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霜：关于传闻中的风湿病二三事

【夏时于谷谷，无非是白昼的手倦抛书午梦长或是夜时绛纱而制的萤灯；而于成王的妻妾们，则是于薄缎夏衫、瓜果与冰盆间暗暗的较量。】
【愆阳心燥，恰逢新冰盆尚未替上，索性往昌元处而去。片刻下小台的功夫，即有纨扇引风，仍已香汗湿薄衫。未见昌元，只留客于此，然冰盆、冰湃瓜果一应在侧，颇有鸠占鹊巢之嫌。】
【玉人坐于桃笙竹簟之上，她手中所捧的青瓷小碗，碗壁正绘就一尾红鲤的鱼戏莲间图，然而红鲤又怎及她因握冰的掌间更红？思及片刻，遂开口。】
：既着凉衫，冰盆在侧，又贪食冰碗藕，不怕寒气侵身？

（自梅风倦落，玉奴依仗成邸中馈在掌的阿姊，连日于堂皇富丽里消昼，颇应那鬻宠的劝喻。不过当时，阿姊谆谆，旁落入痴儿耳底，尽教她变本加厉了。）
（十馀岁的少女窈窕，足以詃引几多登徒浪子，半坠垮袍，将之微隆胸脯的明翳尽显。）
（缘由琐碎，阿姊难管她，便使这空旷的丹楹刻桷，屏退媵女侍儿、愈发阒默。白荑托起久贮的寒冰，思虑稍疑，这是京畿的哪一场雪？而后跫声生莲，转出了哪苑的庭下海棠？奴奴仰起面，眉峰上挑，肖极椒庭曹主，嗔之唐突：）“卫小娘子，阿裁姊教您的多管闲事嚒？”
（奴奴散漫心性如是，生恐那话让婀娜风姿气恼，转了乖甜。）“您十馀岁的时候，即入了京师？闽地的暑天，很惹人恼，但闽地的冬，却未有能贮至溽暑的冰。花开堪折直须折，怎好拂了这薄禄欢。”
（不迨她答，葱指融消窖冰，携寒霭、水雾，递至乳前，欲将难灭的膺间之火，浇息。）
“您那会子也这般，胸前会闷闷地吃疼嚒？”（此乃碧玉初成少女的迷思，她自幼随着阿兄，如今又断不能向阿姊流露无知，只好似不经意地，问问旁人了。）

【偶然间，竟也发觉她与谷谷有几分相似，总有道不尽的歪理。若此时端坐的是谷谷，也许我会毫不客气的敲她一指。昌元素讲求规矩，却有古灵精怪的姊妹与女儿。正拨弄着案上置着的西洋钟，乃是谷谷今月赠来给昌元的。又或许，将钟针往前拨数年，昌元也与他们二人一般的恣意天真，而非是困于成王府中的昌元。将娓娓道来。】
不可胡说，此非多管闲事，乃是乐于助人，让你往后少受寒气之苦。
【她一声“卫小娘子”，尚带着少女独有的慵懒与娇气，又不同于姑苏时酥软的吴侬软语，奴奴的言辞间，分明带着她的傲气与骄纵。避去秦淮时的经历，独独挑来姑苏与京师的往事。】
兴许昌元曾与你说过，我长于姑苏一带，兴许未较闽地的暑热，但也颇苦于梅季时节的雾霭丝雨。我也未曾游历闽地，闽地的酷暑时，就同京中一般，未有旁的消暑佳品么？【复揶揄道。】是为着稀罕冰，才成日来成王府黏着阿姊？
【炙热的日光，正透过软纱，从柔顺的发斑驳地落在她半边身上。微隆同小山谷似的胸脯，正随着她葱指掠过处而起伏。殊不知在登徒子的眼中，要点燃多少情//欲//的孽火。哪个女子不曾有过少女时的羞思。她年岁未较谷谷长几多，既羞于与昌元谈及此事，略一正色，又忧吓着了她。遂想了个比方，将她置下的银叉戳起尚带着冰气的蜜瓜，递至她朱唇旁，温言道。】
奴奴可曾莳花弄草？先有根叶，后有花。欲使花绽，定要先有花苞的。奴奴若要出落成大格格，难免会如此。【又顿】不必为此难为情而含//胸//驼背。

（霞本兆元吉，那日却斐亹陆离地、裹着金兰难洽与未争喧尽了的气臌，融在成邸的夤夜。元应谁都不知此事，而小卫氏却踏莲步、啼清声，随着媟渎与不敬妖妖款款踏入眼界之内——）
（实则任何颜色融尽漆黑之中，皆是深且叵测的谋同，无垠的黑，便是永无止境的深奥。那有飞虹链环的乡号温柔，粉饰黛蛾的小卫氏，又在这宛若玄墨的夜里，听过多少不该知晓的风声呢？奴奴也会横生出不着调的揣测，昌元是成邸执掌中馈的侧妃，揣她们夜寂无人时，是否也因毗邻而居生出常伦僭越、利害取与。）
“乐于助人？又是阿裁准你的，还是嫡妃准你的？”
（卫氏所绾妇人髻，都殊于众，即便与经年盛宠的嘉瞻、淡薄如月的江氏，都能分教出花样。也不怪成王妾众，亦能常怀之楚宫腰。）“她不与我说过，但奴奴听闻过，您的风雅啊，也不输。”
（媚眼丝丝，珠玑碎碎。）“当时要说，稀罕冰才来的，再深些是为何而来呢，琴瑟琵琶，八大王一般头面~您又是为何而来呢？不若与奴奴一说？”

