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闯祸伤人，我盯着它赤红的眼半晌，即便痛心、不愿，我还须将之困囿。离奉天业有三月，京雒常有的喧沸仍叫我无所适从。赤乌高悬，幸而造物集是闹中取静，加之大道树翳影匝，可解溽风之燥，折身入店。】
此处能做笼子吗？【压抑着北腔，得了肯定的答案，才赓续。】大一些吧、愈大愈好，也须牢固些。但最好不要竹制、木制，也不能是铁制。
【一壁道，一壁却在膺内鸣不平。畴昔居祖宅时，白玉大可撒欢儿潇洒，两载从未伤人。纵使今日要金作屋、银作笼，它仍是困住了，那么定是要逃、定是要咬的。我支持它的嗔恚，却又恐它伤。迨我将那七零八落的条件讲明，伴计露了为难、存疑的神情。】
不，并非是豢了甚么凶兽，是我的兔子...
【先且作答，但我是个刁蛮的主顾，意识到此，留下极轻太息。造物集客不少，已有人等候。绣履退撤至侧，转与人道。】请您先吧，我还未思虑妥当。

【剑庐内躺着我的紫电青霜，却锻不来一柄送予女孩儿的珠钗。其实前回回拒沈文殊要一柄小剑之请后，识海业已敲定所想，于府中草草制得簪胚，今时所至为寻楚璧装点】
【我原是惯于烈火打交道的锻剑人，兀尔要将心思细致到不过一掌长的小钗之上，未免显得笨拙；遑论委实难断她喜欢白玉、玛瑙抑或翡翠，要制成甚么花样才能讨喜。造物集的主顾各有各的烦扰，譬如我正忖度如何启口教人为我饰配这只银簪时，前人锻笼之请便由风捎携着送入耳里】
【本不该于此多舌，可听罢其后话缀的因由竟起于一只卯畜，不由在她错身时添询一句】
您这甚么兔子，竟需笼子豢养？

【高屋菱牗早将大半暑热断遏，而膺内常蟠绕的是七分恻隐同三分郁抑，又升烦暍。我与白玉，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元是最相肖的——在一些孤独的秉性，乃至是牙齿上。我深信它听得懂姹女浮漾般的心弦，故今日我为它伤怀。】
【忽谛人询，方亟亟敛了神绪，转而眄去出声的少年。虽来此三月余，他话间微带的京腔，让作为外乡人的我不由仓遑。言语踌躇，字也咬得幔。】
是很寻常的白兔罢了，不过此前随我跋涉，大抵是受了点惊，无心伤了府上人。【稍顿，攒眉良晌。】所以我来做个笼，能护旁人、也好护它。
【是的，并非某要夺它自由，而是我自愿来作这冷峭的决断。】

【肃邸内并无豢物，某种程度上而言，一爿缄默的死灰才同这座庄穆的王府相得益彰；可是对物事的锡护总是相通的，譬比我抚观青锋时的认真，也不比她刻下的踌躇更少。她尚青涩的官话并不能掩覆心思玲珑，又因抬眼正睨见其斜髻上曳曳珠钗，倏尔另存以惠利好之想】
若如你所言，其伤人只是无端所为，倒不必于刻下亟亟制笼，兴许雕笼未就，它便转性如往日那般温绥，如此倒麻烦了。
【萍水相逢，我之规劝如她或似堂下风，转瞬便又掷回俗尘里。是故话音稍滞，依着其愿，又赓续一言】
不过兴许可制兔屋一座，木为底，以铁网穹覆，倘使高度足够，也不会令它自损。

【流云卷过时，将昭昭的日头遮掩，立于暗影处，只兀自打量着置于案几上的小笼，心倏忽的就软了下来，这样的笼子—— 心下念头陡然升起，在他提及木屋时，目波顺势投向他，隐隐有些许的疑虑】
兔、兔屋？【纤细的手指攥了攥袖口，抿着唇】实则它很乖巧，性子温顺，或许如您所言，用不了些许时日又可转性。
【略低下首，显而易见的是，我对他的这一番话，有了些许的动容。外院的一角圈了一处花圃，此时花卉繁繁，引蜂蝶争相，偏此时心绪无心赏景，犹豫之色并不掩于眉眼间】
这样【在沉默的数息，远山轻皱】您说的在理，周侧亦是铁网么，若为铁【稍一停，换作旁话】若为木，或些许遮阳，略显昏暗，将它置于其间，会不会它不喜，【再抬眼时，颊腮不合时宜的一红，是赧然的讪讪之色】您别多思，非说与您想的不妥，是我太在意它了。

