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做心理医生的这三年里，我遇到的病人各种各样。
第一次记忆深刻的是一位阿姨。那时我刚刚做这行不久，一个阴雨天的下午，我正看着外面烟雨迷蒙的江南风物发呆，一位白衣白袍的女士就在小荷带领下来到了办公室。
看到她的时候我还愣了一下，这么一身真丝的汉服，下裙上襦，腰带广袖，起码也要四五千。她倒是不怕浆洗麻烦，肯在下雨天穿这样纤尘不染的衣裳出门。再看这女士，面色红润，眼神清亮，不见有什么问题。
我和善地问她怎么称呼，这位年过半百、虽然用了很多粉却依然遮不住皱纹的阿姨，她娇羞忸怩地瞥了我一眼，用类似林志玲小姐的声音说：“白素贞。”
小荷正送了茶水进来，听到这话，一个趔趄扑倒在地上。
这位还是温婉的，制造些欢乐也就罢了，也有动静大的，往往叫人无可奈何。
后来一次，从医院那边转过来一个病人。我问那边的熟人：“这人怎么了？”
朋友无奈地摇头：“他总打120，现在看到他电话号码我们都发怵。”
这就奇怪了，朋友说：“他总说他肚子里有珍珠——他大概把自己当成了蚌壳。”
当然这些夸张的病人毕竟少，多数还是普通人的烦恼。失眠，多梦，与丈夫争嘴，管不了小孩儿，和婆婆相处不愉快，同事背后使小动作，又或者上司刻意针对……不过是些生活的不顺心累积起来的烦忧，叠加的多了，就开始左右人的正常思维。
思维紊乱的时候，他们就会有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想法。
这是凡人都不能避免的。
当然我也一样。接触到了这样的病人，我也会或多或少受一些影响，比如三年来我一直做梦，经常梦到自己坐在鸟背上，在云间穿梭飞行。那是一只巨大的鸟，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大鹏吧，“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的大鹏。
现在我的新病人——我看着病历本上他的名字，金源——金源跟我说：“我爱上了一条龙。”
金源目光迷茫起来，他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闻了闻。雾气笼罩在他好看的脸上，薄嘴唇，单眼皮，苍白透明的皮肤，有一种不真实的美感。
“还是，好久以前……”
我调整了一下姿势，在沙发里找了个舒服的角落窝进去。我猜，我要听一个不算短的故事。


