原位。
“唔......前辈你拉我的时候就不能轻点，感觉身子都快散架了。”
因突然的变化摔在地上的收尾人用力揉着全身感到不适的地方小小抱怨着，随后环顾四周。仿佛复古般的酒吧风貌映于瞳中，似能以假乱真的木质桌椅布于室内。因年龄原因并未对酒有何见解的收尾人只觉得眼前散射着柔和灯光的珍藏足以令他眼花缭乱。身着应称作酒保服的老板立于柜台后，即使刚刚出现了如此奇怪的事情他也只是静静地观察着。其他客人只是看了眼两位不速之客，便继续与同伴或自己或聊或饮了。令人安宁的嘈杂又一次降临此地。
“好啊好啊，那下次就不拽你自己跑吧。”
挥去身上的尘埃，她向自己的后辈伸出手将他拉起。经历这样的逃跑后，前辈甚至连呼吸都没怎么急促，相对着收尾人这边可是一时瘫在地上无法站起了。
“老板，和以前一样。”
前行几步若无其事着拉开柜台前的椅子，明明数分钟前还在为了躲避后巷深宵而疲于奔命，现在倒是能拿起杯酒就喝下了。或许这就是所谓收尾***常吧？
“有段时间没见你了啊，不过后面那位倒是没见过。”
接到顾客点单的酒保转身从架子上取下瓶装的褐色液体，信手取出杯子加入冰块混合。啪一声轻放台上，他将酒杯推给前辈。
“他啊，事务所的新人。之前确实也没到这条街做过委托。要喝点啥？还是不能喝？”
前辈向收尾人招了招手，拉开旁边的高脚椅示意他来这坐下。收尾人眨着眼睛，但还是遵照了前辈的意思。
“呃...我就...”
瞪大着眼睛看着前辈将酒饮尽，收尾人张合着口，心中盘算着如何在这就没怎么见过的东西里挑出自己至少能喝的，同时也在惊讶着什么。
（前辈工作的时候也不这样啊...）
“呵呵...”
耳旁突然的笑声，他看见酒保只是笑着摇摇头，这次是直接从柜台上的大桶中接出半杯，无色液体荡漾于杯中。
“水，毕竟这也不太可能找到什么纯净的，所以有点什么味道就别介意了。”
“啊...谢谢。”
收尾人一点一点滋润着喉咙，同时稳定着经由刚才的事情有些紊乱的心神。
“好了，两位还有什么需求再说。后巷深宵时间还长，为了安全这期间还是别出去了。”
“好嘞，这次也麻烦你了。”
前辈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后陷入沉思。收尾人在旁注视着自己的前辈，他只是一时不知应该做些什么了。
“所以你怎么看？”
似乎放弃了思考，前辈叹着气将胳膊支在吧台上倚住脸颊。手指绕过杯子将之倾斜，还未融化的冰块折射着暖色的灯光。
“要说的话没什么想法，能感觉到事情很奇怪，但还是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回忆着数十分钟前的景象，异常情况能为所有感官发觉，但根本无法得知原因与破解方法。
“像是布下了什么结界的样子，不然可没法解释为什么在那几条街上根本感受不到什么声音与光亮。”
前辈趴在柜台上，只留了个脑袋在上面，随后由左至右循环往复。
“不过那个扭曲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创造有利环境的话也完全没向我们攻击...前辈啊，咱能别玩了吗。”
沉于深思中的收尾人在注意到前辈的动作之后还是不加掩饰的指了出来。而后者闻言只是停了一下，随后继续自己的行为。
“明明之前在所里或者白天的时候行为都冷淡高效的很，也不要第一次和后辈晚上出任务就变成这个样子啊。”
“是啊，为啥呢。之前的伤口都是割裂伤，创造出那样的环境应该是对他有利，但他也没有出现。”
完全无视了后半句话，随后她兀自停止，前辈站起身来踱步行至门口。她仰起头透过窗棂向外窥视，银色的月光映衬着她如瀑般的黑色长发。门外形态几近相同的清道夫们正忠实履行自己的职责，毫无杂念。
“今晚还不是满月啊。”
“啊？今天有月亮吗？之前那会黑的我还以为......”
