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柔|金台寺]---京城众人礼佛之处

（冬去春来，生机不止绽在新枝头、绿了枯草尖，还自心田汩汩而出，滋润干涸数月的皴裂瘠土。）
（让它事半功倍的是小女儿被金乌映在窗上、愈发懂事的倩影轮廓，原本略显婴儿肥的下巴颏渐渐露出尖俏弧度，险些要将窗纸戳破，送入其与婢女商议翌日滋补汤羹的话音来。）
（倏然成熟的娇女要比红参羹更能续人精血得多，倘若我也随王爷去了，谁来心疼这小丫头，谁来护住礼王府唯一的血脉呢？）
福晋，点长明灯走这边。
（且让我在这人间再蹉跎数载，等有人替我护她周全再往阴曹地府寻王爷行踪——只盼那时候他还未过轮回道，记得央央是何人罢——回首望向金台寺大殿，幽幽一叹。）

（黄杨山峰腰的金台寺我还真去过的。当我站在京北的佛寺宝殿前，不由得暗自慨叹这建制竟一如广府例，连山门那“金身永在，台镜常明”的刻联都一模一样。怔松间听到额娘的两声迭唤，方回过神来，却下意识地问了一声）什么？
（此番是陪伴额娘至此供奉海灯，小时候我体弱多病，额娘便时常来寺里点海灯，以求神佛保佑我健康平安。现如今我身骨日益健朗，额娘欣慰之余，便让我同来还愿，感谢佛祖功德。接过小婢递来的厚厚的一沓经文，低声又问）是这些吗？
（得到回应后，便捧着这沓经文，虔诚地朝大殿走去。与人错肩过，一瞬又抬首，望着人轻轻“呀”了声）福晋？（这正是我书院中同窗小友岁岁的额娘，我曾到王府拜望过两回。）

（岁岁是个顶向着自己额娘的小丫头，打从瓜熟蒂落裹上襁褓那一刻起，眉眼已昭示伊一片向母丹心：那眉眼与鼻梁最是肖我，及长脾气渐显，不似其阿玛温润如玉，反而带一点汉人的秀丽，又有京畿贵族的贵气，一瞧就知有沈氏半身血脉——仍是肖我。）
（房中闲话，王爷也曾搁下肩上王孙威仪、顽笑打趣，吾女再长几岁，便与跟他初遇时的央央一模一样了。“性格也像”，我是这样回他的，想我当初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结交密友何其多，否则怎会遇上……）
（笑意原是随着唇角纹路徐徐散开，但越想越深，又渐渐凝固趋寒。）
嘉瞻格格也来拜佛？（岁岁亦如我当年，会在金台寺遇其友人也不称奇。）今日并非初一十五，能遇到也是巧极。

（弯了弯眼睛。）我额娘每月这日都来寺中点海灯，我陪她过来。
（说着，跟她稍扬了扬手里一沓的经文。）额娘说金台寺的神佛很是灵验。我少时体弱，她曾替我求康健，现今佛祖保佑，我的体格较之从前已好上许多。便抄了这些经文，想着供奉到佛祖面前，一来还愿，二来也是祈福。
（自然而然地添问。）岁岁今日也陪您一起来了吗？
（不久前礼亲王过身的事，岁岁便因此伤怀难过不已，我曾经见到过她在小室里一个人偷偷地啜泣。但秉着“人前不说伤心事”，我没跟她提起过这件事，仍像旧常一样地与她来往。今日这般也是，方才有悄悄地捕捉到她身边人说的“长明灯”三个字，转而一想其实便能够想到，福晋的这盏不熄的灯会是为谁而点，只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声。）

陪额娘来啊……你猜岁岁这回有没有陪我一道来？
（小格格娇嫩似三月桃花，山寺后院亦植芳菲，可惜四月未至，花尚未开，尽被伊夺尽了光彩，小格格不知、还要乘胜追击，其声婉转，枝头间藏着的黄鹂鸟本要替她的桃君旧友报仇雪恨的，没想到自个儿引以为傲的嗓子也败下阵来：山色一不留神就满盘皆输。）
（眉眼俱弯，却心忖哪怕山桃开了也是无用功罢，任她娇艳无双，也比不过嘉瞻众人的掌心明珠。）
怎不见你额娘？她已去侧殿了吗？（说话间有凉风穿堂，侵入喉舌，忍不住咳了两声。）

（朝福晋眨眨眼）那我想岁岁没来，不然福晋应该不会说“叫我猜一猜”的话。
前些天岁岁有问我怎么炖汤，我想她是要学来炖给您喝的…（忽然顿顿，露出一个好像说漏了嘴的表情）啊，我忘了，若岁岁还没来得及，请您假装不知道，她肯定是要给您一个惊喜。
（炖汤是在广府的几年学会的唯一的手艺，广州人喜欢喝汤，用各样的药材配以食材，慢火慢炖出来的老火靓汤，入口甘甜，兼有药补之效。或许我的身子渐渐健康，也有这食补调养的原因。）
（聆其问及额娘，笑道）额娘这会应该去了后禅房听师傅讲经，您喜欢听禅吗？（忽然见她咳嗽起来，面容浮上一丝担忧）您不舒服么，这儿起风，进里面就不凉了。

她去学堂了，前阵子耽误了不少功课，到时还要你多与照拂。
（清风是庙宇间的长留客，将京畿高门大户的夫人认了十之八九，此时见得来人面容，熟门熟路地上前来问安，拂过青丝方觉异样，那流苏钗环去了何处，怎只余下玉钗头面二三孤零零镇守城池？）
（待知长明灯为何人而点，缘故昭然若揭，它若生有眼眸，大抵也能从中窥出一丝与太华格格别无二致的惋惜来。我已在灵堂看了太多，以至于此时心湖无波。）
（无人能与我的切肤之痛感同身受。）
许是昨夜开窗有些久，（欣慰地。）丫头还小，却已知道心疼人了呐。

（了然地一点头，今日书院休沐，我才得空陪额娘来此。不过岁岁因先前请急而落下了不少功课，学究这时候给她“开小灶”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这当然，岁岁是惠姬的好友，如果课业上她有哪里不太通的，我一定会尽我之所能帮她的。不过岁岁一向敏学聪慧，学究还常夸她呐，我相信她很快就能赶上我们的进度。
（聆罢后话唇角微弯，又道）我与岁岁交好，您是岁岁的额娘，便也是我的长辈呀。（是发自真心的关切）夜深露重，您睡前要关好窗子，您若是生病了，岁岁一定会难过的。

（太华一口应下，更将岁岁那丫头夸耀一番，不论真假，听来总是受用，遂不吝称赞地。）近朱者赤，倘她能效你三分得体，我便欣慰十足。
（岁岁留府陪我之举虽是贴心，我更愿意让她走出王府，与年纪相仿的小姊妹混在一处，大好年华不该在悲春伤秋里浪费，有我独自缅怀便足够了。）
好丫头，我省得了，（看她手中一叠宣纸。）这是要去大殿供奉经文？快去罢，我寻你额娘说会子话去。

（人总不能免俗地喜欢听好听的话，所以当“得体”、“欣慰”这些字眼落在耳鼓时，眉眼浅浅地弯了弯）福晋谬赞了，岁岁也很好，我很喜欢她。
（她看向我手中的经文，这是我今日来寺庙里的“第一等”大事，不能耽误了，遂点了点头）那惠姬这就先去了，我额娘就在玄字号禅房那边呢。
（与福晋道别后，携身侧小婢往大殿里走去，后话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