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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的征服者:《史记·西南夷列传》的疑点与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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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记录汉朝周边少数民族国家的传记共有六篇,《西南夷列传》是其中篇幅最短的一篇,特别是汉王朝在元鼎六年武力攻占西南夷的部分,其行文尤其简省,对照诸夷他传对于汉征服情形记载的详细,形成了鲜明的反差。而司马迁正是那一年出使西南夷的使者,按照常理说他应该更熟悉当时的情况,但是这篇传记的信息量反而最少,而且通篇一直到论赞部分都没有提及到他在西南的活动,最终留给我们的只有《太史公自序》寥寥一语的交代。
这个问题之前就已经有学者发现并讨论过,楼主自己在阅读这篇列传后,结合一些相关论文(主要关于西汉王朝和西南夷的关系、汉朝的使者、郎官官制等)进行了探究,简单说一下自己的一些疑惑和推测,也欢迎感兴趣的朋友一起留言讨论。
PS:由于《史记》对于汉征西南的记载非常简略,而《汉书》基本上照搬了史记的叙述,只是对少数地方做了补充和纠正,所以这段历史依旧有很多不详之处,本篇是结合正史+后世的一些补充记录,以及一些相关论文,对元鼎六年的西征情形尽可能做一个还原和推测,吧友如有想法也欢迎探讨和指正。


IP属地:江苏1楼2022-11-14 12:27回复
    首先,《史记》记录诸夷的其他列传,对于这些少数民族国家的概况,以及汉王朝征服他们的过程,包括双方作战的情况,都花了不少笔墨进行记录,例如对匈奴、大宛、朝鲜、南越等国,就记录了汉王朝和他们的交流,汉军的出将、部署、战斗过程,对重要将官和使者的言行,以及他们事后所受的封赏和惩罚,也有着明确的交代,能让读者了解整个过程的曲折,其中有不少精彩的部分,包括一些著名的战斗,以及汉使者和这些国家的斡旋较量等。
    但是到了《西南夷列传》这边,整个记录的“画风”就有了一点微妙的变化。这篇传记前半部分对于中原王朝和西南的互动记载还是比较详细的,从先秦庄蹻入滇开始,到汉时首开南夷的唐蒙,笼络西夷的司马相如,以及之后汉王朝在西南夷开发、遣使过程中遭遇的一些挫折等,在其中都有记述,有一种娓娓道来的感觉。
    但是到了元鼎六年,汉王朝真正开始武力征服西南夷的部分时,司马迁的文笔反而进入了“快进”模式,仅仅用了一百余字就交代完了整个过程:
    及至南越反,上使驰义侯因犍为发南夷兵。且兰君恐远行,旁国虏其老弱,乃与其众反,杀使者及犍为太守。汉乃发巴蜀罪人尝击南越者八校尉击破之。会越已破,汉八校尉不下,即引兵还,行诛头兰。头兰,常隔滇道者也。已平头兰,遂平南夷为牂柯郡。夜郎侯始倚南越,南越已灭,会还诛反者,夜郎遂入朝。上以为夜郎王。
    南越破后,及汉诛且兰、邛君,并杀筰侯,冉駹皆振恐,请臣置吏。乃以邛都为越巂郡,筰都为沈犁郡,冉駹为汶山郡,广汉西白马为武都郡。
    基本上是流水账的感觉。汉军的具体将领、进军路线、攻战过程、诸夷表态、使者往谕、事后奖惩等几乎都看不到,而这些内容在诸夷其他传记中属于标配了。
    是元鼎六年的战争不重要吗?但它又是汉定西南夷历史进程中的关键一役,整个战线从云贵山区一直推进到川北高原,再加上次年的滇国归降,奠定了汉王朝(以及古代中国)西南版图的基本格局,区域内不少国家(《史记》记载,西南夷有百余个大小国家)和部族都被并入了汉朝疆域,而且根据班固的补充,其间也不乏斩首数万的较大战斗,西南夷不少民族当时已经进入了农耕阶段,筑有城邑,有各自的文明形态和君长,如果说在这一过程中,没有什么值得记述的战斗或者汉夷双方的对话,那未免有些不合情理。


