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东市，人群熙攘，好不热闹。
我进了第八个店，继银盏首饰博山炉后相中一套邢州白瓷，侍从往柜台结账，再捧着摞起来半人高的锦盒摇摇欲坠地追了出来。
天气晴暖，我也懒得往店里去了。只在街旁的小摊上随意驻足。忽而抬眸，朝来人一挑眉。
“李玙啊，”盒中的胭脂色泽鲜亮，我转手递他，漫不经心地翻看着其他，“正好，适合小娘子，带回去给阿窈。”

【怎么看怎么觉得阿窈手上那镯子，忒不顺眼，去府库折腾半天，也没找见个合心意的——好东西自然早早全送去了阿窈那儿，她不肯戴，倒是我跟这儿白操心了。】
【还是来了东市。看过几家，也不过平平，出店门却险些撞着个——这怎么只见锦盒不见人，没的还以为物什自个儿长了腿了。啧啧绕过那悲惨随侍，见着主人倒是笑了。】
：我道是谁，原是抒姐。【说着回手点了个亲事】：借你一个？
【接来胭脂瞧了瞧，好嘛，这又吵到了我的眼睛。给阿窈？让她再去和胡姬跳舞？摇摇头，避之唯恐不及】
：抒姐挑这胭脂，莫不是专供桃花坞的？

从善如流地借了人，由着两人一通将锦盒分作两份，松快不少，也还够我再添一些。
桃花坞，我没多大印象。分完了锦盒的侍从上前轻声提醒了一句。我往他面上过了一眼，挑起的眉尾吊出一梢诧异。
“胡姬酒肆怎么碍着西平郡王的眼了？说来我听听。”
我将那盒胭脂接回，扬手还了老板。当兄长的不给用，我自然没必要当着他的面讨这个嫌。

【摊位上胭脂吵人眼睛，玉珰倒是几分别致，拣了一对来看，绺又突兀。听她问话，也便放了玉珰，好笑道】
：胡姬酒肆能碍着谁的眼？
【碍我眼的可不是什么胡姬酒肆】：不过上回阿窈在那儿被人放了鸽子——你且说说，叫个娇娇柔柔小娘子在那鱼龙混杂的地儿干等，像什么话？随口吩咐一句、随便打发个人，这便不算失约了？若是出了差池，一句“我回去定好好处罚”撇得干净，好似过错全不在他那儿，说都说不得。
【提来一回便要气一遭，忍不住唠叨几句，没的倒成了我背后议论短长。轻叹一声，止了话头】
：总之，阿窈还差点被胡姬拉上台一同跳舞去了，那斜红扫得——
【这会儿想起尤觉眼睛隐隐作痛】：最后全抹来我袖子上了。
【说着还瞥了眼袖口，心有余悸似的。】

原本听得倒是有几分认真，末了听他语调，没忍住笑。
很是含蓄地往那袖口上一瞥，一句那日“那日穿白还是穿红”“西河郡公名声可还在”好歹没问出来。不过即便是他一身脂粉被人见了个正着，也顶多市井呷笑一句风流，比不得姑娘家——
声名在外，可不是无关紧要的事。
笑也渐渐敛了。
“是赵云昇？”他此刻的话与当日曲江并云水谣的说辞串在了一处，糅杂出一些从阿窈口中无从得知的旁观者的真相，“阿窈前些日子与我游湖，央我若去剑南便看着这位赵将军些，她同我说，赵云昇与她有约，剑南归来便上门提亲——她同你通过气了么。”

【她既提了名字，我也没什么好避讳的。想来抒姐不日也将动身，免不得又多嘴几句】
：是了。抒姐去了剑南可得多操劳，赵小将军记性怕是不大好，做事有头没尾的，既不知道来府上告诉一声让家里去接人，也不知道多问几句看事办得了没，忒不会做事。
【啧啧两声，又补了一句】：也说不准，许是琐事不上心罢了。若是军机要务，想来还是靠得住的，毕竟建功立业可是他心里头等大——提亲！？
【阿窈个不长记性的，上回什么“小朋友间的约定”被放鸽子我还气着，她转头又答应了什么…什么提亲？荒唐！】
：婚姻大事岂可儿戏，什么约定不约定的，轻浮！无礼！不成体统！
【这二字有如晴天霹雳，砸得我一时有些失态。瞥了眼神色古怪的摊贩，压着气放低了声音】
：他还有脸来提亲？不是自爱名节，瞧不上颖王府吗，还真把自个儿当救命恩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