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

“换了处宅子罢了。”祝梅容斜斜睨着来传信的小宫女，抚着鬓边珠花懒散道，“往日里太子妃是她，今日里皇后是她，她做太子妃的时候便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当年是太后同先帝选她才貌做的正妃，入府不也也没见得君郎——皇上多偏心她？”
“是。”女官柳修垂眸诺诺。祝梅容歪在榻上摇了摇团扇，漫不经心道：“说吧，除了皇后，旁人又封了什么？”
“是。皇上命礼部拟了，封温侧妃为夫人，郁侧妃为夫人，侧妃为贤妃，赐号嫣。”
“郁清月往日里就得脸，本也不奇怪。倒是温巧欢一个庶女出身，平日里也不如连妤笙狐媚，怎么皇上倒抬举她？”
“皇上的意思是，登基之时温家助力颇多……礼部也懂得见风使舵，为贤妃娘娘拟了封号。”
“她要真是贤妃，来日别憋屈才好。”祝梅容以扇掩面，低声嗤笑，“不过么，她个水晶心肝玻璃肚肠，必是在皇上跟前装腔作势，说那些矫揉造作的退而求其次，所以退出来的贤妃。如此想来，这个温夫人，能不能太平还另说。”
“娘娘说得是。成侍妾拟封端修媛。”
“故作清高也能说端了。礼部好文采。”祝梅容颔首，“魏锦书呢？她的好妹妹作了皇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不得做个贵妃？”
“回禀娘娘。”柳修压低声音道，“魏锦书魏侍妾，拟封贵姬。”

“魏拓苍做官没什么本事，不容易生了个光耀门楣的皇后娘娘，本来便是他三辈子修来的福分了。谁知这人贪心不足蛇吞象，非要送个赔钱货来丢人现眼。”披香殿内，女子娇声莺啭，自团扇清风下流淌出余音，“当日太后只说看中了皇后娘娘，偏偏魏家人死皮赖脸，说没有姐未嫁妹先嫁的道理，做侍妾也要硬塞着伺候皇上。因着这个，皇上原本十分中意魏锦婳，也给磋磨剩下三分了。”
祝梅容支起身子，身侧女官顺势抬手搀扶，还有小宫女递上茶水。祝梅容眼尾余光一瞥，不接那茶水，只拈着团扇轻摇，上翘的小指像兰花舒卷的花瓣，在小宫女渗出冷汗的后颈处来回拉扯着光影。小宫女便只能垂首高举着茶盘，不多时手腕抑制不住颤抖了，女官方上前呵斥：“祝妃娘娘没让请茶，自作聪明作甚？还不快下去！当心摔了碗盏，有你好果子吃！”
小宫女面色苍白，连声谢恩出去。祝梅容眼角吊起，“这样没眼色的奴才，难不成是魏锦婳挑来的？”
“回禀娘娘，掖庭宫女都是皇上身边的李公公安排的，皇后娘娘在凤仪宫安顿下来后并无动静，倒是说妃嫔初入宫，还未适应，正月里除了初一十五，便不必请安了，只向太后问安便是。”
“瞧瞧。我便说了，银样镴枪头，这宫里哪个妃嫔的出身不比她金贵。“祝梅容放下团扇，女官这才知趣地端上茶水，祝梅容接过，细细抿了一口，又压低声道：”潜邸里又是瞧着太子妃的面儿，侍妾里非得以魏锦书为首，别说我，隔壁成侍妾——改日该唤作端修媛，也未必多服气她。如今还真是风水轮流转，这会儿皇上只教封了贵姬，多少是在打魏家的脸了。哎呀呀，贵妃贵姬，一字之差，也算云泥之别。来日方长呢。如今不过是给她姐姐没脸，何时给她自个儿没脸，才有意思呢。“
“娘娘说的是。”柳修道。

二月春风绿遍宫闱之时，建昭初年的宫嫔却只有受尽冷眼的魏锦书得承一旬春恩。温郁二位夫人争锋偶起，祝妃也当真如往日在潜邸中一般与端修媛针锋相对。倒是有不少宫人见得嫣贤妃在御花园中与魏贵姬同坐，绿柳白梨之下，贤妃谈笑风生，贵姬垂眸轻笑，云鬓花颜，衣袂如蝶，像是御花园新开了一簇素净馨香的缠枝花。
皇帝偶而携祝妃于千鲤池游玩，潋滟千里烟波，隔水听闻佳人欢笑，君王饶有兴致：“锦书向来安静，难的今日同贤妃出来游玩。春色如许，踏青是再好不过。”
祝妃絮絮了半日端修媛的不是，君王却置若罔闻，绯红浸染上耳廓，扯着手帕阴阳怪气道：“昔日魏家姐妹初入潜邸，皇上偏爱皇后，贤妃便日日往皇后处跑，如今皇上偏爱贵姬，贤妃便邀约贵姬同游踏春——贤妃当真同皇上心有灵犀啊。”
皇帝眉心未动，似是含笑看了祝妃一眼，语意温柔：“如此说来，朕是好些日子未见皇后了。”
祝妃哑然，皇帝轻抚祝妃鬓边珠花，“爱妃所言极是。近来国事繁重，朕心无余力，无奈疏忽了你，更是疏忽了皇后。既然爱妃近日心有积怨，便回宫多静静心。今夜朕便瞧瞧皇后去，改日爱妃同端修媛冰释前嫌，朕再来同你喝杯茶。”

建昭一年三月，皇后魏锦婳侍寝，旬后有孕。转月，凤仪宫中女官宜玉身携鹤顶红投毒未遂，皇帝震怒，下令彻查。

蹲

温巧欢和她都点了借刀杀人，我是真不知道是谁干的了。。

“奴婢见过贵姬娘娘。皇后娘娘今日受了惊，刚刚才用了坐胎药睡下了。”天色灰蒙，细密的雨丝浸湿了廊柱，润得廊上雕花轮廓模糊。凤仪宫长御阿夏朝着魏贵姬郑重行礼，毕恭毕敬地将人请到廊下，细声吩咐小宫女斟茶垫座，低声赔笑道：“皇后娘娘往日的规矩您是知道的，无论何时睡下了，只要妃嫔来了，是一定要奴唤醒来见的，说是绝不可怠慢各宫娘娘。可今日事出突然，皇后娘娘白日里惊得膳食都不敢用，掖庭的人来提人审问动静又大了些……好容易方才歇息了，为了娘娘玉体，奴婢斗胆请贵姬娘娘先用些茶点，稍迟些再探视皇后娘娘。若是娘娘起来怪罪，奴婢也受得，只万万不可伤了皇嗣。”
魏贵姬缓缓颔首，眼眸望着暖阁门前静静低垂的水晶帘，温声道：“娘娘身边的人这样有心，本宫便也不担心了。往日在府中……”她翕动的朱红唇瓣忽而抿住，似觉失言，沉默半晌，小心翼翼地提裙起身，嘱咐道：“孕期许多物事碰不得，本宫怕自己不知道忌讳，便没有给她带礼——旁人这些日子送的礼，也让你们娘娘给太医看过才好。你们娘娘起来若是仍觉不安，便说本宫来过，要是想本宫了，也可召本宫来瞧着她。”
阿夏连声应是，正要相送，魏贵姬却回身示意噤声，携小宫女们无声踏过庭前细碎落花，飘回初春湿润的雨幕中去了。

建昭一年四月，查得唆使宫人投毒未遂者为祝妃祝梅容。祝妃贬为七品宝林，禁足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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