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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狮子头|幕十九|英王,靖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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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上海1楼2022-04-25 18:04回复


    IP属地:上海2楼2022-05-01 2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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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日来漫无目的躲藏、毫无希望的奔走宛如锋芒毕露的钢刀,几乎捅穿了少年人坚毅的心。拖着重伤的腿,又一次箍紧小臂,唤着索伦图停下来,他泛白的唇色刺痛了我——他该活下去,不该被我所累】
      索伦图。【轻声的唤着他,却已是我通身的气力了】你将我放下。
      【莹莹雪光中,干裂的唇轻轻飘飘的飞出了几个字儿来,虚抬指掩住唇轻咳了几声,而后掀开眼皮望向他,却不知道该如何说。一十三日间,他将自己的命与我的绑在了一处,眼下我却叫他放弃,好像这十几日不过是枉渡了一样,我说不出口】
      【眉间积的阴沉想来叫他看得清明,便垂下额首,唇齿张阖了几下,却仍旧未曾道出心意,只滚落在雪堆儿里,抬手拍了拍他膝骨处】哥哥,给我捧些雪来吧,我渴了。
      【我头一回,唤他一句哥哥。这是几十载都不曾有过一次的纳罕事儿,我想这一声,便能差使他为我做甚么都干休。昏沉在他肩头时,全凭着是他与我絮絮叨叨的说着那些垂髫之年,紫禁宫城里打闹的无挂无碍无执障的岁月,而后那声音伴随着山谷未曾断绝的风雪一同,消弭在千叠雪山之中】


      IP属地:福建3楼2022-05-05 1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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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山仿佛近在眼前了,此刻像一条沉睡的远古巨龙,参天古树如同锯齿,直耸入云,宛如龙身虬劲的、铁灰的巨大盔鳞,逐渐没落在蔼蔼苍莽的雪汽里了。天边一只黑点,逗留在半空中似的,我望了很久,才幡然醒悟:这是停在雪峰中的一只秃鹫!我们从前提起它,总要鄙夷所谓敲骨吸髓,啃噬腐肉的做派。如今它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阴鹜地瞪着昏黄的、催命的眼睛,是在等待我们束手就擒,快快沦为它口中大快朵颐的、一摊红漉漉的血肉吗?这未尝不可——我忽然想笑出声来。一切生命在严寒的荒漠里都将变得蛮夷,倒戈,膻腥。这里不分昼夜,文明在无言消亡,死亡是恒定的主旨,是不眠秃鹫的那对黄眼珠子,某个我们凋亡,某个它们幸存——好不荒唐,好不糊涂,好不天经地义,挽歌即是新生。】
        哈丰阿——
        【刀锋仿佛已然钝了,是昏昏老矣的枯叟,我却仍把它别在腰间,如挂生死符的金错刀。哑火的鸟铳变成了僵滞的、晦暗的累赘,不过是冷冰冰的一堆铜尸铁骨,刀骨贴着我的腹背讥诮:冷兵器永不会过时,永不会背叛。我用它割断过一十四人的喉管,血在一瞬汩汩地迸出,像一群瑰丽的、扑棱翅翼的蝴蝶,磷粉在半空铺散、竞逐、继而糜烂、消亡。却是浪费了!我恨恨地、咬牙地想,应该将这些丰裕的鲜血灌进哈丰阿的口中,热腾腾的、湿漉漉的、血淋淋的,哪怕将他苍白的嘴唇聊以慰藉地染色也好——】
        【抬起左手,猛地对着腕口咬下,痛感在冰天雪地中也会变得迟钝、麻痹,青蓝的血管,突突地跳动,几天前愈合的几道疤痕,歪歪扭扭地咬合,有血珠子很快地沁出,又很快地冻结了。】可恶,你昏睡时,尚知道吮血。【握一掬雪,如捧一掬月,我松开支撑他肩膀的手,从前优渥的、养尊处优的一副身躯,如今这样贫瘠、消瘦,声音暗哑,我仍笑道。】来罢,啃雪止渴,风流大士。