符号卡于喉间，某种可能的猜测拼凑成为一个立体的形象。收尾人自然听说过吸血鬼的存在，他可不是没听说过血红之夜的名号。而提到吸血鬼的同时，与之同等级的传说则不言而喻。
“唉...第一次看到您这和工作时完全不同的一面，还以为您的工作能力也下降了。很早就发觉了么？”
“只是猜测而已，纯粹依靠这个去解决委托的话可不知道会出现什么问题。以及...”
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前辈又变回了日间时沉稳的形象。
“...人总得放松吗，习惯就好了。”
“老板，再来一杯吧。”
如同酒保所言，后巷深宵的时间还长的很。收尾人看着前辈开怀着饮着酒，总感到心中有什么破碎掉了。

得摸几天。。这周估计结不了了。。

虽然但是，仍然得结束他。。
明天明天（。。

三．
浸润于酒精氛围中的时间之虫总会在不经意间溜走，当收尾人意识到颇有些耀眼的阳光洒在自己身上时，自己的前辈早已经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了。
谨遵上班不喝酒的收尾人自然推脱了许多次前辈的劝酒，感到无趣的前辈在这么多次拒绝之后无奈地自斟自饮了起来。虽然以前辈的工资来看摆在吧台上的空酒瓶代表的支出不算什么，但资历尚欠的收尾人还是不由得捏了把汗。
属于清道夫的后巷深宵早已结束，酒吧内的老主顾们也在不知不觉间离开了这里。已经许久未听过的虫声将收尾人的意识拉回。他轻轻推了推前辈的身体，得到的回应只是依稀的嘟囔声。
他不自觉地叹着气，入职培训中可没教过怎么叫醒酒醉的同僚。
“...唉。老板，麻烦来杯水吧。”
正擦拭着顾客留下的杯子的老板随手从吧台底部顺出一个杯子，没有回头便伸手将其放在背后的出水口处接下一杯，甚至没有影响到另一只手上的工作。
“喂，该醒醒了。”
他接过递来的杯子放至一旁，继续尝试将前辈唤醒。
累积的努力姑且有了成果，悠悠醒转地前辈半睁着眼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怎么看都不像完全苏醒了。
“啊，早啊。”
“早啊...个头啊，虽然是放松但也要有个度吧。醉成这样今天的工作还能做吗？”
收尾人扶着额陈述着前辈的罪状。他幻想中所憧憬着的强大收尾人虽说不是不能喝酒，但总不能贪杯吧。
“嘛啊，这倒是没什么，只要醒了我就能全力投入工作了。”
“嗯，这倒确实，起码付钱的时候看得出来已经完全清醒了，尤其是那种肉疼的表情。”
似是完成预定工作的老板在旁附和着前辈，随后他递来一张纸条。
而后收尾人完全同意了老板的话。
“啊...看来喝多了啊...”
两人行走于烟火气息愈加浓烈的后巷之中，不知名的帮派今日也无分场合地战斗着，也不知道这边的zwei协会在做些什么，按理来说这种烈度的斗争怎么说都该有点动作了吧。
闪开从前袭来的短刀，向左偏移以躲避右侧裹挟凌冽拳风的指虎随后扫其右腿令其失去平衡。小心跟在身后的收尾人想起这里的治安确实不好，但那些威胁都轻描淡写地被身前似乎还未清醒的前辈一一化解。
不清晰的争吵声，虽然没有注意去看却仍然有些模糊的人影，并未掩盖的恶意。
“‘这边的治安好像确实不好，但有这么不好吗？’，你在想这个问题吧。”
前辈道出他心中所思，同时停下脚步。不知何时她已拔出腰间的细剑，环绕周围的音声戛然而止造就出诡异的寂静。临战态势的前辈与之前的那人没有丝毫能够重叠的地方。
“总之自己照顾好自己吧，看样子我们从出了酒吧时就被盯上了啊。”
压抑自己的颤抖模仿着前辈的动作拔出武器，仍是见习的年轻收尾人警戒着四周一动不动地“人类”。
仍然今日，亦即此时，银色之月与初生的太阳交相辉映。

大致摸了个脉络，啥时候不懒再补完吧.jpg。。

四．
