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tieba.baidu.com/p/7138878325?pn=4 吏部

“...礼部自然要忙碌些的。”
我借着吏部的清闲，在上职前与同行者这样寒暄。
桃月方去，槐序的脚跟尚未站稳，礼部已然是热火朝天。不单是蹴鞠赛，各类典仪。因案牍尚闲，窥其忙碌而有此言，也是并不规矩的闲谈。
“也是好在，尚有宫市使。”

薰风将眼前的话语吹散，落在我耳中，便尽是不着调的调侃。礼部——我下意识朝那个方向一望，什么也没瞧见，收归目光时正听见了江灵均的下一句。
目力所及不可见其神情，但其中的抑扬顿挫可见一斑。他身侧也是独一份聒噪之人，眼看要落人口舌。
“咳，”以此换他二人的停顿，也并回首。
因而有下一句，“自然各行职分，忠君为主。”

隔墙有耳，何况周既明与我之间只有瞧不见的隔阂。好在话未明了——在他拦阻之前。
如若明仪不在，我要含着针刺痛周既明狗拿耗子，此时因面子而作罢。然明仪不懂，自顾自道，“从来见各部各司其职，如今宫市使倒是改名在即，灵均，哦？”
...
我含糊地“唔”一句，只好同他岔开话题。
“我同周师兄小聊几句，你先忙。”
仿若这样才可撇清干系。

明仪生在高密，身量高大，我记得是比江灵均还小一些的年纪，在他身侧却显得两相倒置。此刻他远去，独留一个江灵均与我。
经年过去，我见江灵均的棱角于吏部被磋磨，却毫无效用。今日他的退让——或许是能称之为退让的，反倒令人好奇。
因而我佯装不知是他脱身的借口，只说，
“他的先生我曾听闻过，博古通今，是个能说会道之人。”
言下之意是师风所致，暗提老师，也作提点。

曾几何时，周既明是张扬的，可几年的庙堂浮沉将他变作如今的模样，举手投足、字里行间全是暗喻。我被他讽刺得偶然有写难堪，些微的顺应都被磨灭。
“孔先生一门心直口快，比不得周郎中迂回。”
他要扯师门，我偏谓个例。
“周郎中不往御史台去是屈才，此次又寻出明仪的什么错处来了？”

常记书院事，老师温润，彼时江灵均并不如此尖锐。如归师门被见，老师必要拿我是问。我知晓缘由二三，却不知如何说起。
“若谏官听闻，你以为拿不出什么错处？”我只好将他的话堵死。
可他确实言过其实。
朝中亦因此事有过争论，自然是在天子看不见的秘处。一为谏国者，一为顺者，余下的便为明哲保身。
“你既在旁人面前唤了句师兄，便是叫人以同荣俱损看待。我不为你，便是说一句也使得。”
“你忠君也好，出头谏言也罢，堂堂正正也获一句佩服。只不要在秘处以此闲谈，叫人拿话柄。”

“虽不及师兄勤勉，于吏部也算不负职托，亦少差错，师兄如今说要拿我的把柄，很难叫人信服。”
我心里知晓他说得对，却又仗着无外人倾听，才避重就轻地说出这样的话。
——曾几何时，周既明居然也能不算外人了。
“遑论做出头鸟，师兄——”这一段里头的称呼声声讥讽，累积成顶峰，我抬头看他，满眼淬的是记恨，“好会装模作样、好会害人。”

他的声讨实在毫无道理，甚至将我所言全盘扭曲——惯不像个读书人。
吏部近在眼前，他停下步子，锁住我的目光实在令人难以忽视。我在撞进去的一瞬间回想往日，才算通晓关卡。
“你食鹤俸，不必同谁比较，”
我的声音微乎其微，只在两人耳边传达，失了少年气，总是老成。
“更不必因小失大。”

道上终于有了身形往来，虽不多，仍是些熟悉面容，而我与周既明便得佯装一对怀同袍之谊的师兄弟。近身者都会怀疑的，因为此刻我脸上的难看与他的面无表情。
我最最痛恨的或许不是他德不配位，而是他此刻这样令人难堪的神情。
可我无法反驳。
“总有人胡言乱语、也总有人私下闲谈，周郎中不必捉着我不放。”我近乎狼狈地说。

我鲜少见到江灵均的败北与狼狈，经年以往他率先挑衅反被将军算做一回，今日算作另一回。凭借成人之美，我并不打算如他所言，“捉着他不放”。
“你自科举而入吏部，自会有康庄大道可行，若逢荆棘，只管往前。否则，青鸟怎肯穿障而落在肩头？”
皱眉，手中动作一滞，还是未落在他肩上，那太过不合时宜。
“吏部选贤举能，宫市使选些合君王心意之物，都无可说。以你我的能耐，都不必做出头鸟，也不必做旁人的挡箭牌。”

我竟在此时此刻才真正察觉到败下阵来，在他将行未行的动作间觉察出了妥协。可我仍是输了，从那一年他步入仕途，而我则历经千帆开始，便没有一件事情合人心意。也终于承认，老师对他偏爱并不是没有缘由。
一位与我相熟的同僚路过，提一句天色不早，我才脱困，一言不发地与他错肩而过，一骑绝尘。
落在后头的他问，“你们方才在聊什么？”

他的脚程带起了一阵风，以此显示他的心切。我听见那位同僚的问话，只好将落在他的身后的目光收回。
“...忆往日寒窗时光，追忆往昔。”
——是我二人永远不会一同做的事。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