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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翊-


IP属地:上海1楼2021-07-26 05:56回复
    我在寻找阿秋的路上偶遇迫切寻人顶班的活计,原因说得很简单,人有三急。最近临时顶班的事好像干得有些多,从给皇后殿下梳头到护送贵人出宫。我应承下来,似乎从根本上并不排斥这些横生的枝节,就像默默无闻的树并不会排斥变得茂密。北海郡公容翊,我从识海中检索出这个名字,与我所知的简单的、关于他的事迹,觉得眼下他和阿秋我最好只遇上一个,因为阿秋也是一只猫。
    容翊,哪个翊呢?我并不知道。道听途说的讯息往往并不包含着重介绍事主的名姓,这个发音本身也有太多寓意美好的字。远远地,我看见他拄着手杖,走得很慢,但很稳,并不需要旁人特意搀扶。饶是如此,这一路他走得也并不“容易”。
    我的临时工作内容很简单,殿内侍奉的宫人行至这道宫墙便要折返,我接替他们,送他往下一道门去,那里正停靠着接他回府的车驾。接下来这段路并不长,对他来说却可能不短。最合理的征询可能是:需给您传肩舆吗?
    我没有这样问。因为如果这种需要是他的愿望,那么我将在舆上见到他,映入眼帘的不会是一人一杖。我入宫的时日还不算长,但已学会基本的克制。这里最不需要的就是擅作主张,除非站得足够高,越能承担起更高的代价,就越是拥有任性的权力。
    我的克制在他试图跨过门槛时险些溃决,笃信他应当运用更为舒适的方式。我并非向来袖手旁观的。譬如对待那位最初向我和英姊描绘大明宫的老人,我们总是一左一右、亲亲热热地挽着她,请她再多讲一些明宫里的青砖黛瓦。并不必要的搀扶是亲昵的体现,当下的情况就很容易解释,我和他不熟。
    对待一位长辈最基本的礼节驱使我上前,悬空伸出双手,将选择的权力交付于他。他可以选择,我们一起度过这个小小的关隘,或者做个一如既往的独行客。毕竟我也实在算不得他的同路人。
    事已至此,我还是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努力来展示我的诚意。没有人喜欢被拒绝。我在“您为何不坐舆呢”、“您扶着我吧”、“您的伤看起来要比传闻中的重”……里最终择取了一句:
    “看您穿得单薄,现下过了小雪,天愈发寒了,骨伤最是怕冻的。”


    IP属地:上海2楼2021-07-26 0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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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宸殿是一个妖魔。天子面前,容翊口若悬河、旁征博引,举重若轻;言辞所至,持笔勾勒几许山川形貌,挥洒亦十分从容。譬如今日,他站了全程,态度之自然,足可以让人忽略他是否行动不便。然而咫尺之遥,殿门之外,若没有蓬莱的侍者,他已很难像过去那样体面地进入与退出这个真实而虚幻的时刻——他的旧症候正每况愈下,这是蓬莱与怀贞坊容宅都心照不宣的事。没有人看到确切的病况,容翊仍然擅长在自力更生的范围内瞒住一些事实,但他步履越发艰难的情状昭然若揭。】
      【今日一早,他的膝盖肿得厉害,几乎不能屈伸,但以布帛自行裹束之后,勉强稍减痛楚,容翊便随传召之人入宫。来路还算顺当,至于殿内如常赐座,他不消思忖便做出判断,只恐一旦坐下难以起身。于是当这场闲谈结束,站得时间太长,加上天寒,这“合乎预计”的雪上加霜,便教他把离开紫宸殿的短短距离,走出一身冷汗。】
      【遇见紫宸殿的侍女的时候,他好不容易把绝不能功亏一篑的一步挪过门槛,然后他把扶在腿上的手垂下去,停住脚步,这对于他来说不算“数步之遥”,但对于面前这一位蓬莱来人和紫宸殿的宫侍来说算是;然后他听着背后的人离开,在回答她之前,用这一段时间艰难而尽可能隐蔽地,把气喘匀。这对他来说够狼狈的,所幸他到底还是又出了声】
      等了——很久吧。
      【他还是有点喘不过气,但再不开口太失礼了。】
      【其实只要他伸手,就能立刻扶上那双等着他做决定的臂膀,但他暂时仍然没有,他要等自己再稍微缓过来一点。】
      【他看着她。】
      【北风吹过,湿得能拧出水的内衫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让你担心了。
      【然后他把手伸过来。从温暖的、烧着炭火的紫宸殿走出来的人,手却很冷。】


