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东长街

（眼下正是我再度踏入宸阙后的第二年，穹墉重关内的玄冬髣髴借办了几分龢暖，未见风雨飒洒、霜雪凌冽。）
（我携步时便也多添容与，间或将一寸秋波禀施侧畔缘延长街的荧荧华烛，继而我又不免稍停了停莲步，安恋了片刻眼前胜过迢迢银汉的盛景。）
“母亲尚在宫中时，不知是否会与我一样呢？”
（春渡殿偏阁距此并不算太远，只因我无意间成了一位步履款款的看客，是以竟有苕递涉远之感。）
（若是去岁此时，我已裹着十分厚重的衽裳，直奔偏阁的庇翼。）
“咦？前面是谁？我可听见你了。”
（一段细碎的跫音忽作不速之客，而我髻上的钗便随我的心府也颤袅了顺臾。）

（冬日并无甚么好颜色，灰云里藏着将下未下的雪，悲戚的枯枝，跳脚的小虫。公主便是在这样的清晨往永和宫去寻兴公主，一路上险些叫寒风吹塌小眉，双眸也被浸了个凉透。）
（至暮色四合，今日的雪也未落下，清冷的月光落入宫城，公主同小照踏着‘地上霜’行在宫道，自永和归景仁时总要走过这段甬道。公主呼出一口白茫茫的气，如春日弥漫的雾一般，搓热一双手，随后覆在耳上。她的耳垂上本该坠着两只碧玉，只是她总不安分，耳坠动辄触碰到颊畔、颈肌，又嫌它们太凉。又譬如刻下，寂静夜里忽然传来的女声，任谁都该一骇，撒开脚丫子跑，若戴着两只耳坠，那实在有些拖累。）
“靖玄。”（公主惶惑的转过首，是一位宫娥么，或许是哪位姊妹，哪位女官，这里太多娇娥的声息难以辨听。）“你是谁在那？合该掌一盏灯，免得旁人被骇住。”（小照的灯照亮了公主面前方寸，同样映出她二人的容貌。）

九月份的帖子呜呜呜，本来我和这位女士一年半没演过戏，现在就要整整两年了

（“靖玄”二字乘蟾光跃入耳内时，我已遍在还忆中将它寻觅、拾取。元尝有一位怀明月而丽川的公主，我正是自她的倾抱写诚中一点一滴地镂绘出面前黛娥的玉姿与英韵。）
“靖玄公主安。”
（她身侧的宫奚举起一盏小灯，柔和且清明的淳辉驱散了几人间的一方雺晦后，我遽然觉察了自己的失礼，这于素常总将冗复的闺门诫饬、内庭风训深刻于心的嘉瞻小璧而言，是古怪又难解的。）
“或许我与您倒有些缘分，从前我伴读祝公主，如今闲时再去见她，又常听她提及您。”
（目下我竟莫名衔勇，未有小心翼翼的赔罪不迭，反是俯仰从容地向她道起我此番“唐突”的缘由。）
“我总是好奇，亦很想见一见您——果然祝公主所言不差。”

（俗世里总有风也隐不住的柔情，公主如是想，譬如她的母亲，譬如面前这位嘉瞻格格，自有一种说不出、捉不到的风仪来煽动你的心。黑漆漆的时候本就不应讲甚么怪哉、骇人，她是对温柔终身以之的祭司。）“我知道啦～你是那位嘉瞻格格。”（抿唇轻笑，不疾也不徐地应她。她知道的，像是在隔了许多人的话语里遥遥地看过一眼，这又是头一回相见。 ）
“我好安，你呢？怎么夜里还这儿，是出来赏月，还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无法勾勒出她的心事，公主的小照亦是一位并不多话的‘执灯人’。嘉瞻格格的乌鬓边掠过一片纯白的小雪花，倏然却不见了，像是隐没在她的美丽青丝里。思量了片刻，竟然笑了。 ）“阿姊都怎么说我，竟教你也想要见到我。”（装模作样地叉起腰，下颔也扬。）“我可不是良善的人，嘉瞻格格，我好凶。”