三
“好久以前，当然，好多故事都是从好久以前开始的，有点俗套。”金源略显尴尬地笑了笑，他应该是很喜欢这段回忆的，只有这样回忆起来，才会露出淡淡的笑容。
“从出生开始，我就不会说话。说地通俗一点，我是个哑巴。家里人很着急，你大概不太能想象她们有多失望，比其他不会说话的小孩子家长要着急一万倍——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孩，这么说有点奇怪，但我们家有点像母系氏族，我外婆的孩子全是女儿，我妈妈、妈妈的姐姐妹妹，她们的孩子，也全都是女儿。所以我出生时，所有人都喜极而泣了。
“可大家随后发现，我不会哭，我发不出声音。连医生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声带完好，发声器官完好，可我就是不能发出声音。
“家里人虽然无比失望，但还是小心翼翼养大我。她们寄希望于某一天，我能突然说出话来。
“一直到开始上学，我还是不会说话。因为沉默，我没有朋友，一些小朋友也欺负我，有天老师带我们在外面活动，一个小胖子故意把我推到以，天空突然有只燕子俯冲下来，一口啄到了小胖子脸上。
“鲜血立刻涌出来，我们都吓呆了。
“再后来，另一个欺负我的男孩儿，在学校回家的路上被一群猫头鹰围攻，头皮被啄地鲜血淋漓。虽然最后活了下来，但他头上布满疤痕，再也不长头发——他这辈子都要靠假发生活。
“渐渐长大，我听到他们用这个的词来形容我，孤僻，怪异，邪恶。
“我没有朋友。看到妈妈偷偷掉眼泪，我就装地很快乐，整天听歌。我有一个单放机，买了大堆的磁带。但那些歌对我来说完全没有吸引力，直到有一天，我忘了放磁带进去，却按了播放键，耳机里，突然传出来一阵怪异的声音。”
金源的脸上放出异样的光彩，他似乎沉溺进了某种梦幻里，苍白的皮肤下隐约透出金色光芒。
“我听见了，一声鸟叫。再没有比这更高亢动听的声音，好像在十万英尺的高空，撕心裂肺的尖锐呐喊——杜鹃啼血，当时我是这样想的，可这不是杜鹃啼血。这种声音要更加激昂，充满高贵的力量！
“我把这种音调写成谱子，拿去给人唱。看到谱子的声乐老师婉转拒绝了我的要求。当我关门退出去的时候，我听见她说：‘哑巴还想学人写歌，那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人唱的么！’
“我很伤心，一个人跑了出去。我记得那天雨下的很大很大，后来天气预报说，百年都没有下过这样猛烈的大雨了。后来我想，大雨或许就是一个预兆，是我遇见龙的预兆。
“我跑到了一个公园，站在凉亭下大口喘气。雨实在太大了，所有的人家都门窗紧闭，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只有我一个人。
“很吵，又很安静。我无力地坐到地上，手里的纸掉了，被风卷进了一旁的人工湖。我看着那张纸片在湖水里载沉载浮，突然跑过去跳到湖里。大雨，大风，不到一秒我就喘不过气来，我想我肯定完了。
“迷蒙中我听到有人唱歌，是我单放机里的那种音调，不同的是，单放机里的声音虽然是男声，却纤细高贵，这个声音虽然是女声，却雄壮威仪。雨的声音一下子就消失了，我以为自己到了天堂，睁开眼，却看到自己还是浮在湖水里，托住我的，是一条金色的尾巴，长满了巨大的鳞片，散着耀眼的光芒。
“唱歌的女声停下来，嘻嘻笑着说：‘你怎么会写我们的歌？’
“她整个身体从湖水里浮起来，虽然没有见过真的龙，但我知道，她就是一条龙。”

五
我给他的茶杯续了热水，听他继续说。
“我第一次见到了最高处的天空。”金源仰起头看窗外，“不是蓝色，也不是金色，最高处的天空，是灰色的，好像涵满了雨水的云朵，饱满浓郁的灰。她化成了一条龙，我坐在她背上，一直往上升。
“下面是下雨的声音，雷电交加。是的，但凡有龙出现，都会有暴雨。
“她的速度越来越快，我们升的越来越高。苏医生你看，我们都那么笨，高处是缺氧的，我应该早就不能承受了，可我不但没有难受，反而越来越开心。我们都没有注意这种异样，而是一直一直往高处升。
“我渐渐觉得自己的皮肤滚烫，我以为是和大气摩擦的缘故。我听见风‘飕飕飕’的声音，也以为那是风吹进我的头发。我没有觉得自己的异样，我紧紧抱着她的脖子，听见她的笑声，在最高的云层里飘渺回荡。报纸上说的没错，不由自主地，我就叫了出来。
“是个单放机里，一模一样的声音。我在单放机里听见的那种鸣叫，原来就是我自己……”
金源停下来，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是一只凤。”
我微微笑起来。
金源诧异地瞪着我：“你不吃惊吗？”
有什么好吃惊，我的病人里有白素贞有蚌壳先生，不在乎多一只凤。
“吃惊的应该是你爱人。”我还是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金源眼里露出痛苦的神色，他的眼眶突然红了，一大滴泪水从脸颊滑下来，坠到了茶几上。
“我不知道，龙族和凤族是不能同时存在于世的，他们的力量太过强大，一支可以领导万兽，一支能够号令百鸟，如果他们结合，足以对抗天的威严。所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当龙族力量觉醒时，凤族就会被封印，成为普通人，生老病死。凤族获得力量时，龙族就会成为凡人，生老病死。
“龙族每一世只会出现一个龙女，凤族所有的凰中，也仅有一只能诞生出凤。只有凤在最高处的鸣叫，才能引来天火，凤凰涅盘，解开背负在凤族身上的封印。而这一场天火，会烧死唯一的龙女，封印龙族，直到，下一个龙女的觉醒。
“我母亲她们虽然几经轮回，失去神力，但眼力依然敏锐。她们发觉了她的真实身份，设计了这个圈套，利用了她对我的爱，让她带我来到天空。
“我的全身都燃烧起来，烈焰引燃了她，她在云层里痛苦翻滚，突然化成人形，直直向下坠落。我立即向她扑过去，突然发觉自己的身体轻盈起来。我听见风灌进羽毛的声音，每一丝羽翼都膨胀起来，充满生机，充满力量。
“我低下头，看见自己全身是火焰，和金黄色的羽毛，我大声呐喊，却只是发出清越的鸣叫，裂帛一般，涅盘重生。”