      来自iPhone客户端4楼2021-07-26 0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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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好像被拒绝了,又不是完全。这带给我内心的波澜恰如当日我提议进宫,父亲一时无言,却为我谋得一个更好的出身;又如昨夜天幕低垂,云深露重,几不可见星月,今日却是一个好天。这个插曲也令我意识到,他并不是拒绝我,而是有某种不可名状的、属于自己的坚持。
        他的手比我想象的更冷,这并不教人惊讶,紫宸殿是个如履薄冰的地方,尽管传闻中他与王朝主人的关系很是不错。那又怎么样呢?传闻说他的腿伤没有大碍,传闻还说废后生下了一只狸猫。我并不宽厚的手掌干燥而温热,在相触的一瞬,忽然很想告诉他,我并不相信传闻,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毫无意义。人真的很喜欢发表自己的看法,哪怕毫无意义。我蓦然回想起在皇后殿下千秋宴上“忠言逆耳”的言官,自太宗朝起即有不杀言官的旧例,他们有恃无恐,这真是理想职业。
        我扶着他慢慢地走,百二十步长得像一生。沉默的宫墙形成无声的压迫,平坦的路面暗潮汹涌,天穹极高,高得不识人间疾苦。我这样渺小,我的想法无足轻重,他也这样渺小,阻止不了骨肉分离。
        晴朗日光下,我们的影子并列在一起,映照在青石板上,有其乐融融的错觉,就像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有一派祥和的表象。阳光眷顾不到的地方阴冷潮湿,他在发抖,我无法忽视这一点;他绝口不言,我已从“等了很久吧”、“让你担心了”两句中领教。关心与不关心都显得不合时宜,但我还不打算就此投棋。
        “您教我为难。”
        我的话并非空穴来风。显而易见倘若他在离宫途中出现任何差池,牵连者众,我赌他不会喜欢累及无辜。下一问或许僭越,但落子无悔,我几乎已经想好了如何一气呵成地下跪告罪,批判自己的口不择言,又赌他或许会留恋冬日里一双温暖的手。
        “您总是这样为难自己吗?”
        我原是个赌徒,一个克制的赌徒。


        IP属地:上海6楼2021-07-27 0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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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翊穿得不寒酸,也谈不上简朴,算是合乎情理的低调。素净和贵重不存在矛盾,而他对仪容的要求一以贯之:得体、内敛,保持从容闲雅的风度。他并不苛待自己。】
          【不过,他在这个时刻仍然克制不了地冷到发抖。他只是觉得冷,锦衣华服再厚总有上限;就像他的病只是病,也确实是足够有些人失去理智的琐碎、枯燥、疼痛、阻碍、辗转难眠,同时,无药可救。说不定,这正是他不拒绝在这种情况下入宫的原因:他认为等待、“改日”、“下一次”未必能更好一些,当下就是最好的。】
          【举个例子来说,在容曼卿初居北邙时,容翊不想借由扶持登上山顶,他深恐仰赖他人成为习惯,而终将失去自主。而如今他已经感到无法面对容曼卿,因为他无法解释——她见他的当年,哪怕最后一面,他也不必人搀扶就能走到东宫、走到蓬莱,向她行礼,行云流水;而不是走上几步路也犹如经历过一场厮杀搏斗,把力不从心展示得清清楚楚。】
          【他不关心许多人怎么看待,虽然他知道在自家仆从毫不大惊小怪的态度里,隐藏着他们的认定:容翊早就,按照某种说法,是的,“是个残废”,多一点和少一点没有区别,反正他总会屈服,不是这一步就是下一步,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他只是执着到近乎固执地要求自己再晚一点低头,再晚一点停下——他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
          【那声发问响起时,他握住她的衣袖,阻止她可能都没有意识到的那一瞬间准备下拜请罪的动作起头。】
          是不是,乘舆稍微好一点?下一次,再下一次吧。谢谢。
          【莳花弄草、爇香调墨的手,未必扶得住他一个踉跄。他斟字酌句,说前半句的时候尤甚,语音也有一丝不稳——或许只是因为晴天丽日之下那阵不合时宜的风。】
          【但是,冯蔚兮沉默。】
          【风去了。容翊轻柔地裹住自己沉沉欲坠的疲惫,声色温文】
          你想说什么?


