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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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梅花

早梅已开，我是惯爱这些可以用来自比的花呀草呀树的，是而拣着雪后最好赏花时来。
冷？根本不冷。
裙摆拖过雪未化的地面，染上点泥泞也无妨。我只低头看一眼，就抛之脑后。这点污浊并不妨碍容颜姝色，不过是特别些的点缀罢了，我一贯对此很有自信。才至亭中，已有暗香环绕，确实不俗，我欲折下一枝带回去，却有些踌躇。
倘若有奚女劝阻，我是听还是不听？下意识地，四下环顾，要找到护花人的身影。

含羞的梅耷拉着瓣躺在我怀间，太安犹执着剪枝的利器，断枝时簌簌落下的雪堆积在梅树根部，在人们脚下咯吱咯吱的哀嚎。
我探出身去看，是哥哥的嫔御，一时想不起是谁，我总是如此，记性不大好。
思索时，视线滑落到她那叫泥土轻薄的裙裾上，将花抱紧了，现身来。
“娘子的裙子想来很叫雪泥喜欢，才惹了这寂寞的泥泞。”
说它寂寞，是因不论是谁的衣裙、鞋面，它都要沾一沾。

护花人没有，同属折花人的倒有一个。我被莺声一惊，转眼去寻，想是位公主，俏生生立在丛中。毕竟圣人应当不是什么偏好年纪小的衣冠禽兽，我猜。
她的话很有趣，自我在巴蜀的前十数年到在长安的近两年，我都没有接触过这样的小娘子。倘若生活中有什么算得上有趣，那我只能勉强推自家兄长应下这一词。
“寂寞？”
我随她的话瞥向裙摆，侧首思索片刻，抬手摇了摇早冬瘦弱的一束花枝。如一小片雪花飘落的花瓣悠然落在裙上、地上，与泥泞作伴。
“公主看这样呢，是否也算有花相伴？”

梅枝大抵没有想过装点自己的花瓣会这样方式离开它，雪泥应当也未曾想过能有这样新鲜的花瓣同它作伴。
“这样雪泥大抵是不会寂寞了。”
只是泥泞从来都是贪心的，便是将花瓣吞噬成花泥，仍旧难填它的欲壑。
它不甘于此，意图沾染我的衣裙。足下屐齿紧咬着泥泞，这双不起眼、绑在鞋下的谢公屐，撑起我尚小的身量，护住了裙裾上的一片洁净。
“娘子也来折花？”
我不大确定，只因她的手上空空，赤手空拳很难折下开得最美的那枝凌寒梅。

稚语入耳，听得细眉墨眼凝出笑意。不再纠缠于花与雪泥的风流韵事，我借她一句问话，瞥见伊裙裾掩饰的足下木屐，再探伊身后奚女所持，想是真正要折花回去欣赏的风雅人。
“是一时兴起，如今揽美景入眼也好。”
目之所及能让我折下的梅花应是清瘦的，方才已被我摇落花瓣，没有了奉于宫室的机会。耻于承认这点玩心糟蹋了先前的愿景，干脆大胆向她“讨要”。
“若公主一会儿寻得如意花枝，妾能跟着看一眼，也算折花入眼了。”

“其实这儿的花还不算好，往里头再走个七、八十步，那儿的花枝开得最好看。”
我略略低下身，绕出了梅树组成的梅花阵，今日没有飘雪，云霏下藏着阳，在雪上、云边，折出晶莹的质感。
“只是这两日不知是还没到时候，还是如何，枝干上只结了骨朵儿，娘子过几日可以来瞧瞧。”
我垂首，在怀抱中择选出一枝不是最盛，含羞带怯的，赠与她。
“这样的带回去，用水培着，能开上几日。”

“多谢公主，在宫里的日子还长，妾可以攒着慢慢看。”
这个春日看不成，还有明年复明年。这位如花娇艳的帝姬有一日会出宫开府，尽可多看看外头的百花争艳。我这才入宫第一年就已觉得无聊，不如攒攒。
我没有谴责谁或是抱怨的意思，当日入宫是自己选的，百无聊赖是应有的代价。是以语气仍然带笑，自然非常。得了一枝新花倒更受宠若惊，接来她所赠，爱怜地抚一抚羞怯的、半开的花瓣。
“竟是我蹭了公主的光，没带剪子，白得一枝。我定寻一个最好的青白瓷予它。”

“娘子说得是，是我着急了。”
对于我而言，日子在衣裳的长短里过去了，快得很，我生长在这里，也已习惯了。大明宫里的日子寂寞，总要有些事情做。我厚着脸皮赖在宫闱中，不正是因为怕姐姐一个寂寞么？
见她喜欢，我便心安欢喜。
“梅想来也会觉得高兴，能受您这样的看重。”顿，“到时候看得久了、厌烦了，也可以将花揪下来，做成干加点茶叶泡水喝，也不辜负它。”

“哪儿的话呢？”
不知这位帝王的掌上明珠是这样软和的性子，心中讶异冒了个头。但小公主的好说话与大方，总好过跋扈的千金娇子。听她提起花瓣的妙用，流露出点带着回忆的笑。
“以前在闺中时，我也常打落隔壁家伸来的花枝，做成饼团，或是菓子给阿妈，不过这样往往还要被兄长拖去认错。还是公主的法子更风雅，我会试试的。”

“唐宫里的话。”
有些无厘头的接了一句，兀自发笑。
“私以为做成饼团子也很好，娘子可以教教我么？”
还未等到回应，树杈上的雪簌的散落，叫我一下年过半百，踏入了花甲之年，伸手拂去了头顶上的雪晶，以更衣为由告罪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