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至长春宫时，正值月神傍云，飞星疏两，宫闱上下好一派阒寂，也可看明日，定是个晴光天。）
（今日事出有因，是在上书房耽搁些，先生酸腐，不通变节，此德此品无能，自己势要同他争个高低。争论到快至落锁，才肯放了人灰溜溜地去，自己则绕行这一路，倒也晚了许些时辰。）
（谷杭提灯，谨慎侧前，自己倒是横行无忌，步子偏不快提，这长春宫熟门熟路，何须以生客规避？）
（不过若是早前，自然不必自己独身来回，今日本有些气郁，未等多想便瞧身前人影。霎时眼底撼海沉峰，站定而立，启声道。）
曜今？
（看清来人，皑雪三分化明，声也宽润。近身几步后，由着谷杭行礼，自己则同她打趣。这换脸的本事，当真是炉火纯青。）
殿下好兴致啊，是贪玩看月，还是欲要摘星？
@照影之城

（秋风送雨冬雪又至，不过浑浑然笑闹过几场，日子便悄然入了冬。正是白日里睡不够，入夜后不愿睡的时节。怀沙今日悄悄塞来一本小扎，瞧了瞧落款，唯古朴二字：霞客。书页里尽是不曾目睹的江山景致，勾得人心大动睡意全无。入夜后也不听怀沙劝诫，换好御寒的衣裳便在屋前走走停停，捡了一枝长长枯木握在手心，沿着方砖勾描比划，时而抬首张望那小小四方天地。）
（玩兴正盛忽然被人叫住，暗色光影里忽的被人叫住，愣愣回过神仔细辨认，他像是……像是……）
岳哥！
（我瞧见他总比瞧见两个亲哥哥时更开心热切，因我同他年岁更近谁也不会把对方当小孩儿打发，也因为他身上总有让人乐意亲近的感觉。随手扔下枯枝，转身便向门口的人扑了去，怀沙眼疾手快拉了我一把，我方意识回笼朝他吐了吐舌头。）
差点忘记亲哥说不许我再扑你了。
（状似不经意提一提，实际上就是“含蓄”的想告状。你好好瞧我那亲哥哥，到底有多自私可怕，岳哥你可长点心吧。随即对他摇首晃脑故意拿腔拿调。）
非也非也，小殿下既不看月也不想摘星，倒是想问问十七殿下，深夜造访呀……莫非是迷路了？莫慌，待我替你问问萨满路在何方。
（说着便回身又捡起那截枯枝握在手里，状似想要做法。）

（地白风寒，冰纹如镜，池上飞羽殊绝，高墙夜围连雪，自己就将周身避在大氅里，习惯性地融为一体，且看她跳步笑闹。）
（曜今这一株小芽，生养的很好，其实她同十方的相似，是在气神。灵动、自由、且生而无畏，焰昭而灵，睿识行方。但我不去固执地在她身上找影子，我对她的关顾，源于兄长的姿态，她便是她。）
（所以这一声岳哥，自己很是受用。）
（见人伶俐跑来，怎办言语不冷，指尖耳边都已发红，仅伸手将一直揣在怀里的手炉递去，慢悠悠笑言。）
他怎么管这样宽，你怎么就听他的了？
（这雪下的实在，飘转几瞬，皂靴踩在上头，也生出涩闷的音，但这些都无关紧要。在曜今话尾一声疑时，自己的眉刃轻挑，答的自然。）
也是，我们殿下本就是星月金玉，世间珍贵的宝贝，何须再讨了？
（腾出的手拢了大氅的领边，就势闭锁了萧风。）
许是走顺了路。（闻话，目光一抬，很是照顾她的感受，所以装得极其在意。）也好，帮我问问萨满路在何方，你岳哥连夜带你打包去婆家，嫁妆早就备好了。

（他说的话我听进心里，也暗自叩问为何对哥哥言听计从，许是对兄长的信服也或许是那日哥哥的臭脸太过令人印象深刻。无谓何种原由，造就今时此处的你我，如今被他一言提点有如醍醐浇顶般通透，心思又活泛起来，眼带光亮对他促狭一笑。）
那可说是这件事上我可以不听亲哥的话了么？岳哥不讨厌我对不对？
（一拍手不由他分说麻利跳到他背上，短短的手臂努力攀上他后脖颈终于牢牢环住。）
真给我准备好嫁妆了？你可别唬我！
（思绪绕转，一时想到远处去抱紧胳膊晃晃他。）
岳哥，公主就一定要嫁人么？曜今还想做木兰诗里那样的女将军呢，要是出嫁了是不是只能过相夫教子的日子了，多无趣啊。