两位收尾人与数十名未能界定为何物的“人”对峙于焦灼气氛中。若将它们称作人，但僵硬之躯与无神之瞳可无法证明这推论。并无其他的声音，甚于连理应裹挟废气的风都消失了。预想中的战斗并未发生，他们只是站在对面看着两人，并无动作。
“前、前辈，这样什么都不做恐怕不行吧？”
经历由主观意识延长数倍的数分钟后，尽管他仍紧盯着眼前的物体，但终归还是会露出疲态的。
“确实，所以尽量跟上我吧。”
于她来说，破解困境的最好方式大概就是直接把所谓困难砸个稀巴烂。向目标疾冲而去，轻描淡写地将细剑贯入其中一人的胸膛，预想外毫无命中的手感仅在一瞬内拨开了她的思维之弦。但好在其他人仍然如提线木偶般没有动作，皱着眉拔出武器，被命中者不仅连一丝声音没有发出，甚于连理应的颤抖都没能产生，仅如什么都没发生般直立着。
后撤至后辈的身边，而后者刚才自然没能跟上她的步伐，不知为何只是站在原地。
“像是幻觉一样的东西，虽然我以前也接触过一些扭曲，但还没见过这么奇怪的。”
她低声赋予定义，旋即将细剑挂回腰际。
只是毫无杀伤性的幻觉，但完全不知道触媒为何。是离开此处就会解除？或者稀释空气中不知名成分的含量？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
“！？”
尽管只是将思维发散一会，但数年的战斗经验仍驱动着她的身躯避开由身后死角刺出的剑刃。剑尖擦过腰际留下血痕，下意识旋转腰部将手肘横向砸出。同样毫无手感的命中将所谓的后辈击倒在地。
“...好了，无聊的游戏该结束了吧？出来吧。”
眼前的事物应声如落入油锅内的奶酪般融化，前辈眯着眼睛注视着取代那些“人”突兀出现的怪异。
似是将人类与狼的半身于中间粗暴地缝合在一起，未用针线亦更非血肉。左半边的人形不知为何一直展示着苦涩微笑，曾属于人形的两肢衰弱至耷拉于身体旁边甚至无法支撑着这个怪异。而右半部的狼形却又壮实的如同狼群中的头狼，巨石大小的拳头若是命中人类恐怕会将之直接砸成碎片吧。整个躯体莫名地覆盖着狼的毛发，几乎完全由粗壮的右腿给予它能够站立地面上的能力。口中低语着无法理解的音节，此时的它还拥有类似人类的知能吗？
“...只是野兽吗？”
她下意识俯下身子做好准备，那是她面临强敌时习以为常的架势。
收尾人不知何时已经失去意识倒在野兽身旁，数缕红线将他原先是小臂的位置与现在被捏在野兽右手中的断肢连接起来。
“sdjoxjawd?”
它捏碎了手中的肢体，血液溅了一身。
下一瞬，若流星般地物体欺入它的身前。

五．
说起来，若在外面碰见狂躁的野兽，为保性命应当怎么做才好？
显而易见，彼时彼刻你身处的位置将会成为决定应对方式的重要因素，身旁是否有着护卫、身上的武器是否充足反倒不是最优先纳入题干中的。
若身处险峻的郊区，披甲执刃辗转腾挪于诡谲地形内，于某处刺出来自死角的一击自然可保无虞；
若身傍吵杂的后巷，呼前喝后故作镇定令护卫亮出武器，纵使野兽用其刃爪也只得倒在更强大的武力之下；
至于身在繁华的巢内......别开玩笑了，真到那个时候还是请您闭上眼睛祈祷不要被杀死吧——虽然野兽们大概都是无神论的。
如往日练习般迫使自己趋于绝对的宁静，几乎于无意识中完成刺入——拔出——回避的动作，毕竟下一刻刚刚自己所在的位置就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大坑。理应被震起的碎片保持着虚假的凝合状，在缓慢地时间中分崩离析。
她再次打量起眼前行动诡异的巨兽。此刻这怪物只是缓缓收回自己的巨拳，同数秒前一样张合着手，口中发出无法明了的音色，刚刚命中处于右半边的伤口正缓缓愈合。左侧仍存有人形的组织中那黑与白混合而成的鸡蛋液盯着眼前的收尾人，涎液于其面部上姑且还能称作口的位置滴下。它向前挪动，沉重的身体摩擦着石质地面发出不悦的声音，仿佛注意力已不在脚下尚留着口气的身体与断肢上。