“您唤我东璧或元意便好。”
（映入眸底的簪裾迤渐明晰，我终将她的逸丽眉靥机鉴无遗。这是二人第一次交逢，可却又像极了素旧间的展叙情实，缘竟同我极难参破的真经梵本一般玄秘，它于缄默中挽引着本不相干的凡骨，于是便有了之后种种“恨相知晚也”。）
“我在想我的母亲，她生前也曾住在这里，可惜我却很少听她说起宫里的事。”
（我一并看清了她的笑态，几近胜过明灯的粲然却被轻描淡写地化作听来可笑的“忿戾”，怎会呢？她实在与这二字相距迥辽，我不由也弯了眉。）
“她说您就像雾，也是玄而又玄的——教人想一探究竟。可她未曾说过您很凶，我很信她，也很信您。”

1月份我就会回嘉瞻女士的戏

“你的母亲？”（指尖点破一片霜花，像是抖落一缕朔寒。细细的小眉垂下来，不必在大雄或三清殿前，大多数时候这位参悟释道的小公主都怀着慈怜，和颜低眉。）“她是一位长主。”
“这里太多殿下，岁岁年年。”（青石板上有缥缈的云影与小雾公主飘扬的裙裾影，它们在风中飘零，又短暂地寄身于此。面前女郎的话音带着几分悲凉，像是秋风里寂寥的一点虫鸣，又像是长亭外游子的短笛吹出的乐声。）“想来这位不曾谋面的姑姑是要你自观世间万物呢。已置身于此，何需他人来叙。”
“就如——”（迎着几微的一点光在笑。）“你靠近些我，才瞧得真切。不是要探究么？”（分明眷恋着手心的暖意，偏还大方地朝她伸出手。）“嗳，嘉瞻元意。那么你也是一位姐姐吗？”

“是呀，很久很久之前啦。”
（今兹何处可再闻得“贞敏主”三字？或许自她拊鞠的三位儿女口中略可识悉一二，恰如面前这位雾公主所言，嵬峨彤庭内岁岁年年总有太多殿下来来去去，极少会有人厝意其中几位。）
（我与多数拘囿此处的姝丽迥异，方寸之心中竟无半分受困的无奈与不甘，我总为能切身体悟母亲昔时经历的一切而倍感欨怿，仿佛这不是一座金玉铸就的圜墙，而是摄人心魄的仙苑圣境。）
“好呀。”
（她柔柔软软的话音驱使着我，近前一步，再近前一步，纤珪裹住了她的，这又是凛冬里抵御风霜的另一份暖意。）
“我是一位姐姐，可惜如今又不像一位姐姐啦，他们早已不再年幼，再无需我时时照拂。”

（昏暗里的小雾公主被微光环抱着，影落到了朱墙上，淡极的一个。却又可以由此觉察她悄然挺直了背，乖巧地听着，用心做一名听众。嘉瞻格格的影映在了衣上，在小鹤其间，她柔软的心里盛满了对母亲的想念，或许也同公主小脑袋里装满的奇奇怪怪一样多。）
“那么你是小璧姐姐。”（她更近来，公主偷偷打量着她的眉眼。不一样，好像一点儿也不一样。她同那位嘉瞻的少年郎并不相似，这点却如同公主与她亲近的姊姊们。）“我还没做过姊姊。”
（确切的说，只是还不懂也不愿意做一位姊姊，连软绵绵的声里带着几些渐起的惭。凝着他的眸，眨了眨一双小鹿似的眸，多示出几分真诚与人。）“我是觉禅娘娘最小的女儿。额涅说每个人做姊姊都有不同，教我自己去探索，可我才不想。”（双手抱臂，轻轻地哼一声。）“我还要姊姊们照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