为何要讨厌你？
（身量不足，眼底却见飞星，只得稍稍弯腰，才能一探究竟。）
想来你那亲哥哥，铁定是在你面前说我坏话，才叫你这般想我，我也很是委屈啊，打小儿可是我最惯着你。
（话音刚落，她如皎兔踏月，手脚麻利跃至自己身背，差点儿没反应过来，手确是稳稳托住。看着谷杭慌张要接，这才松下一口气，示意他提灯前行，不由分说，走的自然是她的寝殿。）
我什么时候唬过你？
（语气温和，没平日那般锐利寒峰，轻飘飘地压在风里，听着她的疑惑。）
自然不必，你是殿下，要全凭你说得算。（这话没有半分哄人，目光落在前路，慢言。）如今太平盛世，边关严守，这倒是难了点儿，不过退而求其次，精于骑射也是好的。
（似想到点儿什么，漫不经心道。）
既然你这么喜欢，不如改日岳哥送你一匹小马驹解闷儿吧。

他呀——
（我那亲大哥，他呀哪里舍得说眼前这人半句不好。你可没见着他欺负我和亲小哥的时候，唉唉，算了他永远也不会叫你瞧见。在他背上晃晃脚艰难的将溢上喉头的话咽回肚子里，郁闷的在他肩上蹭了蹭。）
我哥他呀恨不得把你夸出朵花儿来，怎么会说你的坏话呢。倒是他平时没少说我坏话，我这不是怕哥哥在岳哥面前败坏我名声嘛！
（自幼接受的说教偏正刻板，虽然心下多有不服却也素来听话，行事也多恣意却万不敢失了分寸无理取闹。故而说想做女将军的大话也从来只是说说。）
我也是这样想的，多练练骑射，其实我还挺想去布库房摔摔跤……（直至听见他说要送我一匹小马驹儿，沉静的心底有如平静湖面被人投入碎石涟漪四起。）
那我……我可以要一匹纯黑色的小马驹吗？我一定让人好好照顾它的！

我怎么不信呢。
（耳边是曜今不住地讲，声音清凌地，带着些微扬的语调，仔细辨别，还有着小小的慧黠。我认识的十方，便是我眼里的十方，除却自己以外，旁人讲的，一概不能全信，更何况还是自己背上这位。顿了顿脚步，将她往上掂上一掂。）
（不是是敌是友，关照他哥，还是关照我呢——）
你惯是会说你哥的好，谁人不是，他是个小阎王，在四所的时候名声就这样了，不必替他说话，他若是要教训你，你尽管喊我就是了。
（谷杭在身侧，问着是否要换他背，见曜今于背上轻蹭，像只窝在自己身躯为天地间的团绒。摇摇头，示意无妨。）
摔得你一脸泥巴，到时候你就不想去了。
（其实若是她想，自己自然有许多法子带她去，可虽然身为公主，金针与闺阁不应给她束住脚步，但我今日未应她话是为何？思来想去，只是那点儿可笑的担忧。）
好啊，那就送你一匹通体黑鬃的小马，你把它养大，它就能带你出去这四九城了。

（我伏在他背后，有意无意的歪过头将左耳朵贴在他背上，脑袋随他的步履轻摇轻晃，岳哥的声音就那么时而清亮时而嗡沉的传过来，我半真半假听着。一边瞧着惦记着他主子的谷杭一边朝他做个鬼脸。怀沙一直轻轻跟在谷杭身后，见状在旁捂嘴偷笑。而我，一耳朵听着岳哥打趣四所小阎王的话，另一耳朵被怀沙的笑声胁迫，噗嗤，笑这个东西真的会传染的。）
我才不替他说好话，至少在你面前犯不着。岳哥你真好，比亲哥还亲，阿曜最喜欢岳哥。
（打小被亲哥灌输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譬如“自家人怎么欺负都行，可不能让外人欺辱”又或是“亲哥说的都对，小妹就该无条件服从”诸如此类，对旁人无甚效果但对我的说服力却是一等一。）
觉罗祖上可都是马背上摸爬滚打的，我才不怕摔一脸泥巴，再说布库房里边儿哪有泥巴呀。
（额涅说我像她却也最不像她，外祖家鲜少出我这样心性的女子，她们大都娴静矜持。我问额涅，那我这般的是好是坏？她高深莫测的摇了摇头。我像是明白了又像是没明白，索性转头便去攀树捉鱼将这些晦涩的东西抛之脑后。）
那你送马儿进宫前可千万带它认清路，等它能载我离开这里的时候就让它驮着我第一个去寻你。我要给它赐名……就叫黑土！你们不许笑难听，人家只是把墨字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