收尾人前辈这才察觉到伸于正前方的剑尖为何总在颤抖，无可置信着瞟向自己的双腿，果不其然那里不知何时向外渗出赤红色的液体。撕裂的裤子令她想起之前委托人的死状，对方左侧如同枝条的爪上浮现着红色。
是刚才的试探时被伤到的？但她并没有被命中的实感。
致命的音色缩短着距离，无法看破敌人伎俩的收尾人只得迎合着对手的节奏向后退避。它进一步，她退一步。
高速转动地头脑榨取着所有可能，而尽管如此却连一根救命稻草都没能寻到。她明晰眼前的扭曲拥有着侵入他人精神的能力，此时仍散发光芒的异样银月便是证据。但知道武器的制作原理与制造一把武器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往时为达成委托与各种各样的怪异厮杀的经验似乎并没有给予其帮助，不，或许有一点。
她猛地眨着眼睛，无法理解着发觉映入眼帘中的东西如同落入滚烫热水中的奶油一般融化，无能为力地看着自己的武器弯折扭曲。她仿佛看见大镰的虚影浮现于狼人身后，明明无风之夜，席卷器官的风暴声混杂着循环往复的心跳声汇聚成昭示末日的乐章。
她驻足，干脆闭上眼睛，稳住正前方的细剑，改用双手握住，耳边的砸地声正在变得无比清晰。
踏步，前冲，细剑向前直刺。怪物缓慢地拖动着健壮的右手裹挟着空气向其砸去，正于轨迹中的收尾人若不做出回避动作的话恐怕难逃一死了。但有一定经验的收尾人即使失去视觉同样能够避开这笨重的一击。她猛然加速，甩开已落入身后的重拳，如同开幕时的动作迅捷钻入它的面前，旋即将长刃贯入它的人形躯壳。果然与之前完全不同，骤然放大的嘶吼便是证据。
迅速取回武器，干脆向右翻滚避开加速锤来的拳头，毕竟她也从来没在意过身上的制服是否脏乱。闭眼即可破解的幻术还算友好，她判断着下一发加速拳正从左侧袭来，正准备以后撤步回避时，某种诡异光滑冰凉的触感借助脸上的皮肤沁入她的内心。
没有惊讶的时间，她只感觉到莫名的浮空感，随后后脑撞击硬物的冲击差点让她失去意识，所幸下一瞬的剧痛令她彻底清醒。利用细剑荡开自然无法紧抓的瘦弱手腕，抢回身体的指挥权后即刻向右侧滚动，巨大的声响炸裂于耳畔。
“真是够了啊。”
起身，同时感受着身旁向上的风。莫名感到厌烦的收尾人不知为何收起了剑，从刚才开始便没有睁开双眼的她脸上摆着无趣的表情，虽然数十秒前仍糅杂着迷惑与恐慌。以双拳摆出拳击架势，她甚至不再想用武器了。
“dasjixwed?”
嘟囔着听不懂的话，狼人此刻左右开弓。急速与缓慢达成一种毫无美感的和谐，但收尾人先是以右臂作盾稳稳接住左臂的拍击，甚至等了数秒后才下腰躲避擦过长发的重拳。她欺身令拳头没入人形躯体，柔软无物的那侧连带整个身躯缓慢转动。自不会去硬碰硬的收尾人侧挪控制拳头回砸至自己脚边，旋即摆拳直击人头的太阳穴——如果现在它还有的话。打出破绽的收尾人品味着狼人的颤抖声，上勾拳将人头打至它自己重拳的轨道之上。再次侧闪睁开眼睛，她赶上了破碎的碎片混杂无法说清液体的盛宴。失去力量的躯体轰然倒下，但收尾人早已不在意这等死物。
“整个左臂都断了啊......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接回来。”
她检查着昏迷了的后辈，却也只得发出无奈的叹息。
就地取材撕下后辈的衣服化作固定的绳带，她稳住身体将似乎轻巧的后辈背起。
幻境如此真实，她不知道后辈将什么丢在了那里。
诡异的切口上没有血迹，本应喷涌鲜血的断面此刻却如镜面般光滑。她不懂扭曲是如何做到的，那是那些研究者的事情。她只知道至少目前，背上的人还有救。
银月消逝，现实再次将他们二人囊括进来。熙攘的后巷中冗杂着争吵、战斗与其他声音，但无人注意由身前走过的两人。
毕竟这在后巷中实在太过常见了。

六．