        IP属地:上海4楼2022-05-06 1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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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借了他的眼望向天际,原来一路追随我们的,除了叛军,还有“猎人”,不过到底他们比我更好性儿些,耐得住这长久的寂寞,与人心这可笑的坚持。轻声咳了几声,震得伤腿发麻。我并没有那些个兴趣去关心它已逐渐溃烂的伤口,连日的冷寒,叫我通身一切的感知都变得迟缓而直接,大抵若是在瘸一条腿与捡一条命上抉择,我会选择后者】
          【不知为何,思想的岔路越跑越偏,我竟然觉着坡足的亲王倒也不赖】
          【戏谑着自己的生死时,被他一声唤回了神识,浑浑噩噩这几日,能如此清明的听见他唤我的名儿一如往日往年,到底是有些庆幸,舌尖舔了舔干裂青紫的唇,沙哑地回应着他】嘿,咱这一辈子,最恨矫揉造作的南人,咳咳咳,什么烹雪为茶、闲谈山水,如今到底是逼着做了回“文人骚客”咳咳咳——
          【雪水无根洁净,可吞在嘴里冰寒刺骨,呲着牙花子强强忍耐了,而后便是更为长久的一个冷颤儿,愈发冷了。悄无声息的翻掌朝下掐了一把腿肉,那疼痛亦隔着千山万水似的,缓缓而来】索伦图——
          【嗓子眼儿冻的发紧发麻,拢眉不豫地清了清嗓子,再道】你说,它们跟着咱们,不过是为了饱腹一顿,我若舍了身,下辈子,咳咳... 总该叫我圆了这辈子的愿罢。
          【仍仰在雪地里,昂头看着空中盘旋的秃鹰】你且听着,索伦图,若有下辈子,上苍还算垂怜,我要做你哥哥。


          IP属地:福建5楼2022-05-06 2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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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与他一起,四仰八叉,落拓疏宕地投身进雪地、疾风、与枭鸣的怀抱。当饥馁,伤恸与严寒三面夹击时,感官逐渐退化,四肢冻到麻痹,识海却异样明晰。仍不忘记的,是一只手仍搭在腰间刀柄处,上面阳雕阴镂一只目眦尽裂、血流及面的麒麟,我用手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凹凸的图腾,梦里、醒着、混沌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再下一轮敌军冲锋时,我仍要将它挥起,与之前无数次一样。悲剧的将军会给自己留下最后一颗枪子,用以饮弹自尽,保留体面——但我绝不如此。在剥夺我心脏跳动的最后一刻,我依然会永恒地跃起,永恒地挥剑,永恒地厮杀,永恒地站立。】
            臭小子,这辈子你就活够了吗?
            【嘶哑着嗓子笑话他,像起一首掉不成调的大风歌。我侧过头看他,我依旧年轻的、意气风发的、血污狼狈的弟弟。我仍记得我们最后点起的一只火把,光簇像最后祝祷的异域的神曲,与我们低诉生命与死亡的奥义。它将匕首舔的发红、发亮,再去划开哈丰阿腿上中箭的伤口,深可见骨,箭镞如一个诅咒,与他骨缝紧紧撕咬,被我咬牙切齿地拔下。芨芨草烧成一把土灰,将滂沱的鲜血逐渐堵得壅塞,逐渐与他的脸色一样苍白。但他的眼睛仍然那么黑,这里的胡风与天山或许见证过无数轮迭代的生死,它们如此淡漠,如此勘破,很抱歉,我仍不愿。】
            你家小子,整天嚷嚷着要和我学箭打枪,我跟他说——等我回去罢!行昭也嘱咐过我,务必把你全须全尾地带回来。我警告你——
            【忽然住声,直起身子,竖耳凝神听了一会儿,再站起来,茫茫雪汽里,是头先战乱走失的奔霄骢!我将手指在嘴边打一个口哨,它如数年前木兰围场时的转圜一样,马蹄亟亟,向我们奔来。】


