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楚女史极和善地奉上贽礼,似她那贤身贵体的坤君一般,也予我一记博施济众的菩萨笑。我漫不经心地将那小山堆过眼一扫,镶金玳瑁镯、青玉十二辰,仿汝窑的天蓝釉刻花鹅颈瓶极出挑,更有英吉利舶来的羊驮玛瑙乐箱表,厚实铜身上镀着一层薄薄的金,在日光无情的照射下格外亮得耀眼】
【像被什么刺痛了,我连忙别过头去,若无其事地从果盘里攥起几颗核桃。皱皱巴巴的核桃壳儿,如同一张张皱皱巴巴凝着苦眉的脸,却也更像皱皱巴巴的我们本身】
娘娘何苦呢? 鹤知堂从来不缺这些。
【我把着小铜锤,砰地一声便敲烂一颗,稀碎的核桃仁儿随着话音一壁飞溅到贵客的翠杯里。恍惚中,觉禅氏的眉头似是动了,但容不得我仔细留意,眼明手捷如塔娜,已然藉由一句茶凉转瞬换来新盏。宫鬟的一番行事若化骨柔,教此间诙谐的小小插曲亦无从在殿中激起哪怕半痕涟漪】
【轻嗤葱鼻,也索性顺势就猜,这应才是太阿在握的觉禅氏所期冀的罢?敲打、弹压,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是而在她翻手为云的手腕下,再冥顽不化的脑袋也得学乖——没错,就像将将的塔娜一样,带着黎元庶民天生所应有的全部觉悟,对迎合与顺从皆无师自通】
【只可惜我到底是个愚人,演不出毫无破绽的戏码,喜怒阴晴自然全都挂在脸上】
不单这些,旁的什么珠屑金粉、琉璃酒器,臣妾都不缺。您没听她们说吗?承乾宫的昌妃连打赏宫人都从来只给黄的——【往坤殿附骥尾的不知凡几,想必六宫如何,早有无数只耳朵替她听、无数双眼儿为她看,又何须我在此赘言呢?我裂出个颇玩味的笑来,桃萼乍破,黛尖也跟着生动地一跃】
娘娘,挑柴进山,雨后送伞,横竖都是多余,您说是不是?
【一如不必忧心胳膊比腿粗,更不必替谁人一马当先“清君侧”、肃宫廷,如今瞧来,万古精忠到底是比不过血脉相通。砰地一声,我又敲烂一颗核桃,拣出尚算囫囵的,先搁进碟里再推去觉禅氏的面前。至此明眸骤抬,我对上觉禅氏俯视人间的目光,在她黑漆的瞳仁儿里窥见自己】
所以呀,缺什么才要补什么。皇后娘娘,您如今还缺什么呢?
【或许于她而言,我也不过是一匹难驯的骏骥,只消用权术手腕加以时日耐心制伏。可是,果真如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