六
金源说，后来报纸上还有记载，说那天大雨时，有些市民在天空看到了璀璨的金光，疑似不明飞行物。这是人类对未知事物的又一个猜想，有猜想才会去求证，世界才能不断进步。这是好事。
“龙属水，凤属火，我们本就是不能结合的一对。”跟我告辞时，金源叹息了一声。“她肯定是恨我的，以为我利用了她。”
“她一定不会这样以为，”我微笑着替他拉开门，“不管你的母亲她们做了什么，不管你们一族和他们一族有什么恩怨，至少在你这里，她曾经获得了最单纯的快乐和爱情。”
金源一怔，有些欣喜：“你是信我的是吗，苏医生？”
我还是微笑，“你回去以后好好休息，别想太多。人的一生只有这么长，你要好好爱惜自己。平时好好装扮，没事打扫打扫卫生，多对人微笑，注重身体保养，饮食均衡……”
失去永恒的生命后，这些以前忽略的，突然变得这么重要。
“像我那时对她说的话。”他摇头，“我知道你还是不信，不过不管怎样，我只对你一个人说过。”
我不置可否地笑。
“她叫苏，”在门口，金源突然停下来，看着我，“她的名字，和苏医生你，正好一样。其实我也是看到这个名字，才来跟你讲这个故事的。三年来，我一直愧疚着……”
“你还抱着一丝希望，以为我就是她？”我笑着问，“我跟她像吗？”
他诚实地摇头：“一点也不像，实际上，苏医生你比她要漂亮很多。”
我眨眨眼睛：“我不介意一只凤来追求我。”
金源不好意思地笑起来，眼圈却再度红了。他垂下头，手掌捂在脸上，慢慢地说：“你们都比她好，可是，我只想要她……”
“你以后可以再来跟我聊天，”我安慰他，“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愿意听。”
他摇摇头：“我们要搬家了，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临别，我想把这个故事说出来，我曾经爱过一条龙。”
“故事很动听，也祝你们一路顺风。”我和气地跟他握手，告别。
我站在门口，看着金源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这个故事真是长啊，都快到中午了，小荷来在背后问：“苏姐，中午想吃点什么？”
我往办公室走，坐回自己位置上，拉开抽屉，从底层摸出一张照片。是个年轻的女孩子，模样很普通，左眼角还有一粒痣。金源说的没错，被那场烈火完全毁容，再整容后，虽然面目全非，但我确实比以前漂亮了好多。
小荷进来清理桌上的茶杯，蓦地发出一声惊叫。
“苏姐，这茶几怎么了？玻璃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一个印啊！可惜，要换一盏新的了。”
“这个旧的我很喜欢，送到我家吧。”我微笑着说，并没有跟她解释，那是一滴，凤的泪水。

虽然名字很直白，不过我还是真的有蛮喜欢这篇文，囧

- -、拿大吧主。

发这么多遍做什么、
水的越多大吧越不好拿、

啊啊啊我要大吧我要大吧我就要大吧。

花谢、
不要水这么多、
不要重复发这么多遍、
我已经说过一次了、

- -‘
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

我爱上了一只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写得好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其实我本来想拿大巴的、
   但 我自己知道、
   我不会有那么多时间上贴吧了。

喜欢这篇文章，很感人。结局很凄美。至少，人家是相爱。比现实这种肮脏感情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