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在西沉，是金乌将周身火光都敛拢，偃旗息鼓地鸣戈收兵，不似金鸡啼晨的吵闹，安静地、悄无声息地，教整个人间都一片赤色流霞。】
【绿亭小桌对坐，近来已隐见春日雨丝连绵的兆头，雪色早化入尘泥，偶尔却也能见一两阴霾天气，如今日般清朗，属实难得。】
天要黑了。
【是有未诉的半句隐在话音里的，肖极鸣雀促归。】
【身侧人却滞留在此，或许府中要有娇妻美妾，我不知若有，她们会否暗称帝姬的恃宠生娇，但我仍想要从他此处听闻些——想要知道的什么，哪怕一句也好。】

【雪色霁在悄无声息中，春使来得意见迟迟。是谓行道迟迟，载渴载饥。】
【在启祥问过昏省，尚不急在归府，念在同怀皙有个落霞之邀，遂往角亭而来。茶盅俱在，糕点俱全，斜晖比如鎏金铺洒。而对座人长有静默。实在是伏案过千步廊后，正需要的静默。】
【我久后才从雀鸟的起落之下，听到她的起兴一句，不有遐思，很轻巧地接起。】星子将要出来，月亮也是。
【突然想起某夜临窗的一句禅机：我不知霰华应何照我，只月色之中，当有彼之面容。】让他黑他的。

【我一怔，回眼时恰有一缕额发晃过，于是便见一道玄色，恰恰自他面容前一经。似是亟需一个笃定，我稍稍歪低了头，目光上扬着瞧他，揣着惑，却不曾问出声响。】
【等到夜色再擦黑些，规矩森严的紫闼便要落锁，届时岂是他一句任性便可了事？此时我暗叹一句昔日许约时，自己的恣意妄为，聊胜于无地推了推他的衣袖。】
嗯？
【我是问，若这天色当真阒暗，星子同月亮一并在天际瞧着他被锁在宫里的话。】

不，我是说，天色尚未全黑，我准能掐着宫门落锁之日出去。
【斜晖的铺散总是在瞬间完成，方才落入眼中的一点金乌凝成殷红，殷红之下又成绛紫，绚丽色彩里，倒似不类人间。】
【此迹淹留的原因变得有些迷蒙，骤然念起五字昔时或有言语，谓藏酒於某高树之下。此亭不能算是不高，游目望去，竟不能望得一树当有端倪。于是又移目。】
虽然不记得原因，但自信总不是没有来由。

【噗嗤一笑，年轻的帝女终究是因他一语而展颜，抑或是有他一言，若是当真困于宫中，也与我再没甚么干系。】
【夕光逐渐沉落，从鎏金变作殷红，素日里我不甚偏爱这般色彩，从衣着到物事皆是淡淡，仿若化入一片湖、一抔雪。而今余晖停驻人间，将一身肌理都衬得更白。】
【渚哥也总是叫我小白。】
那好吧。

【今日见她是在日色西颓，暮色将合未合时分，较之上回浮碧亭所见，她确实多说了很多言语。即使灵犀颖悟的廿五阿哥总能自其神色中觅得一二。】
【提壶满盏，是我惯爱饮的明前。茗香自不必戏说，也分她一斟，霞光落在茶汤之中，半是殷红，半是瑟瑟。於此潋滟波澜中再抬眼视此帝女。】
小白是在担心哥哥。【侧首而问】或者小白业有新名，小白两字，业成过往了。

【茶香在日色里散逸，不期间便充盈鼻息，我将两弯臂肘支在石桌面，尚算得聚精会神地凝瞩着他，却为后来的一句赘言红了耳根。】
【哪里是忧心他，却又哪里不是呢？】
不全是。
【我坦诚地，答陈并未让他十足戏谑，也寻不得由头得个称心，鲜少如是戏语，话毕是真切地偏过了首，在悄藏一段红云。】
【只怕他若当真误了事，非是此段夕阳，便是我的罪过了。】

这实在难猜。
【我在一张白雪之上见了绯云，比如红梅之色，廿五阿哥於再年轻时候很会读些华美辞章。比如眼下，了无征兆的谑言】小白，天上的晚霞全跑去你脸上了。
【我仰头将茶盅澄汤饮过泰半。竟有立身】唐人有谓夕阳无限好，只是在黄昏。确实，我是该归去了，月色踏得多，今番应该踏晚霞。赶在弦月之前。
【我不知哪里来的雅意，惜在五字困索某处，不能得见。而至于此一亭的茶盅、糕饼、霞色。无人该为我滞留。】

【隐隐地咬了咬下唇，一排编贝在浅淡的荷色上印下淡痕，轻悄地簏簌了眼，不敢再应声半句了。幸而他起身饮尽茶汤的动作很快，紧衔在我不知所措的间隙，不可谓不解围。】
【此时我称之为温柔，或也并不曾对不起心里藏着的刀。】
【我也一并随他站起身，衣裙间摇曳着一段白梅香。】
我送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