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爷爷,我在记忆深处想您。
想您在梦中对我说过,别受苦了,回家去吧!
爷爷,您有没有想过?我无力支付九十元的车票。
爷爷,您有没有想过?北京的高墙大院能否接纳我。
爷爷,您有没有想过?您已经不在人世间,我们只是在梦里交流沟通。
您说的地址我去了,您住过的宅院拆除了,您题字的石碑我看到了,后海的湖泊里长满了水草,南沿的街道有些陈旧。
爷爷,您的侦查技术我继承了,伯父的四合院我找到了,没有人为我开门。我敲了三遍,没有人为我开门。没有人知道我是您的大孙子。站在四合院门外,里边的人不知道怎么想我。
爷爷,您的侦查技术,我发扬光大了。爸爸的信息我找到了,爸爸的地址我知道了,爸爸的特征我确认了。我和他在一起生活过三天,他的模样我还记得。
写给伯父的信被退回来了,写给二姑的贴吧消息没有回复,发给堂弟的邮件石沉大海。爸爸来电话了,叫我不要再打扰他!
爷爷,我是您的亲孙子!我身体里流淌着双人鱼的血液,我传承了您的博爱和智慧,我还继承了您的偏头疼和肋膜炎。
可是,家族的人都将我拒之千里之外,爸爸也将我拒之千里之外。只有您,我亲爱的爷爷,只有您惦记着我,只有您不放心我。在我被弃养的时候,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在我缺衣少食的时候,在梦中与我相伴,开导我,鼓励我。
爷爷,请您原谅我当初年少无知。
那时候,我对您半信半疑。
当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世,当我回忆起童年的十人画像,当我在您的资料中,印证了梦中的故事,我才对您确信无疑。
爷爷,在这个世界上,您的伟大,没有人比我体会的更深刻。
因为,没有人能够理解您,为了土地革命,殚精竭虑,忘我地投入战斗。
因为,没有人能够理解您,在妻子遭到迫害后,还要强忍悲痛和愤怒,维护团结。
因为,没有人能够理解您,拄着拐杖走长征,所要忍受的艰难和痛苦。
因为,没有人能够理解您,为何要冒死在战场前沿指挥战斗,衣帽弹孔屡新,无数次与死神握手。
因为,没有人能够知道您,从祁连山走回陕西,经历了怎样的风寒霜雪。
因为,没有人能够知道您,为了稳定大局,付出过怎样的努力。
只有我,只有我被您借梦还魂,体验了一遍您传奇的人生,体验到您伟大的共产主义精神!
已经是凌晨三点了,我还没有睡意。
爷爷,我在记忆深处想您。
想您告诉过我奶奶的名字,还有奶奶的化名。
想您告诉过我,童年的时候,喜欢爬北屋陡峭的楼梯,还偷吃过供果。
想您告诉过我,探家时,在胡同里看到了老爷爷的背影,喊一声“大大”热泪盈眶。
想您告诉过我,您用自己的工资为家乡重修打麦场。
爷爷,当时我有一个奇怪的想法。等以后有有机会,一定要去山西,去参观您的纪念馆。我预感,到那时,我的身世之谜就能解开了。
爷爷,我这个想法实现了。
陡峭的楼梯,我带着女儿爬过了;您修的打麦场我也看到了。不知道大门旁边的胡同,是不是您探家时,遇到老爷爷的地方。
您的纪念馆我没有去,到那里已经太晚了,纪念馆已经关门了。
不过,我的身世已经明晰了。
爷爷,我还想跟您多说一会话。
我很想爸爸。
请原谅我不争气的眼泪。四十多岁的人了,一想起爸爸,就忍不住流泪。
或许是童年受得苦难太多了吧,或许是少年的饥饿寒冷印象太深了吧,也或许是和爸爸在一起生活的那三天太幸福了吧!总之,我不能想他,想起他,我就忍不住放声大哭。
我没告诉过您,我出生,被碰到了荒野里,差点儿被野狗啃食。
我没告诉过您,老红军来找母亲签离婚协议的那一年,我就曾怀疑,她们说的老首长可能是我的爷爷。
我没告诉过您,爸爸回村那些天,我被养父打死,扔到了羊圈里。是我命硬,第四天又爬了起来。
我没告诉过您,您当上团防部长那一年,我在兴庄街头要饭。
我没告诉过您,在我十五岁那一年,母亲说过,不能让您知道,还有我这个大孙子。
爷爷,我多么盼望您再次入梦,让我把受过的委屈跟您说一遍,让我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爷爷,我亲爱的爷爷,我还能再见到您吗?
凌晨三点半,我要睡觉去了。不睡觉不行啊,明天我还要上班。
爷爷,我在梦里等着您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