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旁殿早已歇息，唯剩同明灯火如炬。听得混乱足音渐近，嘈杂之声愈显，如石投深潭。
眉心轻攒，不看殿前扣押之人，目色平寂。
“你就是黄山？”
“说吧，在同明殿是如何指使那些不懂事的宫人为你谋利的？”

我敛了眼恭谨的站在下面，这地板干净又滑溜，和晚上走的那些路毫不一样。我有时候忍不住想，这些娘娘们过着春风和暖，冬日晴好的日子，做什么总与我们过不去，于是我开口，“我也并无如何欺压他们，只是他们缺点银两少不得我为他们着想，便寻门路去了。”

不愧是宫中混迹多年，为自己开脱都如此冠冕堂皇，倒也不怕他周旋，只让人将他与小连等人来往的账目递给他看。
“这就是你说的帮人？如此高的利息，你早该知他们还不起。”
再令人呈上赃物，“你所盗之物，有我殿中之印。如今你还敢说是帮？”

我呆滞了好一会儿，才摸索着找出合适的话来，即使在这种时候我都不愿意放弃拨动那些棋子来为自己辩护，“您也多少体谅体谅我们吧，宫中又没什么油水，我替她们着想，也多少要顾着自己一些，不然我先倒了，她们去哪里诉苦呢。但她们偷盗抵债，却不是我教唆的，还不上便自己去偷了。”

见他呆滞间还不忘为自己辩护，想是已狡辩成性，铁证确凿，依旧不肯松开救命稻草——尽管他最信任的徒弟，小连已然弃他而去了。
“以我所见，宫人间因财账相互欺凌、倾轧之风，也是出于你之手罢。”
各个都是以一张假面示人，道貌岸然地说些甚么帮不帮的，私下里却早已将人命当做算筹上的一粒木珠，任意拨动而已。
“你说替她们着想，便是用拳脚相加来照顾她们的？”
话至此，余下清查已结。涉及宫人皆已被查，一一对峙下，俱已从服。
“好本事呀。将同明殿搅得翻天覆地，倒是您做了好人？”

并没有因此崩溃，在这些无人能够给我们庇护的地方，要让我怎样抛弃我自己呢，“那也并不是我一人只手遮天便能做到，您宫中，她们宫中，许许多多人，有许许多多的私欲，所以才能作到这样，没有她们的帮忙我一个人是不能完成这些壮举的，又何必把我说得十恶不赦呢。”

倒是了，他说的不无道理。没有这殿中的任何一个人，这事都是不可成的。除了刘福儿良心未泯，宁可了结自己，其余人又能如何？不过是在泥沼中越陷越深罢了。
很多人的命运并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能够选择是一种幸运。
而黄山所为，实在不能激起任何一丝恻隐。我顺着他颤抖伏地的背脊望下去。他遮住了殿上其他瑟缩的宫人，如浮萍一般活着的人。
“你说的对。”
目掠过一众人。
“从今往后，在同明殿中私下高额借赊者，重罚；瞒上欺下，互相倾轧者，重罚。”
再看黄山，“至于你，亦按宫规论处，你服不服？”
不服也得罚。

我脸上故意堆叠而成的姿态已然挂不住了。我过去曾紧握手中每一张牌，要将他们打出花色，赢得比任何人都漂亮。我过的只手遮天，思绪奔腾在不住翻滚的金钱里，也不知为何自己需要那么多钱，而如今只能伏跪在旁人脚下哀求，“论宫规，是应该依礼，但我一把老骨头都这个岁数，您又何必拿我开大刀。”

敛财多年，作为奴才，已是很多人无可企及的程度。然而他才提到欲念，欲念如渊，又有谁能探出其底。
可惜这一切都不该出现在这里，“你机关算尽，没有算到这一天么。”
他肆意践踏在别人之上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这一天，已经不再重要了。
“都拖下去下去领罚吧。”

无话可说，所以被人直接捂住嘴拖下去，贬为低等太监，并且多谢大家的厚爱，外加了几十个板子差点没要了老命，从此安给分守己，好好做人，没有再干过偷**狗的事情，那是不可能的，具体下次如何落网，我自己也是不知道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