【畴昔铸剑存想，七分为效仿古法，三分为心意驱使。是故我算不上很好的共谋，应答她絮絮的忧思时亦需片刻忖度——但人之爱护总能心意相通，便是她为那只卯兽，而我为讨人欢心的银簪，再多的问也是情理中】
【待耐性听罢她的虑惑，忽而笑开】我倒觉得您太小心了些。家豢的兔子其实不必这般娇贵，它们本就生于天地间——遑论您适才所言只是为防它伤人，那便于无人处多放出来走动走动，也没甚么大碍。
【遐思随话音溯回一年前御苑中瞧来的奇珍异兽，或因有了驯服的本领，它们的野性才不比眼前人口中的爱宠。我向来不齿于铚权倾轧，然这一刻，忽觉此道亦有些许章法可言】
我的话只为您参考，最终如何做才好，还得问问有心的匠人。

【世人豢养小宠，或娱情、或寄思，可我对白玉是不同的。遂在他提及我过于思量时，反而倏地笑了开，外间小风稍至，搅得墙角旁的高木枝叶簌簌有声，与时不时堂屋中敲木凿笼之响，直至两厢收梢时，四野方有些微的静悄悄来。】
我知晓，【似很浅的叹一息，并不曾辩驳，清澹的目波缓缓睇向他，后弯了眼睛】还要谢谢您，遇上您前，倒不似眼下有这般多的择选。
【好半晌】适才闻说您的话，似对于此颇有研究，是家中亦豢养【稍一迟疑，又赓】豢养诸如此类的小宠么？

【人之自苦，多因思绪囿困一处，不知山重水复、柳暗花明。我习锻剑之初也常过分在意雕纹的精细、剑光的凛冽，从而忘了七尺为人使，本该留心其操驭是否趁手——由是我于剑庐碌碌无所成之时，便放眼京畿林立的冷兵铺子肖学他人锻铸，这匪是某人之执迷，而为尘寰至寻常的一处错端】
不必【话音才掷地，忽忖今日来由，复添道】不过，倘使姑娘真的要谢，便帮我解惑罢。
【自随身携来的木匣里取过那只小小银簪，形已雕琢泰半，只缺珠翠妆点】
我虽不豢宠，闲时却爱锻打些小物取乐。这是要赠一名好友的礼物，可我不知女儿家喜欢甚么样的珠玉，还请您帮我斟酌几分。

解惑？
【突如其来的询，使得目波投在他的面上，只观他眉目清澈，手中攥着的银制的小簪，甚为郑重的模样，是以也不曾推却，只细细打量着那簪。乍一瞧是款式素净，却又纹路细致，想来费着心力功夫，或许、或许是个重要的友人】
原是如此，【略抬着雪颔作思量状，尔后语调平平】若是材质，年岁浅的女儿家泰半欢喜着白玉、南红中的冰飘，若是样式。
我觉若是个性子灵动活脱的，不若择蝶等来簪；若是端方明秀的，择其中意的花卉来衬，【将手垂下来，似这样多的言语，稍显得些许局促，纤指摩挲着袖上的花纹，眉目盈笑】自然，这些原也是我心中所念，未必投您友人所好，过会再询店家一二，更为妥当些。

【要说隔行如隔山，我虽谙熟冷兵上的刻纹走笔，临至迤逦女郎发间的珠玉，却连半点头绪也无。其实在沈文殊每回来凭堂时，我亦有心于其不备琢磨她簪佩的珠饰，只可惜隔岸见月总不真切，甫令我于此踌躇久】
【而眼前人显然妙思千百，短短数语便足以勾勒这素净银簪落成时的风姿。思绪随她话音徜徉，仿佛略略雕琢的玉兰业已栩栩欲生，在沈文殊的小髻旁仿佛能招引蜂蝶。垂目再看手中物，沉忖须臾，进而笑道】
我省得了，多谢您。
【至末她于店家那畔垂询，我便步入室内去寻相宜的珠玑。廊下的风徐徐吹过午后，带走适才一段不咸不淡的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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