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寿康宫花园的一层雾凇沆砀，声响便大了，一阵阿谀的喧豗之声，搅了这里的安宁。
总有几个想冒头的阉竖，围追过来，堆挤出几道婉润又沧桑的笑纹，脚趾上下一叠——毕竟是姑姑的地界儿，她老人家在后宫渡劫，早涤得耳聪目明，将这一众秃鹫慑远。他们徘徊一阵，又寻摸着旁的得脸嫔御去了。
暗跺一脚，厌极了他们这群磕头鬼。由着竞方找补了几句，这才又喜气洋洋地踏入暖阁。
：请姑姑安！
罗袖拂屏，笑靥飒然，风风火火地半依在她身旁一张小几边儿。
：姑姑要恕我迟来之罪，才要出门，万岁爷又赐来一张油画玻璃屏，打点、置办，耽误啦！（或者晋级什么的。）

“坐罢，外边想必冻得很，先吃一盏热茶。”
（宫娥将一重厚重的锦帘打起，照瑜便与廊下的朔风一道入室来。松针茶是一早闷在藤皮暖壶里的，此刻先倾作两碗，又有小婢捧过红酸枝食盒，依着寿康宫待人的例，一样一样地往案上张罗。酥油泡螺、红粿金糕与菱粉糕是乌瓷碟子盛，酥胡桃、密罗柑与圆欢喜是粉彩瓷碟子摆，是一贯的相映成趣。）
“天子肯付青眼与你，元也不是甚么坏事；咱们姑侄两个聚首，迟个一时半刻也无妨。”
（眉眼仍是八风吹不动的眉眼，一碗茶吃尽，雨过天青盏搁置在一边，又揽起袖炉，自填两块梅花香饼进去，拿小铜箸慢慢拨一拨，温吞地：）
“只有一桩——我听闻此番进献绣衾的事，独你一个在太后跟前得到的体面最多，是吗？”

：好丰盛呀，还是姑姑疼我。
搓搓指节，先挑了些个甜的、腻的，搛到小碟中，无意间便煞了几道我不想看懂的食色风景——
譬如泡螺下垫的山楂片，我嫌酸，捣碎了贴在核桃上；圆欢喜该吃了茶再品，我怕化，先攮进嘴里。打乱的这些个工序，才有了几口气喘。
前日里慈宁宫的正襟危坐，可把我的脾肝胆肾给吓坏了。
这会儿五脏庙回神，痴痴地盯着绸缪的暖烟，有些飘飘欲仙的快感。檀口一咋，笑眯眯地失起魂。
：这是自然，阿瑜为了这绣衾一事，耗了多少心力，光是刺蜻蜓与宝瓶的纹样，食指都扎破个遍了！还不值得母后皇太后跟前的一次绝伦独放吗？

“姑姑不疼你，旁的还疼谁去啊？（錾银的顶盖嵌得严丝合缝，旋将袖炉拢进襟怀）像你与静则、文徵，再推及卓猷、怀昌，哪一个到寿康宫来、在我跟前，甚么也不必做，我看你们都是最好最好的。”
（昔岁我入掖庭前，业曾在母家做过十三年最得偏怜的幺女，到今在椒掖中困囿了三十年，从前许多亲眷是一面也未能再见过了，故此我重情、念旧，早成了深镌在骨血里的本能。我望与我同姓富察氏的女郎毋需复进深闱，可惜这并不能如我所愿，是以，惟想伴她们走得远些、更远些......）
（银匙探往菱粉糕上，截下极小的一角，糕饼融在喉舌内，终于再添以后话。）
“可是——照瑜，慈宁宫是不一样的。姑母不是觉得你做得不够，但有些关节，我总要教你了然。”
（到头来，再功勋卓著的门庭、再溯源深远的姓氏还是撇不开一句“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紫禁城固然囊括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的殿室，而至为尊贵的“帝王家”么——其实便无非乾清、坤宁、慈宁三处......）
“我晓得你为绣衾耗了心力，我还晓得其中钦嫔亦出了主意、丽妃亦作了筹划，偏她们两个的名姓却并未教母后皇太后听到，是不是？”
（犹喟一声：）
“丽妃冠姓乌苏氏，是京中一等的钟鼎将门，先朝惠妃在生时，我曾蒙受她数载的照拂；钦嫔文氏乃汉军旗出身，此番文家幼妹亦是你表兄王邸送进宫。如今你瞧姑母是一人独居寿康，因熬过文宗皇帝的妃嫔确也无几。然而设使再早上二十年，我在东西十二宫内也堪算得遍结兰襟：姑母的意思，你明白吗？”

百度怎么还屏蔽呢？？？
“姑姑不疼你，旁的还疼谁去啊？（錾银的顶盖嵌得严丝合缝，旋将袖炉拢进襟怀）像你与静则、文徵，再推及卓猷、怀昌，哪一个到寿康宫来、在我跟前，甚么也不必做，我看你们都是最好最好的。”
（昔岁我入掖庭前，业曾在母家做过十三年最得偏怜的幺女，到今在椒掖中困囿了三十年，从前许多亲眷是一面也未能再见过了，故此我重情、念旧，早成了深镌在骨血里的本能。我望与我同姓富察氏的女郎毋需复进深闱，可惜这并不能如我所愿，是以，惟想伴她们走得远些、更远些......）
（银匙探往菱粉糕上，截下极小的一角，糕饼融在喉舌内，终于再添以后话。）
“可是——照瑜，慈宁宫是不一样的。姑母不是觉得你做得不够，但有些关节，我总要教你了然。”

（到头来，再功勋卓著的门庭、再溯源深远的姓氏，还是撇不开一句“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紫禁城固然囊括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的殿室，而至为尊贵的“帝王家”么——其实便无非乾清、坤宁、慈宁三处......）
“我晓得你为绣衾耗了心力，我还晓得其中钦嫔亦出了主意、丽妃亦作了筹划，偏她们两个的名姓却并未教母后皇太后听到，是不是？”
（犹喟一声：）
“丽妃冠姓乌苏氏，是京中一等的钟鼎将门，先朝惠妃在生时，我曾蒙受她数载的照拂；钦嫔文氏乃汉军旗出身，此番文家幼妹亦是你表兄王邸送进宫。如今你瞧姑母是一人独居寿康，因熬过文宗皇帝的妃嫔确也无几。然而设使再早上二十年，我在东西十二宫内也堪算得遍结兰襟：姑母的意思，你明白吗？”

当这一团锦绣尘埃落定时，便如儿时在叩德家的学堂。
先生在腊梅的底色中，也道我一声吉祥。塞进小掌里的红包跳了一下：只见她摸着我的总角，眼睛却勾着阿玛、额娘不放，絮絮叨叨地开始喷着酒气，念叨起我的痴。
恨恨地吃了二十六个饺子，才听到她大赦天下：童子智少，愈少而愈完。这猪肉馅的香油味算在嘴里散开了。
如今我学姑姑，也提了一勺菱粉糕，含在口中，又是猪肉馅的香油味。
我仍旧懵懂着，不太能划分开来旧岁新年，亦或一个起点。
：可我有姑姑的依仗，闲亭又护着我，难道非要分她们一杯羹才行吗？倘或母后偏疼了丽妃她们，我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富察府里并没有教会幺妹儿朋分之利害，它只给我指出了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捷径。
：我明白，可这样好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