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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和季应寒结婚七年，同床异梦、无子无女，仅仅空有个“般配”的名声，日子却是一天比一天枯燥煎熬了。
离婚是迟早的事情，不如趁着彼此还算年轻，早点解脱。
我揣着起草完毕的协议书回到家，季应寒一反常态地坐在客厅等我：“乔窈，我有话跟你说。”
“我也有话跟你说。”眼前的俗套对白多少有些好笑。
“咱俩离……”
“我怀孕了。”
草。我的后半句被强行咽回去，看着他狐疑的眼神，我硬生生转了话锋：“咱俩离结婚纪念日也没几天了，你、你想怎么过？”
他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笑意：“随你。”
“你……那个，几个月了？”我有些心虚地避开他视线。
季应寒没说话，只是把检查结果递到我手里：“我累了，先去睡会。”
我好半天才缓过神，摩挲着报告上“妊娠10周”的字样，翻来覆去盯得眼睛都要花了，下意识傻笑了一声。
刚结婚那阵子迫于家长压力，我俩也试着要过孩子，可惜一直未果。季应寒素来身体不是太好，提起来这事儿旁人也总以为是这个缘故，我不想他为难，便半开玩笑说保不齐是我的问题。后来风言风语传着，字里行间总透露出“乔窈不行”的意思。现在季应寒怀了孕，也算是证明了我的清白。
只是离婚这档子事，我是不能再提了。
这件事对我的影响貌似比对当事人季先生的影响要大，毕竟第二天一早季应寒就和往常一样拿着车钥匙准备出门，而我紧张兮兮地放下吃了一半的早餐：“要不然我送你去公司吧。”
季应寒很无语地看了我一眼：“乔窈，我是怀孕了又不是废了。”
话虽如此，季应寒还是由着我送他了。虽然刚出小区他就无比嫌弃地把我赶去了副驾驶。
嗯，我承认我车技不太好。
说实话这是结婚以来我第一次出现在季家的公司门口，每个进去公司的员工都会无比惊诧地回头看我俩一眼，一脸“我没看错吧乔窈吃错药了居然会出现在这里”的表情。
“你好好吃饭，别累着。改天我陪你再去做个检查，拜拜。”我像个机器人僵硬地表示着作为孩子他妈应该的关心。
“时间不早了，你也快去上班吧。”季应寒大概也没什么可跟我说的。
可惜工作的时候我也静不下心来，扒拉半天手机，搜罗了一大堆孕早期注意事项发给季应寒。
他回复得倒很快：“……你能踏实工作吗？”
“原来你能收到消息啊，以前你老是不回我，我还以为你把我拉黑了。”
“……”
我几乎能想象到省略号背后他无语的表情，突然觉得季应寒这人也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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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第二次去医院做检查的时候，我就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季先生三十二岁才头一回怀孕，加上身体状况一直不是太好，以后恐怕要受罪了。”医生看了我俩一眼。
季应寒没什么太大反应，似乎他早就料到了。我不由抓住他衣袖，犹豫道：“那会很难受么？”
“平时小心照顾的话，应该没什么大碍。”这句话我倒是牢牢记住了。
回家以后他又早早去了卧室不愿意动弹，我问他想吃什么，他也只是说没有胃口。家里确实没什么存粮，我手忙脚乱熬了粥给他端过去。
“你先放那儿吧，我待会喝。”他正翻看着一份文件，大约也懒得腾出手来。
我盯了他一会：“……不然我喂你？”
他愣了愣，到底还是自己端起碗：“算了，我自己来。”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么，我总觉得季应寒怀孕以后清减了不少，握着汤匙的手骨节分明，血管清晰，手腕也不堪一握似的。
说来好笑，季应寒不是我中意的类型，性格又寡淡，我俩十天半个月说不上话也是有的，如今我却莫名其妙瞧着他顺眼了许多，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
他抿了抿嘴，正色道：“乔窈，为了个没成型的孩子，不至于。”
大约他也觉得荒唐可笑，七年的朝夕相处也抵不上这么一个突如其来的小崽子，但是我依旧嘴硬地不肯承认，我说：“我只是觉得你太辛苦了。”
他将手搭在平坦小腹上：“没什么，我既然选择留下它，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耽误你这么多年，我也觉得挺对不起你的。”我叹了一口气。如果我俩有一方能学会低头迎合，关系也不至于这般僵持，偏偏又让他在这个时候有了孩子。
季应寒一反常态地抬手摸了摸我头发，动作极轻柔：“……我从没怪你什么，以后别这么想了。”
他的模样脆弱又温柔。
不知道是他变了还是我变了。总之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俩的相处空前融洽。
他不会对我的声音充耳不闻，我怕他无聊，也总是主动找着话题聊天。
有时我会生出一种错觉，好像回到了我俩刚认识的那段时间。
那时候我傻呵呵地以为双方家长只是让我俩相处看看，合不来就算了，结果他们一早就钉死了我的未来。
所以我自始至终都在抗拒季应寒，不单单是因为他，更是因为我父母。
名利场里两姓联姻的悲哀之处大概就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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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季应寒怀孕还不到四个月的时候，季家已经有了衰落的苗头，负面舆论缠身。不久季家老爷子病逝，场面更加糟糕。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季应寒正跟我一块吃午饭，他脸上并没有什么悲切的神色，只是给我夹了一块糖醋排骨，然后擦去筷子上的油腥：“我爷爷去世了。”
“需要回去看看么？”我问他。
他倦怠地摇了摇头，将手搭在微微有点起伏的小腹上：“我懒得动弹。”