            IP属地:上海6楼2022-05-07 1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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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问了一个极有趣却又荒唐的问题。纵是雪鬓霜鬟的老者、病入膏肓的患者,皆有求生的欲望,更何况是我?可我又该如何应他,若是我这腿上无恙,定会踹他一脚骂上一句老子长命百岁、千秋万代呢。可是眼下不同了,我颇有些悲怆的望着他,一如坠下深渊的猛兽遥望天边自在的雄鹰,我盼着能生,却不愿拉着他随我一同死】
              【抽动了鼻管儿,强忍耐下了几近绝望而意欲痛声哭泣的意图,扣在雪里的五指早已紧扣紧冰寒之中的看不见肉色,直至他说行昭,说起我的儿女,方才攥起一个雪球费力的扔在他身上去】够了你!
              【话说出口,眸中早已血丝满布甚至不顾颜面当着面顺着眼角踊跃而出热泪。我该如何劝服他?劝服他去寻生的活路,劝服他弃我在此地等死。我虽然鲁憨却也能料想到,他风清月白的一生,这当是懊悔终生的决定,可我不得不如此想,不如此做。带着愧疚的活,远比无知无觉的消亡要好】
              【在他一声指哨儿,奔过来的烈马向我带来了些难得的希望,那马儿我熟悉的很,木兰围场上与索伦图一同从我手上抢走的猎物叫我愤恨不已险些欲下药毒害,可眼下我头一次觉着它还是活着得好,可我见那马儿身后再无旁的消息,微弱的火光再一次湮灭,我看着与主人相亲贴近的马儿,再看向索伦图】你看,它要活着,才有了机会找到你。
              【枯槁的形容在此刻突然有了熠熠的神采】索伦图,眼下不是讲废话的时候,你瞧我这样子,大抵是走不出去了,你带着我,不是饿死也是要被困死。你这辈子都没听过我的话,当听我一句劝罢。
              【若是那铁笔如椽的御史在一旁侧描,怕是要为我这一番苦口婆心而感动涕零】


              IP属地:福建9楼2022-05-08 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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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奔霄骢与我贴近了,鬃毛不再如从前一般光洁,润泽,它们被血污纠缠,打结,像一道无言的、呕心沥血的出师表——陈诉它绝无可能背叛主人。我抬手环绕过它的脖颈,把头埋在它的鬃毛里,如埋进一个安然无恙的甜梦中。一股血腥和铁锈的味道扑面而来,声势浩大地将我湮没,可没有关系,它正歪着脖子亲密地贴近我,噗嗤,鼻孔呼出腾腾的热汽,很快在雪中结成闪烁的、微小的冰晶。】
                好马儿!【我抚摸着它的背脊,与它对视。这是一双真正属于捷骏的眼睛,温濡的,沉默的,忠贞不二的,哀伤的。我从这双眼睛中察觉出来一丝不对来,伸手一看,却是一手红漉漉的鲜血,心下一忡,定神再看,却见它侧腹已中两箭,血像冻住的小溪,在一爿银装素裹里触目惊心,像一地落红,马肚因箭伤剧烈地起起伏伏,可它的眼睛依旧这样脉脉地,安宁地看着我。】
                哈丰阿——【我将颤抖的手重新环抱住奔霄骢,这是我的战友,我的挚友,我的半个亲人。死亡不会给予我任何特权和赦免,我已经了解了,它的每一簇雾白的鼻息,都在与我道别。重逢的快活逐渐被疼痛掩盖,我能听到每一次呼吸时,它胸腔中巨大沉闷的回响。】
                你不要再和老子废话,再多说一句,我就打断你的鼻子——和那次布库的时候一样。【我低哑的吼声,和奔霄骢急促的呼吸此消彼长,它如对我回应一般,仰首嘶鸣,很快地无力伏地。我也跪下,仍然抱着奔霄骢的头,它温柔的黑眼睛盯着我瞧了很久,我将与它前额贴着前额,眼睛对着眼睛,如同哄一个婴儿,声音很缓,仿佛永远不会落地。】
                没事儿了,闭上眼睛,我在这里。
                【奔霄骢在吐出最后一口气息的时候,眼睛里仍有一颗没有流出的泪。我仍跪在地上,抵在它的额前沉默了良久,如同做最后一个祷告。跟着,从腰间取下弯刀,我侧过头,看向一边肃静的哈丰阿,我听见我的声音,穿过万雪千山,这样平稳,这样不着痕迹,如同说一个再浅显不过的常识,我与我的弟弟说道。】来,它的血还是热的。


                IP属地:上海10楼2022-05-09 1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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