睁开眼睛，将目光落在屋顶的天花板后下意识瞟向位于木板床上方的窗外，无从记起那何时开始出现久久不散的雾霾肆虐于天空之中。尽管已经将窗户紧紧关上，但有时喷薄而出的烟雾也令他感到莫名的恐慌。
或许是休息了足够时间，此刻的他只觉得莫名的神清气爽。脑中的每一个细胞从未如此活跃，但掌控记忆的载体似乎出了什么问题，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说起来，自己昨天都做了些什么？
他起身坐在床上发着呆，屋内自始至终处于无人的寂静，除却悬于对侧的塑料壳钟表。
滴答，滴答。
他想起自己好像刚刚在与什么东西战斗着，不熟练的刺击虽然命中但却被覆盖躯体的长毛弹开。
无所谓了，他站起身来踱步于单间的居室内。租金不菲却换得完全不匹配的服务，但总归能在这都市中有个立足之地，这就够了。难以翻身的木板床靠在窗边，但即使这样也没能省下多少空间。所谓“厨房”距离床铺只有数步可及的距离，忘记何时淘来的电磁炉与小锅因最近总在事务所吃饭而享受着来之不易的休息；袖珍排气扇也只是装模作样的悬在上方，尽管失效的时间更多；小小的冰箱落在地上，简易的木架搭在冰箱之上，盛放着一些食材、油或其他必需品与速食食品。或许艰苦，但这天地至少能赋予他一种存活着的实感。
俯身走向通着电的小冰箱，从中取出一枚冰凉的鸡蛋。随即取下冰箱上架子上的廉价面包。打着便宜的电磁炉，他窥伺着黑色发热器逐渐变为红色的过程。信手将平底锅摊在电磁炉上，待其感受到轻微热气后尽量倒入少量的油。轻轻将鸡蛋砸向架子，娴熟着破开蛋壳，将黄与无色的液体倒入锅中。沸腾着的气泡了无生气，他无表情地看着鸡蛋成型，象征性的拨动锅铲。
松开扎紧袋口的橡皮筋，用右手取出几片面包于等待之时啃了起来。拿起一旁的水杯向喉咙中灌一点水，以防那种足够愚蠢的死法。
滴答，滴答。
他听见时钟的声音，回头望去却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有。
巨爪死死扣住左臂，在未反应过来之时将之扯下，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喷涌而出的液体。
低头看向左边，自己确实没有左臂。人类不都只有一只胳膊吗？
鸡蛋被煎的滋滋作响，为左手所执的锅铲将之铲进盘子中。
哦，对啊。
鸡蛋煎好了。
该吃饭了。
猛地睁开眼睛，目之所及的只有纯白色的天花板，他喘着粗气，仿佛劫后余生。
“你醒了啊，呃...”
那是再熟悉不过的音色，前辈坐在病床旁的座椅上，先是一丝喜悦，随后便是不知从何说起的尴尬。
“......啊，没事。看来得花点钱做个义肢了。”
他苦笑着，没有看向左手。他十分清楚自己的境地，十分清楚。似乎止痛药的劲头还未过去，除了暂时无法适应的丧失感外都还能接受。
绽着假象性的微笑，他看着面露忧色的前辈。
“都是我的问题，义肢和医药费我出了就好。”
前辈在视线相交的那一刻便转过头去，忙碌着的医生与护士快步行走于床铺之间。虽然环境不好，但至少能保命。
“嗯...那个怪物最后怎么样了？”
“被我宰了。可惜委托人之前就死了，我们拿不到更多的钱了。”
“啊，这样就可以了。”
是啊，这样就可以了。
他看着仍剩下不规则缝合痕迹的残肢，虽然都市内用义肢代替原生身体的人很多，但被真正失去左臂的实感命中之时他还是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
不明原因的沉默笼罩住二人，完美的隔绝了外部护士与医生医疗时的喧闹声。

太少，除此之外贴吧同人里算优质的了

太强了，太强了，除了这句话什么也说不出来……

七．
失去一条胳膊，在这座都市之中能算得上什么呢？
实际上就连收尾人自己也清楚得很，至少在后巷这个地区内，只要不是意识或那故作高深从而被称作灵魂的事物完全消散，能付得起足够的钱就能找到替代品。
