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南|西直门内]---曲园酒楼
【鸭掌汤泡肚、莲蓬虾蓉、冰糖湘莲……这是店中伙计推荐与我的，瞧着就清淡不辣的湘菜。可邻桌的小格格守着整盆的剁椒鱼头，剁椒肖极了红灯笼，秾丽如漫山遍野的秋果，另一盆盆里是麻辣子鸡，金黄色泽像庭前满树秋桂，自是夺人眼】
【剜下一口米饭，便敲了碗边，询着对坐的小友】
咱们来都来了……要不也点盆带颜色的，你瞧，你瞧瞧，这都是什么啊——
【清淡的湘菜确实在颜色上输了一筹，可我与她皆不善食辣，这又是与生俱来的】

【家中饮食清淡，平日和好友出门也都紧着甜食先来，很少吃重油重辣的菜，今儿也是，点菜时从小二推荐的几道清爽不油腻的小菜中挑了几样。虽味道不错，但对着满满的一碗米饭还是不知如何下嘴，反倒是邻桌格格就着香喷喷的辣子鸡和剁椒鱼头连用了两碗米饭，香气都飘到我们这桌了，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许是妙芦听见了我的心声，询问了我一番，实在眼馋的不行，也不管自己平日吃辣的模样，心中一横】
要不······尝一下吧？好香。
【说罢便招呼小二，道】
给我们这桌加一份剁椒鱼头，再加份辣子鸡。
【我觉着辣子鸡要比剁椒鱼头更能接受一点，许是因为辣子鸡上的辣椒大部分是脆脆的炸辣椒，没有鲜辣椒的味道冲。】

【她所言亦是我心中所想，只是……往往都要候上这样一句一拍即合，才能撑住胆子。其实我又何惧，我大可拎着一筒竹箭去踏林中蔓草，然后猎几只狐兔回来，可惜因为不食辣的缘故，锅子里煮的向来是清汤，蘸料里也不过是酱油香油，咸香味儿已然够了，或许缺的就是一口辣】
【对辣的憧憬藏在心底许久，一朝被掀开了口子，汹涌如决堤的海潮】
当然要尝，咱来都来了。
【或许踏进这家店的人都会点这几样招牌菜，不待一盏荷叶桂花饮凉透，两盘菜顶着红似火的辣椒，齐刷刷的端了上来。当即握住竹箸，欣喜道】你闻，这也太香了吧，快尝尝！【当即入口了几筷子裹着红油的鱼肉，鱼肉鲜嫩，辣味香浓】

【我与扶芦平素最常光顾的都是清汤寡水的店，以前跟着吃宴席吃过一道叫毛血旺的菜，香气难耐，味道极好，然而辣的我鼻涕一把眼泪一把，鼻尖红红的，像冻坏的小兔子，一口气喝了一壶茶，晚上更是胃火辣辣地烧着，成宿难以入眠。这家店的做辣菜的厨子据说是从当地请来的，很是正宗。】
【待我们方才点的两道菜上齐了，扶芦率先拿筷子夹了块鱼肉，我也将筷头伸向煸炒的脆脆的鸡块，料子已经腌制了进去，入口是带着花椒的辣味，让人忍不住多吃了几口米饭，难怪别人说辣子是最最下饭的，只是刚吃一块感觉良好，待吃了第三块，第四块，便觉得喉咙有种刺激感】
咳咳，好吃！但是好辣啊······

【红油便是流淌的枫树林，它集聚了心愿、喜好，于是饱满丰润，是一个理想的存在。可当我触及这样的理想时，味蕾也一度沉溺，不经意间已然就下了半碗白米饭】
【余下的白米饭也挂着红油，我揩了檀口边的油渍，哎呀呀，白绢一样是红红的】
咳咳……【轻咳了两声，唇上的蜡油开始作祟，它肖火一样，此时辣味又不是一张白绢能抹去的。倏的涨红了脸，开始怨怼自己来】
其实，这也没什么，咱们多吃一些，便该好了吧。喏，还有半碗饭，旁人吃得，我们也行！