“那葬礼……我代你去？”我知道他这两天身体实在不好，医生让静养，只是作为一个外人又不好开口说什么。
“不用，咱们两个不去又能怎么着。”他倒是挺有底气。
季应寒嘴严实得很，怀孕的消息一丁点没告诉家里头，我也不知道他是顾虑什么，只好强忍着也没告诉我爸妈。
下午他有事要去公司处理，我不放心，就跟着过去了。没想到在走廊接个电话的工夫，就看见季应寒的妈妈季瑾气势汹汹进了他办公室。
我和季瑾没什么来往，也不太清楚季家的琐事，只是听见她在里面质问季应寒：“你爷爷去世你还有心思在这儿躲清闲？”
“你不是一样有心思来教育我吗。”季应寒淡淡开口。
看起来他们母子两个关系很糟糕。
季瑾咬牙切齿：“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薄情寡义的东西，跟你那**的爹一个德行。”
“是，我薄情寡义，所以你往后就别指望我了，关于爷爷的身后事我一概不想掺和，你们放过我行吗。”我很少见季应寒这样冷冰冰地讲话。
季瑾显然已经是气极，扬手就要扇他一巴掌，吓得我一把推开门把季应寒护住：“季阿姨，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你怎么在这。”季瑾悻悻松手，一脸戒备。
“她是我爱人，她怎么不能在这了。”季应寒难得替我说句话。
我伸手扶着季应寒，也没打算跟她太客气：“季应寒最近身体不好，医生不让太折腾，如果有什么事情您就找我吧，找我也是一样的。”
季瑾冷哼一声：“乔小姐，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这样恩爱了，我只是告诉你一句，季应寒对待把他养大的祖父尚且如此薄情，对你，你心里也该掂量掂量。”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季应寒这才松懈下来，明显也是被气得不轻。我生怕他出什么岔子：“你也别跟她太计较，她那都是气话。”
“都是她的心里话罢了。”季应寒叹了一口气，老老实实坐下。
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脑袋，然后把他抱进怀里：“没关系的，有我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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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我以前一直以为季应寒不愿意搭理人是天性使然，是骨子里就带着点孤高，现在才明白不是这样的。
这天谈生意碰上他发小，以往没怎么打过招呼的，我头一回主动跟他聊了几句，然后问起他季应寒的身世。
“其实老季小时候过得挺难的，他爹生了他就跟别人跑了，那时候季瑾事业刚起步，也没心思拖着个孩子，就把他扔在了自个儿爹娘那儿，季家那老两口瞧不上他，更说不上喜欢，只是中规中矩给拉扯大了而已，所以老季打小就不会讨巧卖乖，因为他知道没有用。他在季家的关系一直很尴尬，不久之后季瑾又结婚生子，哪里还顾得上他。”
他见我沉默不语，便笑了笑：“所以有些时候你别嫌弃他脾气古怪，现在季家又是这个情势，你别……”
我知道他咽回去的四个字是什么。
他想告诉我，别落井下石。
“你放心，我不是那么没良心的人。”
回到家季应寒还在床上躺着，我知道他晚上睡不好，也没想打扰他，却听见他开口：“你回来了？”
“嗯，正好遇见林嘉，跟他聊了两句。”我走到床边坐下，声音都不自觉地放轻缓了。
“今天天气不错，我想出去走走。”他看我一眼，终于还是开口，“……要一起吗。”
我点点头。
他起身去换衣服，挑了件还算宽松的卫衣罩上，临出门的时候我叫住他，又给他加了一件外套。
他老老实实地任由我给他穿好、系上纽扣，然后低声问我：“你以后也会这样给宝宝穿衣服吗。”
他比我高不少，声音却像是贴在我耳边，我忍不住耳根子一热，抬头看他：“当然会啦。”
他笑了笑，没再说话。
路上出来散心的人三三两两，有不少在约会的年轻小情侣腻腻歪歪，搞得我总觉得少点什么，然后顺势牵住季应寒的手。
我听见他嘀咕了一句：“你幼不幼稚。”
但是他也并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二十岁时乔窈不会喜欢的人，也许在临近三十岁的时候会突然开窍。
“想想也真是可惜，这么久的时间里，我们都没有这样放松地出来走一走，你说之前的七年我们到底在干什么呢。”在长椅坐着休息时，我忍不住感慨。
季应寒镇定自若地回答：“在为了今天做准备。”
我被他的答案逗笑，片刻又觉得有道理：“嗯，总好过一直像之前那个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待得有点久，回去以后季应寒腰伤又犯了，好在没有以前那么厉害，我轻轻给他按揉着伤处，听他呼吸渐渐平缓，才开口：“以前也没问过你，这是季瑾打的么。”
他缄默了好半天才咬着牙根笑了一声：“她哪儿这么大的力气，是我爷爷打的。”
我知道他腰伤是结婚前不久落下的，一时间不由愕然：“那时候你都那么大的人了，他还打你？”
“我不听他的话，他自然要打的。”季应寒仿佛已经习惯了。
“那结婚之后呢，他们打过你没有？”我突然觉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季应寒点了点头，又赶紧找补：“不过也只是前一两年的事儿了，那时候咱俩要不上孩子，他们觉得脸上挂不住。”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没想到看起来风风光光的季家还有这种破事儿。
“说到底都是一家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
“以后再有什么事儿你就告诉我，我给你撑腰，还有，咱仨才是一家人，知道吗。”我凑上去盯着他。
他大约是没反应过来，眉头微微皱起：“嗯？”
“还有乔子禾小朋友啊。”我指了指他的肚子。
他这才回过神似的笑笑，不无嫌弃：“真的要叫这个名字吗？”
“刚结婚的时候不是已经定好了吗，现在不许反悔。”我假意威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