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年幼的自己踢踏着垂落脚面长至踝处繁冗又拖沓的裙袍,扯顺刚开始留长的发绺踉跄在长廊上追逐时的模样忍不住笑出来。
“那时候的我和他身高上并不匹配,我需要踮脚才能够勉强够到他的肩膀,包括他在内没有人觉得我们相衬。我曾经很长时间期待过能真正接近他,有资格站在他的身边见证他所经历的一切。”她低头稍作犹豫后略微抿起唇选择换另一套说辞尝试着辩解,低柔和缓的声线在拂动的山风间显出少有怅然失落。她本该在独处时将这不合时宜也同样不被接纳的感情封锁掩埋在内心的孤岛之中伴随躯壳葬没于林叶环簇的坟茔,而非沉釜断桥般将无法同他人分享以得共鸣的隐晦思绪坦诚公示。但她稍作停顿时神色又转而变得明朗些眉眼间郁积的迷雾消弭开来,她在脑内构描出他原有的身姿与神情像回想到过往的趣事那样忍俊不禁。“并且很凑巧的是他也不会跳舞,我认识他的时间几乎与我的生命一样长,从来没有见他学会过。”
“那你就觉得我会像是擅长跳舞的人吗,好姑娘?”他的面容隐藏在兜帽的阴影里模糊不清难以辨别当时的表情,他或许微蹙着眉目,反诘的口吻应带上无奈似的诮讥语调但所用的言辞并不强烈。终末使用刻意拉近距离的称谓令她哑然而笑,原本她料想到对方没有因自己的说法而产生愠怒,反倒揣测出他匮乏血色的唇角隐约表露出局促的苦笑边廓。
“我能猜出来你在这方面估计也不会太擅长。”她转过面孔用深蓝色的眼膜认真地凝视着他说,她用手轻指了下琴,表露出平日里极少显露出却又与她年纪相吻合的任性狡慧。
“……的确是这样没错。”对方直接了当而且还毫不留情面的摊牌令他瞬间噎住说不上话,但他清楚自身的真实水准又实在找不出反驳的言论,缓过神来时只能压制下微妙的窘迫僵硬地顺应着她的话附和一句。
他们两人现在的都不适合跳舞。沉重的盔铠是肢体的累赘,金属甲片碰撞间发出不合时宜的噪响更像是困躯体的枷锁镣铐。莲泉抬高单侧由于锻炼得当而显得线条优美且干练的手臂,犹如鹰隼天生所具的翅翼拥有足以激荡开丛云拨拂浓雾般的力量感。包裹肢体的白银制成的甲胄化作浮游于周身的单薄雾气消弥开来,仅余留下亚麻灰色的底衬长裙。而幽灵摆手依旧保留有原来拖沓的长袍装束。
“说的也是,就当是作为交换。”幽灵踌躇片刻后再一次向她妥协了,由于骑士美德所教导的谦逊恭顺使得他尤为不擅长应对不依不饶者,在对方是远比他年轻而执著女性的情况下尤甚。他将琴身支放在靠近脚边的岩石处撑着膝骨缓慢站起来,他高大的身姿有点佝偻从身后能够清晰辨认出背脊微躬的轮廓,仿佛过去从未伟岸挺拔过般与她记忆中的有些出入。“其实我不是完全没有学过,之前在家族里或多或少接触过,希望现在我还对这些有点印象。”
他迈步时由于腿脚久未舒展而打了个趔趄,少女上前及时伸手扶住他垂落着的前臂,传递到指尖无力而疲怠的触感令她不由得有些错愕。她抬头借着月光看到先前被兜帽隐藏着的、那副与身形截然相违和的惨白而消瘦的面容,即使是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仍辨不清他详致具体的样貌。她隐约涌动着不安继而准备打消掉这个一时兴起的念头,“如果不行就算了,是我给您添麻烦了。这件事本来不需要太勉强。”
“不,算不上是麻烦。或许只是因为我呆在毫无生机的地方时间太长了沾染上怠慢而已,平时这里在可不会出现什么有趣的人。”他摆手拒绝尚带着揶揄的笑仿佛当真是无关痛痒的疾恙,他刚开始走路时并不平稳如同四肢不受意识支配般踉跄艰难。但找回身躯平衡之后就主动从馋行他的少女那里挣扎着抽回重心,独立向前走了几步顺带还抚平衣物褶皱并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她才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任由他舒活身躯。
她低声计数着节拍示意他跟近融入旋律间不时提醒着对方进退或者踏步。她刚开始时选择的是旋律相对舒缓稍有波折的慢华尔兹,其节奏与动作都比较简洁对于初学者而言算容易适应的类型。在交谊圆舞中想要引导异性舞伴需要相当高的技巧,在通常的情况下主导舞步的角色一般由力量较大的男性来担任而女性仅负责跟随。她在决定初次尝试时引领还是费了不少波折,也因此心中揣着些许难自制的紧张。双人舞中引领的一方需要把控舞曲的节奏与步态的转换,规划行径的方向与路线。但好在此刻空旷的场域之间只有他们两人,无需像在杯盏觥筹衣香鬓影的庆典与晚宴中那般去考虑舞程线以避免与他人相撞踩踏。但即便如此这对他来说着实算不上不轻松,他已经足够尽力地去配合她的动作但姿态仍显得生疏而笨拙,甚至为避让开脚步一而再错漏鼓点。
“如果愿意的话,那请把您把手给我。”站在浩渺而空旷天幕下的少女隔着来自故地的风轻声对他说道。
幽灵反应过来先躬身伸出右手摆出邀请的姿态,她顺势上前一步轻柔地搭挽起对方宽阔的臂弯牵引着他起步,她的动作全然挑不出任何破绽,自然流畅而又不失应有的端庄典雅仿佛真的是未曾触握过刀剑的名门淑女。幽灵对舞曲的记忆已相当生疏,他犹豫下后选择慎重地揽抱住少女骨节纤巧而弧线优美的肩胛,顺延着她的节奏前进以寻找到正确的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