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竟开始下雪了。
我从房间里奔出来的时候,错愕了一下,仿佛看见了地狱。大火染红了半边天,照的我满眼血色。漫天雪白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落近火海中化为无形,尽管知道自己的尽头是毁灭,它们还是前赴后继的落下。
呼号声,厮杀声到处都是。有一群黑衣人手持利刃,在火海中翻进翻出,把剑刺入每一个试图逃逸的人的身体中。我在火中狂奔,躲避着他们,冲着爹的屋子冲过去。
才踏进院子,我就顿住了脚步。盖聂一手握着剑,剑的另一端刺进一个人的身体中,他正把剑猛的往外拔,随着剑的拔出,那人身子一软向后倒去,却被他接在怀里。
爹。
我奔过去跪在地上,看着爹那张灰败的脸。他看见我来了,哆哆嗦嗦的想说什么,却终究是一口气提不上来,头一歪,轻轻垂下。
我握着他的手。再抬头的时候,已是满眼的愤恨。
盖聂急于解释什么,我却再没给他机会,右手一翻抽出自己的佩剑七星龙渊。这柄剑是爹两年前在鬼谷的藏剑室中帮我挑的,他当时还说,诚信高洁之剑,希望你嫁一个诚信高洁的人。我当时红了脸,抱着剑匆匆逃跑。
可现在……爹他却不在了。
七星龙渊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直直的插入了盖聂的胸膛。
他竟然没有躲也没有挡。
我错愕了一下。
“子婳……”他艰难的说,“你听我,我出来的时候……”
“我不停!”我打断他的话,拔出七星龙渊,又是一剑砍过去,这次他反应过来,横剑架住了七星龙渊,“你杀了我爹!你这个鬼谷派的叛逆!”
“不是我!”他几乎是从牙缝中拽出来一句话。反手又接了我一剑。我一招快过一招,脑袋一片混乱,只想为爹报仇。
逼走了卫庄,杀死了爹,下一个是不是就该我了?
他还想干什么。
我咬紧牙关,七星龙渊一抖,在空中出了一个圈,聚起真气,雪花在剑身周围激荡,卷成一团雪球,我猛然一刺,不想回身看见他出了同样的一招。
两招相同的百步飞剑撞在一起,剑气纵横互相抵消,“嘭”的一声把炸开来。
雪花纷飞,如此的不顾一切,如此的决绝,灼伤了我的眼睛。
一剑终情。六年的情分,在那一剑之中消弭殆尽,再不复存。
我亟亟滑过,顺手抱起爹的尸体,退入火海中。
天空冷凝如铁,闪着灰垩的色泽,沉寂如死。
被大火淹没之前,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的眼中有什么,我没有看清,只觉得很是心痛。
那些饭菜,那些故事,那些欢笑……
都已经离我远去了。
他似乎在大喊,想冲进来。前面的房梁落下,房子轰然倒塌,阻隔住了我们的视线。
都结束了。
我轻轻地笑了。
尾声>>
当月神把玉佩递给我,并且向我轻描淡写地说,这是韩国王室军队的花纹样式时,我手中的杯子猛然落下,砸在地上,碎片飞溅。
她淡然的看着我,嘴角却有一丝嘲笑。
十年,我错了十年。
我一直认为爹是盖聂杀死的,却没有想到是已经离开的卫庄。
原来命运安排我们在雪中相遇,却又在雪中陌路。他给我了欢笑,给了我幸福,却又毫不留情的撕地粉碎,然后什么都没有剩下。
沉寂了十年的心狠狠的痛起来,所有被自己尘封的一切如同潮水般涌出,几乎把我淹没在回忆里。如果当时我肯沉静一下听他解释,如果当时我没有看见那一幕,我还会固执得恨了十年吗?
现在知道错了,又要怎样挽回?
根本没有机会了。我向他挥出一剑的时候,就已经斩断了最后的思恋。路已经错了,只能越走越远。
玉子婳,你真笨。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我抬起低了半晌的头,对月神淡然道。
她盯了我很久,突然说道:“下雪了。”
然后她走了。
我一怔,继而奔出屋子。
雪花如同一只只欢快的精灵,从天空中急急落下,他们跳着,笑着,闹着,展现出世间最美丽的舞姿,把一片洁白带给大地,覆盖了所有的污秽。
我愣愣的看了很久,突然跪下,捂住脸。
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滑落,重重地滴在地上,倏然消失不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