          来自iPhone客户端8楼2021-07-27 0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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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取得“下一次乘舆”的许诺,我大获全胜了。甚至获得的比这还要多。“你想说什么?”称得上是一个允许得寸进尺的信号了。
            当我认真思忖这个问题,发现竟有许多话想同他说的。这或许源于他学贯古今的才名,或许源于洛阳容家世代簪缨的清名,也或许只是源于他是一位温和的、愿意听我说话的长辈。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能给我在皇后殿下千秋宴上生成的荒唐问题“今时为何要以汉室倾颓做比”一个完美的答案。但最终,我任这个问题散逸了,它这样沉重,重到斜出红墙的枝桠、绝处逢生的野草,还有从不止息的风都染上阴霾。我决计将它埋葬,以这方天为棺,这方地为椁。
            这后来被证实是我的失误。问题自此成为这方天地间的大象,直至容翊长逝,我也没有获得答案。踽行时我常向无尽的风声发问,有时也从中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更多时候,容翊以他一贯温和的面目安静地站在我的身侧,直至青史最终为我呈上了一个答案。
            “您答应今后乘舆了。我向您道歉。”
            短暂的沉默过后,我如是说道。未宣之于口的话将成为不会被追溯的过去,我相信同他有这样的默契。尽管他不欲降罪,我仍要为自己的僭越致歉,只有他自己有资格置喙是否为难自己,或许也有旁的人可以,却不应当。这也是默契的一部分。
            攥住的不会松手。为了巩固胜利果实,我扬起脸,十分天真无邪地要他保证:
            “您真的会乘吗?下次我还在这里等您。”
            纵观世间,人能攫取的太少,这仅有的一个承诺,他总不忍心拒绝吧?我惴惴地想,无意识地抓皱他的袖口,又赶忙松开一些,与褶皱大眼瞪小眼。它们笑话我的胆子只比绿豆大一点,我笑话它们毫不经拽,谁也不打算服谁。我却是有些心虚了。他真的会乘吗?我还会有机会来送他吗?还会有多少次机会?


            IP属地:上海9楼2021-07-27 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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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痕紧攥过的褶皱,像和风吹过春水。容翊衣袖下的手臂硌着年轻的女孩,但他仍然在小心翼翼地克制着倚靠的重量。她那么纤细、又那么年轻。在她的确认到来之时,他们不过走出了平常人的两步。】
              【陆幼窈问过容翊,“谁服侍得比较合适”。她似乎很清楚容翊也许不会问侍者的姓名,但他完全可以把这些人轻而易举地分辨开来,因此这个问题能够存在一个准确的回答。但是容翊没有指出任何一个人,他只是微笑,说多谢挂心,已经很妥帖了。指出一个人,像是在一群无辜者中生生指派一个罪人的名额;他知道陪他进宫、出宫,为他提供便利,是以牺牲一个人的自由为代价——即使宫廷往往不把宫女与内侍的时间与精力称为“自由”。】
              【因此他对于冯蔚兮的“自告奋勇”感到诧异,他已经习惯去体谅那些初露端倪的怠慢,就像他也得忍耐自己的失误,譬如在上一个冬天把自己的腿烫伤这一类——温度并不太高,但感受上不可避免的迟钝让烫伤程度不浅,而保持沉默让他遭了更多罪,所幸最后还是好了。】
              【而在无心的粗疏之外,天真的执着则同样不容置疑。】
              【冯蔚兮可能还不明白,只要她告诉蓬莱殿,下一次他就可能剩不下两步路需要走,也剩不下两步路可以走了。他说出来的话,并没有更改的机会,他也不会更改,即使无人窥见,无人听闻,也是同样。】
              【他困难但仍然尽可能迅速地喘了一口气,心口闷得难受,不说话的时候这更明显,而冷风让人舒服一点,清醒一点,寒意并不总是坏东西。】
              别道歉。你没做错什么。
              【她是好意,陆幼窈也是好意,这个世界真诚的温柔并不太多,而且往往吝啬,但他得到过。他并不在这种情况下犯糊涂。】
              【他有点明白为什么今天是这个小姑娘来送他了,于是他提醒她,隐晦与直白交杂。】
              下一次,你也可以找别人代班。
              【——“也”。】


              来自iPhone客户端12楼2021-07-27 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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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发现了我的李代桃僵,于是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了。在真真假假的“为难”中,我亦发现端倪,这场相遇或许并不像看起来的单纯、偶然、不期而至。日头似乎降下去一些,拖长了树影,风惊鸟雀,鸣叫着倏忽不见。这里也有许多自由的生灵,除了人。人受制于同类,划下一个王朝、一座城池、一座宫殿,将整个族群困在里面,墨守成规,又逾闲荡检,困兽犹斗。很少有人得以幸免。
                他的提议毫无疑问是善意的,哪怕摆在最严苛的批评家面前,也绝挑不出错漏,但小冯娘子表现得显然不太高兴。这种不高兴化为具象,首先遭殃的仍是他的衣袖——我又捏皱了它们,不假思索、忿忿不平地。
                “如果下一次见不到您乘舆,我就告诉皇后殿下。”
                下一次。我重申我的选择,也给了他一个选择,尽管这听起来更像是一个狡黠的威胁。我无师自通,迅速地成长为一个会胁迫他人的坏人,徜徉于世。他的选择将导致相似的结果走向,这真是一个可预见的、单调的结局,但生命力的体现——选择,仍然值得被尊重,被安放,照见天光云影的。这一天,我们都还真实地活着。