（京畿贵女将闺房之密视若讳疾，銜威不语，萍水相逢间，能与之春时孤山月下看梅；夏时三生石谈月；秋时满家巷赏桂；冬时三茅山顶望江天雪霁，或怨情郎轻恩薄义、负誓踰盟，独独鲜少语顾豆蔻及笄以后，诸如月信、窕成之类。无闺中密友的奴奴在这京华琳琅中迷失，看来亦不是一桩让人出乎意料的事情。）
（少女春蕾已经由四节流焕而嗷嗷待立，荡漾膺波挑试夏日薄衫的虚实，冰溶寒水流经弯谷，因卧态引延至丹朱，奴奴心倏一悸，嘤咛呻吟，毫未有羞地将素袍接扣。蹙着眉，问：）
“叫我难受得很，含胸驼背的憨态奴奴可不作，但平日心切而驰走，便在我胸前乱坠，啊呀~知得了为甚么那些端淑当甚么大格格呢？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谁要吃那欲语还休的愁苦？卫小娘子，可有偏法？”

【于侧妃卫氏言，相较于唤吉斋为阿裁，远不如唤其昌元得好。我不由得歆羨起此时的奴奴，她与阿裁有着相同的姓氏、在百年后世人仍能知晓双姝，试图在只言片语中捕捉回柳下庭院、花间秋千；而非如史书中寥寥一笔的侧妃卫氏、乌努氏，正如未曾相遇的陌生人。】
好大的胆子，竟这般直呼昌元。
【借由婢子递来罗帕拭手的功夫，又补了后半句。】
自然都不是，乃是成王准我的。
【与昌元所道“此心安处是吾乡”自然不假，然入朱门数年，自从前的桂下影到如今的乡号温柔，早已韶华暗损。许多愁，唯能给予阑干倚伫。不愿让她深究我来京中的缘由，以免教她学舌道予昌元。】
旧时还不曾出过远门，最远也只往秦淮一带。家中父兄骗我京中繁华远甚于姑苏，我竟也信了，而直至亲自赴京，甚至入朱阙，才发觉繁华皆是过眼云烟。既来之则安之，不论从前为何缘由而来，不也就此停留在京中了么？
【月晕而风，础润而雨。旧日我曾醉心于我的“福分”，尔后又纠缠于究竟是藏于时辰、抑或是掌纹，还是种种所有皆是命///格。在奴奴身上，我隐约能窥探出她与我同昌元不一样的宿命。奴奴的身前是远近的通衢，她大可恣意驰骛。我观奴奴，犹如掌中芙蓉，亭亭清绝，竟想起从前“留仙裙褶”的典故。反问。】
只要步步皆端淑了，又怎会有乱坠的难处。
【眽眽，她襟前茜色刺花，皆因冰澌溶泄而晕作深色。半是心疼，半是好笑，劝道。】
若是实在难受，我去唤婆子给你取来热巾敷下，温热化淤，总是好过寒气侵身的。

（丹华曳于夏秀，有人将之拟以樱桃、初蕾，左右是或浓或淡的绛色，粉白黛黑，分明方是上品。却因夏时溽气熏熏，模糊了原棱角分明的边角儿，笼上全然不同的样貌。）
（衣装端端者之于落拓人的传授，滔滔不绝、嘴中咿呀颂唱着独属于小卫氏的歪理，不料奴奴此番揣度，亦正中小卫氏的膺语——她如出一辙地不可理喻，笑骂不能。）“那是奴奴的阿姊啊，唤了十余载，轮得到小娘子唬我说放肆？”
（最后情思都堆在绮縠冰纨、琥珀玳瑁里，乱花渐欲迷人眼，愤懑倏尔飘散，找不着了。）
“哦～都道成王肚量，果真是名不虚传。不藏些蛮娇、传些逸闻，那京畿天桥的说书先生都没活做了。”（脆生生在句读行间加了燕京的儿化调儿，方二三句功夫，舌头都累坏。）
“好罢好罢，听你的便是。”（懒翻身。）“我也尝路过江南，论皇城气派，水东还是略输一二。冬官呀，将广衢的尽头都修至此，何处可拟？繁华是烟云，却烟云未见，岂不最可惜。”

【斜风入帷，尚带着京城方有的燥气。处于京中的广厦细旃，却不愿承认此是身归处。相较于妇德相显，旁人更爱看妻妾勃溪、兄弟阋墙的戏码。未再与她细细揪出蛮娇者谁，反倒生出留意。】
天桥的说书先生，既是为了讨巧，自然是添油加醋，将黑的说作白的，奴奴倒不如日日在成王府与昌元、子宠作伴，也无须听来旁人的学舌。
【后话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