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见您赏花，”
这并非对她陶情花柳的指责。
在这种时节，无论软斯少女、腴润妇人，还是秀方老妪都有着郁伤屐齿衔红的本能。她与我本该是由两种特性构成：通常被称之为的是温钝、雌性而和融的女性角色，这是女子美好容性的本质。窈弱、清贞，隐含着开一荷池兴味高点，是一行句，一段词，一册小诗。她的场所通常鬓在殷勤欢语，饮啖对宴的红簪绿钗间，是伴媵，也是影附，受权门的豢养。我通常有些冒昧地称谓，
——女子杳杳，诸公泄泄。
但我不能够，她也不倘只如此。她始终葆有的是关于影在罩灯上，发梦于春夜里的那些，是拜马清辩的英光，也是卷袖、束帨、红履、连黏附的余炎都不佩着的范形，在莎痕衬绿中，她有着俚俗的体念与不庄重的想象，涌在香山的光云里，湿烟、弓月、绿水泡都不如澄漾的黄白酒。固是有些病气的，但颗颗泪露仍然是年青的想象，人浪灯星横在她的面前，蓬蓬地吹来却不能见廓色。只因她不在看，富丽的青，迟重的灰，朴惨的白都不应见风致了。
她必然要看向我的。因她这颗纤细的心，因她是具诗性天分的人。多数年青人的欲望，在乎金章朱履于门庭座下，旧家淑媛于家宅内闱，而她却在乎嬉游的光景，正如我今时今刻所见，便在春的声息里，与我讲春诗的悲惋是在南方，厌鄙北方的。我不喜欢她讲的“六朝烟水气”，诗人何故要隐跃跃在金陵、维扬、姑苏的桥顶石栏，是应闲闲地揣知那些矩矩淋淋的雨，还是，还是，
我这样想着，鼻尖也变得漉漉漓漓的。
“却也是巧，我不爱花，倒总见您。”我看她，如逢一带不愿相见的群青，清而新地送过灯洗来，又带过灯影去。

（岁逢花朝，柳梢枝头雪初销。因报东君春信早，青鸟迢自蕊宫赠来柬帖，请赴启祥宫娘娘所设的赏红宴。我等身为瑞王府中人，自然无有推辞不就之理，故一早便妆扮得当，乘轿入宫来谒见皇帝舅舅与贵妃）
（及至筵开，便乖觉退至一旁，因见那厢娇花粉瘦，却为件裳儿画儿，喋喋嚣争不休，白白伤了人前体面，一时也觉兴致怏怏，不如顾自赏春）兰比。
（伸手向凑近前来的小鹿）春朝赏红宴，不正该赏花吗？花儿可比那些呼嚷弗休的莺鹊可爱。

成罗的碧，森秀的、寒色的堆鸦山，在一桁光下与她的面额峭峙了，风也紧紧，柳花也紧紧，唯独绣帷琼榻上的一帐白罗依旧在等候着春光圆融。
其实这样说也未免偏隘，湖山悯悯，尘芥埃埃未必要有文人期许的丰神骨肉，论一泊湖就有“春水广而秋塘狭”的面貌，讲一面山却处处是烟霞、冷泉、云楼、鸟道的痕迹，至于蜻蜓鬓影、蛱蝶钗头的香色容相，是瘦是寒，是强是矫，又与或走着，踱着，趿着，一点儿乔装的男宾女客有什么干系呢？
故而我说，若想成就一副可敬可爱的小文，虽固然是要全个心思善怀且温存，富于感情才能成句地抒快。但文章官能，情绪体操的种种洞彻或更供以此为业的词章家调用。这或可称为六朝文繁缛的恶德，但更多皆只宜冒用辟疆，
——天下鲜有真可爱者。
先是凤头鞋底擦擦，再是疏疏地，淡淡地加减两笔便是鲜浓的亭。她的步子正落在软绿深处。
“应当，”当然烛星更皎，脂泪恻恻地相生出一枚软痕，它并不应有些轻浮的嗜好，故而影儿一个也应当地悄默出走了，“春朝应当赏红，雪巘应当古梅，烟堤应当高柳，”
我却并不如此认同，并将此比辟成文人先喜欢，继而是女人爱顾的，芹香两袖、丹芍一池。“应当”这词既交焦又有些荒唐，在万万数目的文心诗毒、人事经纬中写作既成的惯习。柏子香、蒲剑既雅，《燕子笺》、翠金便从俗富贵，即从会意的诠释便有可论作文、论作诗的方圆规矩。
“——这些乌勒希春喜欢，饮灵格格喜欢，珠勒根也喜欢，您呢？”
“那您来是应当而来，还是说…‘春时最盛，然半属看忙？’”