                IP属地:上海14楼2021-07-28 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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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一刻,容翊近乎荒诞地觉得:他被短暂地放过了。】
                  【“如果下一次,我就——”,在冯蔚兮轻快的忿忿不平里,他好像忽然意识到“下一次”也可以是个借口,是个永远不用兑现的托词。他负隅顽抗、困兽犹斗,仍然怀抱不切实际的想法,他在越来越狭窄的笼子里拒绝,但他不灰心、不失望的原因是他很少抱有真切的、关于人的期待,他用十几年磨炼出接受命运无常的“擅长”。于是,在铺天盖地的别有用心里,在没完没了的弦外之音里,她的胁迫根本谈不上胁迫,更像这个世界尚有体贴与温情的错觉。】
                  【他几乎想对她说出那句盘旋在舌尖的,“让我歇一歇”。一张安稳的坐席固然不可期待,但哪怕一根栏杆也可以倚靠作为短暂的休息。只不过,他提醒自己,一个冷静而超拔的声音提醒他,不高的温度也能造成烈焰炙烤般的伤害,这对他来说有切身体会。】
                  【腿一阵痉挛,很不自然地抖了一抖。错觉带来的刺激。】
                  【于是他把这句话吞下去,像吞下去一个肿块。在他找出任何新的言辞之前,他不得不把她的手一把攥得死紧来避免失去平衡。】
                  【等他放松下来,他换上一张比之前更寡淡冷漠的脸】
                  别刺激我。
                  【——传言曾给他“刚直”的宦途开头和一言难尽的当下找到过合适的嬗变缘由:他们说他一直是个疯子,一个性情不定的阴谋家,只是骗过所有人。有人说,容曼卿还是中宫的时候他就与她不睦,不是脑子有毛病还能是为什么;也有人说,他在容后被废之后喜欢猫,虽然谁也没见着实证,但这个说法本身就令人毛骨悚然。于是他这句话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来自iPhone客户端17楼2021-07-28 1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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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蓁蓁对这种口是心非极为熟悉——他没有推开她。从她那位伤心欲绝近乎癫狂的母亲处,她已然学会了分辨肢体语言,而不轻信措辞。那位美丽而痛苦的妇人曾用天底下最恶毒的话试图逼退所有人,走向毁灭,最终在义无反顾、坚定、漫长的相拥里幸存下来。她歇斯底里地把自己的世界搅了个天翻地覆,只想寻找、确认哪怕一丁点儿不会被放弃的证据,像一只炸毛的流浪猫——噢该死,又是猫。猫这样可爱的生物,人竟然妄想能生出一只猫(划掉)。
                    容翊又在哪里流浪呢?长安、洛阳、紫宸殿、蓬莱殿、邙山……或者,无处不在。冯蔚兮并不觉得“皇后殿下”四个字足以刺激到他,可在没有更多讯息的情况下,又似乎只能这么解释。有人举头望月,天下无人不识,可世间从始至终只有一个李太白。有那么一瞬间冯蓁蓁很想把话挑明,甚至可以说,带着跃跃欲试的挑衅,带着对自身命运的反叛,发出窒息前的呐喊:您要是不说,大罗神仙也难明白。婢子蠢笨,您多担待。
                    最终冯蔚兮缩了缩脖子,努力地克己奉公、尽忠职守,在吃痛的一声“哎唷”之后,撇嘴从善如流地娇嗔:
                    “好嘛,听您的。您不高兴起来看着还挺凶的,吓坏婢子啦。”细心的小孩会有一些唠叨的天赋。“但是不要以为下次我就不敢来了!乘舆,下一次!”他们天真地以为自己所向披靡,无所不能,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他们被称为赤子。
                    许多年后我仍怀念那样的自己。而当我再回想起那一天,回想起路面上长长的影子,回想起逐渐西沉的太阳,想到的是留给容翊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岁月无情是真,人无出其右者。希望他度过的也是不后悔的一天。
                    ——“也”。


                    IP属地:上海19楼2021-07-29 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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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冯的第一场戏,对得很痛快就是有点费人


                      IP属地:上海20楼2021-07-29 0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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