武器损毁了可以打造新的、肢体残疾了可以改成人造的——甚至更加好使、哪怕整个身体毁于一旦，藉由他说不上来的技术也可以让受害者以另一种方式存活。
久违的阳光穿过厚重的云层洒入略显阴暗的都市内，星星点点的淡金色恰好透过百叶窗缀于病床旁的床头柜上，前辈昨日送来的鲜花因此变得鲜艳一些，但也...只是这样而已。呈现着如死去般的丹红色，失去根基与水源的鲜花唯有枯萎一途。但纵使阳光再灿烂，也无法使其复生。
收尾人只是严肃地凝视着自己已经变为机械的左臂，缓慢地重复着握紧与伸开的动作以测试刚刚接上的人造物。不知造价为何的机械臂至少能够正常行使它的功能，无论是握拳击出亦或者抓取物体，虽不能说比原生手臂精妙多少，但姑且能够达成目的。
“叩叩。”
他下意识将左手掩藏于被中，花朵旁展开着的信纸已经写明此刻的来访者为何人。
木门的吱呀声伴随着来者的脚步传入收尾人的耳中，数日未曾露面的前辈以工作时的姿态出现在这里，肉眼可见的疲劳感萦绕于身边，看起来就像一直忙碌到今日一般——毕竟就连这花与信都是拜托护士转交的。
“虽然也不算太早了，早上好。”
仍然是习以为常的棕色西服，但腰间悬挂着的崭新十字剑还是将后辈的目光吸引一瞬，锋利程度似乎比之前的细剑更胜一筹。
“啊...早啊，最近很忙吧。”
“算是吧...有水吗？从协会那述职之后就往这边走了，最近多了好几份都市梦魇的委托，都挺麻烦的。”
后辈侧身俯下身子拿起床边的热水壶，前辈则早已将纸杯备好。以手成扇驱散着围绕身边的热气，但似乎效果不佳。
“都市梦魇啊，咱们事务所接不到这么多这等级的委托吧？”
“哎，你这话可别在老板面前说啊。算是上属Seven协会派下来的，之前那什么‘神圣歌谣’的扭曲造成了不少伤亡，所以估计打算抽调点事务所的收尾人去解决其他待办委托。”
仰头将尚不浑浊的水一饮而尽，前辈大大地叹了口气，垂下的黑色长发似乎也失去了光泽。
“这样啊，看这情况不太妙吗？我这左手算是接上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继续工作。”
他将左臂抬起展示给前辈，完全没有覆盖人造皮肤的墨色机械更像是由零件构成的造物。除却能够达成基本的功能外，这真的能被称作是一只手臂吗？
“啧，你这倒是...”
“也不至于不能用，有总比没有好。”
他尝试性甩动着左手，至少没有什么不妙的声音出现，左手的动作也完全如他脑内控制的那样灵活——大概吧。
于是前辈看着收尾人在空中以莫名其妙的轨迹摆动着，也多亏她眼疾手快才让周围的陈设幸免于难。
“...”
“嘛，看来你这还需要一段时间恢复才行啊。”
顺带一把将收尾人的左手扣住压在床上防止它继续乱动，前辈大概也是久违的轻笑出声来。
“不说这个了，你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急忙转移话题掩饰尴尬，连带着目光一同望向别处。
“哈？要帮忙也不会来找你的。不过大概没几天就要跟着Seven协会的人去解决委托了，希望别出什么问题吧。”
前辈以手指环绕着数根长发，她在思考麻烦事情时总会这么做。
“说是什么近期评级提升较快的扭曲，叫‘废墟图书馆’什么的。”
“听说四协会有人也栽进去了，反正挺麻烦的。”
神情逐渐严肃，但最终还是放松下来。于她来讲，尚未发生的事情唯有发生时才知道如何应对，尽管提前的准备必不可少，但身于彼时又能发挥出多少呢？
“完全帮不上忙啊...”
“好好休息就是了。”
前辈抬眼看着悬于对侧的钟表，再次叹着气转身挥了挥手表示余时已尽。
收尾人看着前辈的背影，只是于内心祈祷着她能安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