【吃惯清淡口味的嗓子自然受不得辣椒的呛意，吃到一半几乎吃一口鸡块或鱼肉要配上好几口米饭，喉咙干得很，感觉下一刻要冒烟了。不断拿手绢擤着辣出来的涕泪，听着她安慰似的话，换做平时铁定要与她斗几句嘴，当前只盼这种痛感快点消失，又扒了两口米饭，艳羡地看着邻桌格格她们，道】
唔······怎么能这么辣呀！你瞧瞧她们，好能吃辣！
【之前听说冰过的牛乳子清凉，用来解辣再好不过，与她对视了一眼，两人皆能目睹对方狼狈的一面】
嘶，不如我们要两碗牛乳子，嘶，喝完能舒服点。
【一咧嘴，嘴唇火烧火燎的疼，若面前有面铜镜，一定能看见此时此刻我嘴唇边红了一圈。】

女师曾言，“熟能生巧。”
【家中私塾的背阴处生着苔藓，雕着坊间常道的登科故事，我只知从私塾的小门绕出来，是一处极为开阔的凉亭，石桌上能置六盘凉糕，是谓“六合迎春”。鲜少能记得类似的典故，正如女师的话，约莫十句里只能记得一句】
【先祖的决然与勇毅或许传承在后嗣的兵马功夫、读书作文里，眼下我亦信，会有零星的一点，被平凡的我承袭，眼下正用在了与满桌湘菜的对峙上】
所以，咱们多来几回，辣够了便不怕了。
【即便如此，我依然接受了她的提议，将才端上来的牛乳喝了半碗，辣意将消未消，登时噙着眼泪又挑了一筷子裹着红辣椒的鱼肉，口中含混着】其实，还是很香的，有辣为香，滋味最为绝妙，久不能忘。

【我自认为，食辣的本事铁定能练习出来的，就像有的人初入仕不善饮酒，在一场场酒局中变得游刃有余，最终走向升官发财，黄金千两。就如我们这般，不过才是第一次或第二次吃湘菜，自然之前没有得到锻炼。于是赞同地点了点头，附和她】
没错！下次还来！
【牛乳子果然是清热的好吃食，难怪先前去川菜馆子总有人在上菜前先点一碗牛乳子润润喉咙，喝下那碗牛乳子，似乎还能与辣子鸡和剁椒鱼头像西游里的孙猴子一样大战八百回合，辣子很让人上瘾，即便都杀红了眼，依然放弃不了这能使味蕾得到极大满足的两道菜，吸了吸鼻子道】
现在知道那家川菜馆子为何人满为患了，咱们的嘴唇都红成辣椒了，也还有继续吃下去的冲动。

【或许我眼下可以理解扑火的飞蛾，即便火源能吞噬所有，还是会被一股玄妙的力量吸引。在理智被压制的瞬间，世界又幻化成了另一种模样，炽热又让人着迷】
【目眩神迷，大抵如此吧，沉沦在一片火红的柿子椒里，醉在灼热的辣味里。咳咳——只是打破幻想的往往是最微末的东西，比如眼下我呛了一粒米，被辣味掌控的神智突然被归还，本能让我撂下了竹箸】
【于是又易作几分幽怨】但我不行了，你是勇士，再给你上两碗米饭吧。

【唇上的痛感越来越清晰，她的脸红扑扑的，额上滚着晶莹的汗珠，明明是初秋，却仿佛被热气围绕着，见她呛了一下，顺手替她倒了杯茶水，眼下感觉牛乳子都无法缓解我们的痛感，今日的尝试只能就此作罢，至少我们迈出了第一步，听她试探的话语，摆手道】
我……我也不行了！
【她已停了筷子，我本着不要轻易浪费食物的原则就着辣子鸡咽下半碗米饭，结账后与她手挽手逛了别处，天色将晚，夜幕降临，方才告别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