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所以，到底什么事？”
“我分手了。”
闻言舞长离蓦地一惊，两分钟前晟英还在用“什么‘什么事儿’啊”来装傻搪塞她，谁想到这开篇故事似乎满目疮痍。
她有些诧异，小心翼翼地启齿询问“是那个‘他’吗？”
晟英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怎么会......为什么......”舞长离一手缓缓扶上下颌，指腹顺着骨线来回摩搓，惊讶渐渐在冷色光晕笼罩下姣好的脸庞上浮现，“虽说我们一直觉得你和他是名副其实的情侣——他的告白早就存在，只不过一直缺一句你的承认，但也没想到，你们竟然真的......”
竟然真的是情侣。
并且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
“你还记得那株雪柳吗？就是我前两天带回家的那一株。”对于舞长离的讶异，晟英并没有给予过多的关注，她屈起双腿，手臂绕上双膝，自顾自开始了叙述。
“去年放假之前我把它带到公司的那一天，我就答应他了。”
舞长离沉默着，等待，她知道，只要晟英已经开始，那就不需要过多的催促，于是悄悄分了心，背着手屈指数了数。
二、三、四。
整整三个月了。
“小舞你记不记得，我在这之前的那一个。”
即使一头雾水，不明白晟英为什么要提起那个令人恶/心的家伙——自说自话到毫无遮拦得动手动脚，但舞长离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答应他的时候，我天真的以为，恶/心，只是因为人本身的缘故，我无法忍受和那一个过分接近只是因为他自己本来就很让人恶心。”
“我以为，换一个就好了。”
“但是就在上周末，咱们打扫公司的那一天，他从背后将我圈住时，我还是......”晟英愈说愈懊恼，抬起手带了些许狠劲向自己心口戳去，“这儿，就是不舒服，恶心还是别的什么感觉，我说不清楚。”
“还有去年，国庆的时候，你我他还有沈平神一起去看电影那次。当屏幕上一个镜头引得多少女孩子惊呼，他担心我会害怕，伸手握住我的手——我当然知道他并非有意冒犯，但其实在那会我就有点不舒服，但还是选择强行忍下来没挣脱，我原以为......”
十月国庆，原来那么早就......
舞长离一时间脑海中飘掠过无数纷杂的念头，没接话。坐在身边的人儿同样也没急着将故事接下去，只是微哑了嗓音，道：
“把灯关了吧。”
舞长离低低“嗯”了一声，直起身去摁开关。
黑夜、沉寂、落寞。
嵌在白墙上的玻璃窗随着内室光亮的消失瞬间失去了光明，一眼望去，黑黝黝的，只隐约能看见不远处山腰上的客栈灯火零星。
她在漆黑一片中盯着那处断绝了光明之源的开关，良久，才敢发出声音打破这幽暗而骇人的安静，声音在一如既往的温婉中透露着丝丝舞长离自己也未曾发觉的颤抖。
“那你和他是怎么说的？”
“实话实说。”
“那他......”
“他说他不在乎。”
“可我们都还年轻，总有一天他会在乎的。到那个时候再猛然惊觉自己这许多年的付出都不过落花流水一场，他会后悔的。”
晟英说这话的时候一定很平静，就像她平时一样，舞长离这样想着。
“人与人相爱，最后的结果是婚姻——纵使这不是目的，也不是宿命。可我无法接受与异性的亲密接触——你看，我可以和你搂搂抱抱，却对他们敬而远之。如此，更遑论婚后同床共枕。”
“人是会变的——哪怕他现在并不在乎婚姻，可并不代表以后，更不代表他的父母会不在意儿子的终身大事，这样对他不公平。”
“可......你说人是会变的......阿英怎么能保证你不会再变？”舞长离听得双眉渐渐蹙起，嘴唇也不自然地咬紧，眼睑渐渐下垂，长长的鸦睫上下开阖，慢慢的，如同水波潋滟。
她的心里乱的紧，听得整个人消沉了不少，不知是不是联想到了什么，仿佛置身事中一般随着晟英的表述紧紧揪起心，连带着呼吸也急促了些许。
“不会变的，”晟英一刻未停，紧跟着她刚落下的尾音淡淡启唇，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我不可能变的。”
“而且，就算如果真能走到最后，我同样会担惊受怕，他身边不止我一个女性，有更多更好的更适合他的女孩子。”
“我既然给不了他应得的，又凭什么让他驻足于此，白白浪费大好青春？”
“不管现在他怎么想，现在怎么做，这都会让我于心不安，让我愧疚。”
“所以，与其到最后竹篮打水，不如趁早将它扼杀在摇篮里。”
听着听着，舞长离察觉到晟英话音里明显的情绪波动，她不断地压低嗓音，仿佛这般便能压制下什么的生长，却又不可避免的逐渐提高分贝。
像是被枷锁死死桎梏，苦苦挣扎，却终不得解脱。
克制，积压。
却没有爆发。
晟英将头别向另一边时，在黑暗中舞长离曾误以为她是不愿让人看见她脆弱的一面。然而当舞长离担心的身体前倾靠近她时，却发现晟英的脸上丝毫没有晶莹的水光，仍旧平静的可怕。
房间里悄然无声，静到只剩下两人都颇为用力的喘息声，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明明彼此相爱，却又没有转圜的余地，将对方推得远远。
着实有些可惜。
这样坚强的晟英，更让人心疼。
舞长离正如是着暗自慨叹，抬手，在黑暗里准确无误地将晟英揽进臂弯，顺势将手搭在她肩上，轻轻拍打着。胸口心脏地跳动愈发清晰，一伸一缩间，有些微不可察的疼痛，她的早已蹙起的双眉又拧得更紧了些，暗自伤神地叹一口气。
可惜又能如何呢？
你我，皆不过局外人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