成罗的碧，森秀的、寒色的堆鸦山，在一桁光下与她的面额峭峙了，风也紧紧，柳花也紧紧，唯独绣帷琼榻上的一帐白罗依旧在等候着春光圆融。
其实这样说也未免偏隘，湖山悯悯，尘芥埃埃未必要有文人期许的丰神骨肉，论一泊湖就有“春水广而秋塘狭”的面貌，讲一面山却处处是烟霞、冷泉、云楼、鸟道的痕迹，至于蜻蜓鬓影、蛱蝶钗头的香色容相，是瘦是寒，是强是矫，又与或走着，踱着，趿着，一点儿乔装的男宾女客有什么干系呢？
故而我说，若想成就一副可敬可爱的小文，虽固然是要全个心思善怀且温存，富于感情才能成句地抒快。但文章官能，情绪体操的种种洞彻或更供以此为业的词章家调用。这或可称为六朝文繁缛的恶德，但更多皆只宜冒用辟疆，
——天下鲜有真可爱者。

先是凤头鞋底擦擦，再是疏疏地，淡淡地加减两笔便是鲜浓的亭。她的步子正落在软绿深处。
“应当，”当然烛星更皎，脂泪恻恻地相生出一枚软痕，它并不应有些轻浮的嗜好，故而影儿一个也应当地悄默出走了，“春朝应当赏红，雪巘应当古梅，烟堤应当高柳，”
我却并不如此认同，并将此比辟成文人先喜欢，继而是女人爱顾的，芹香两袖、丹芍一池。“应当”这词既交焦又有些荒唐，在万万数目的文心诗毒、人事经纬中写作既成的惯习。柏子香、蒲剑既雅，《燕子笺》、翠金便从俗富贵，即从会意的诠释便有可论作文、论作诗的方圆规矩。
“——这些乌勒希春喜欢，饮灵格格喜欢，珠勒根也喜欢，您呢？”
“那您来是应当而来，还是说…‘春时最盛，然半属看忙？’”

“常见您赏花，”
这并非对她陶情花柳的指责。
在这种时节，无论软斯少女、腴润妇人，还是秀方老妪都有着郁伤屐齿衔红的本能。她与我本该是由两种特性构成：通常被称之为的是温钝、雌性而和融的女性角色，这是女子美好容性的本质。窈弱、清贞，隐含着开一荷池兴味高点，是一行句，一段词，一册小诗。她的场所通常鬓在殷勤欢语，饮啖对宴的红簪绿钗间，是伴媵，也是影附，受权门的豢养。我通常有些冒昧地称谓，
——女子杳杳，诸公泄泄。
但我不能够，她也不倘只如此。她始终葆有的是关于影在罩灯上，发梦于春夜里的那些，是拜马清辩的英光，也是卷袖、束帨、红履、连黏附的余炎都不佩着的范形，在莎痕衬绿中，她有着俚俗的体念与不庄重的想象，涌在香山的光云里，湿烟、弓月、绿水泡都不如澄漾的黄白酒。

固是有些病气的，但颗颗泪露仍然是年青的想象，人浪灯星横在她的面前，蓬蓬地吹来却不能见廓色。只因她不在看，富丽的青，迟重的灰，朴惨的白都不应见风致了。
她必然要看向我的。因她这颗纤细的心，因她是具诗性天分的人。多数年青人的欲望，在乎金章朱履于门庭座下，旧家淑媛于家宅内闱，而她却在乎嬉游的光景，正如我今时今刻所见，便在春的声息里，与我讲春诗的悲惋是在南方，厌鄙北方的。我不喜欢她讲的“六朝烟水气”，诗人何故要隐跃跃在金陵、维扬、姑苏的桥顶石栏，是应闲闲地揣知那些矩矩淋淋的雨，还是，还是，
我这样想着，鼻尖也变得漉漉漓漓的。
“却也是巧，我不爱花，倒总见您。”我看她，如逢一带不愿相见的群青，清而新地送过灯洗来，又带过灯影去。

（岁逢花朝，柳梢枝头雪初销）
（因报东君春信早，青鸟衔赠来柬帖，请赴启祥宫娘娘所设的赏红宴。我等身为瑞王府中人，自然无有推辞不就之理，故晨起便妆扮得当，赶早儿乘轿入宫来谒见皇帝舅舅与贵妃）
（跽坐侍奉贵妃身畔、为媳聆训的辰光仍一如既往地难捱，好容易候至筵开，便乖觉退至一旁，因见那厢娇花粉瘦，却为着件裳儿衫儿，喋喋嚣争不休，白白伤了人前体面，一时也觉兴致怏怏，不如顾自赏春）兰比。
（少女恰合时宜地出现，如林间饮溪的小鹿、不沾俗尘的精灵，圆睁着一对清澄杏眸，凑近前来问）春朝赏红宴，不正该赏花吗？花儿可比那些呼嚷弗休的莺鹊可爱。

“噫…我万是不敢挖苦您的，至于私心嘛——”
我无所存心于玩弄酸赘，只在这亭下的两双眼拘狭着，一双雨繁絮黏地叫人不消说情胎了，另一双意兴所到洁与媚，趣与隽的中庸解底，鲜澄澄地打眼来看，她自然是要说些盛气的，吞鸟梦花的英雌的。
“您很不必与我补费口舌，这孰算不上一桩僭越事。我听乌勒希春讲，女史她今日同您一般穿了炉底银的氅子…虽不避忌，但如您往时说我，是在这小春日里惨恻单薄了些。”
这实算不上归罪，退隐的句底在诗兴，在诗读，委委地，模糊地概举先石碑胡同的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