    IP属地:江苏3楼2022-11-14 1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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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耐人寻味的是,在《西南夷列传》元鼎六年的记载中,将官和使者这两个重要的外派参与方属于缺位状态,没有关于他们言行的具体记录,甚至连姓名也没有留下。再看看诸夷其他传记吧,匈奴列传那些将领和使者那一堆故事自不必说,大宛列传有张骞和李广利,有买汗血马被杀的汉使;南越列传有南越的臣服与背叛的全程,有使者安国少季和南越太后的狗血故事,有韩千秋、路博德等作战的成败曲折;东越列传有东越王室间的恩怨,汉军的被袭等记录;朝鲜列传中三位汉使,以及两位将军也有着各自的想法、纠葛和事后结局。
      上文已经说过,元鼎六年汉征西南夷的战事规模较为浩大,这一过程中西南诸王、汉将和汉使显然不太可能像NPC,只是机械地走完整个流程,期间应当有一些事迹乃至于曲折,但不知为何,司马迁在此处选择了极简模式,并没有展开去做叙述。
      根据他的记载,讨平西南夷者乃“八校尉”。这里存在一个疑问,八校尉的将官究竟是哪些人?按照汉朝军制,校尉是随将出征,京师禁卫军官八校尉也不例外,《汉书》对他们出征的几处记载,均有所属将官的姓名在册,并且班固在《汉书·西南夷两粤朝鲜传》补充了元鼎六年征讨且兰国将官的信息:“汉八校尉不下,中郎将郭昌、卫广引兵还,行诛隔滇道者且兰,斩首数万,遂平南夷为牂柯郡”。 即中郎将郭昌和卫广为八校尉之将,再对照《史记·西南夷列传》,“会越已破,汉八校尉不下,即引兵还,行诛头兰。头兰,常隔滇道者也。已平头兰,遂平南夷为牂柯郡。” 汉军所破者究竟是且兰还是头兰先不论,此处可以发现,《史记》中的将领信息是缺位的,甚至没有姓名。
      至于该年的汉使者信息,更是没有任何记载,甚至连其他传记中没有姓名的走过场使者都见不到。更有意思的是,《西南夷列传》中这一年的使者为空白,但紧接着,前去招降滇国(年份没有明确记载,可能为元封元年)的使者姓名便在下文冒了出来,此人名叫王然于,在《史记》中出现过好几次,是出使西南夷的常客,应该是一个地区专家般的存在。而该传元鼎六年之前的部分,西南夷汉使的名字也有明确记载。可见司马迁并不是不记得历代使者的姓名,相反他很可能非常清楚。
      再看下表,也能发现西南夷列传的特别之处:


      IP属地:江苏4楼2022-11-14 1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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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鼎六年使者缺位的现象,一些学者也注意到了,他们中有人推测可能是因为司马迁是那一年的使者,而他又遭遇过李陵之祸,出于诸如他政治失意,避谈参政经历等因素的考量,故而在《西南夷列传》中故意留白了。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在《史记》的正文(非赞语部分)中,司马迁确实有一种避谈自己经历的倾向(《太史公自序》的记载也是非常简略的,以至于留下不少他生平经历的考据疑问),或许在西南夷部分,他也像对待议封禅、改历法等事情一样,对自己的具体参与过程不做细叙了。
        不过学者们基本上都认为司马迁是那一年唯一的使者,将汉定牂柯郡,越巂郡,沈犁郡,汶山郡,武都郡的功劳都算在他头上,其实这种看法也是有失严谨的。因为根据司马迁自己的交代,他是“西征巴、蜀以南,南略邛、笮、昆明,还报命”——《太史公自序》,他说的很明确,他所“征略”的范围为巴蜀二郡以南地区(邛、笮、昆明皆在此范围内),至于蜀郡北面的冉駹、白马氐,以及牂柯江以南的夜郎、且兰,他并没有说自己征略过这些国家和部族。
        换而言之,司马迁真正参与征定的为邛、笮、昆明这三方,开辟了越巂郡和沈犁郡,至于南夷的牂柯郡,西夷的北半部分(以今四川的龙门山系为界),则可能由其他的汉使,或者司马迁的副使去处理。而且《西南夷列传》元鼎六年的汉使信息也是空白的,王然于出使年份又不定,所以更不能断言司马迁是那一年唯一的使者。


        IP属地:江苏5楼2022-11-14 1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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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征巴、蜀以南,南略邛、笮、昆明,还报命”,上文已经说过,所谓巴、蜀以南,文中指的就是邛、笮、昆明这三个部族,他们都在巴、蜀二郡以南,所以此句可按古汉语互文的句法来理解,视作“征略(巴、蜀以南的)邛、笮、昆明”,那么此处的“征略”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征”在古汉语中的动词意义主要有:
          1.出征,远行(“万里长征人未还”);2.征伐,征讨(“挟天子以征四方”);3.征收,争夺(“宣德间,宫尚促织之戏,岁征民间”);4.征召(“公车特征拜郎中”)。
          而“略”则为:
          1.划定疆界(“天子经略”);2.巡行,巡视(“公曰:‘吾将略地焉’”);3.掠夺,夺取(“进兵北略地,至燕南界”)
          司马迁既然是去出使,那么他所言的“征”字之意可以轻松排除3、4两项,至于“略”字,元鼎六年他出使时西南夷尚未归附汉朝,再加上前有“征”字,更谈不上是去巡视,所以排除2项。
          排除掉以上,现在司马迁所参与的“征略”,剩下的大致是两种含义:1.出征远行,划定西夷各郡县的疆界;2.征伐作战,攻占西夷各国。
          其中第一种含义是学者们赞成最多的,也最符合人们对使者的一贯印象。学者们还推导出司马迁可能在西南夷接受各国归降,设郡置吏等,即完成经略土地的政治任务。至于军事征讨的可能性,学者大多予以否认,认为司马迁是使者,不会参与这样的任务。
          在司马迁所参与“征略”的部族中,有一个比较特殊,那就是昆明。昆明是生活在今云南滇池附近的氐羌系游牧部落,他们据记载是“昆明之属无君长,善寇盗,辄杀略汉使,终莫得通。”(《大宛列传》),昆明彪悍桀骜,对汉并不友善,在汉攻占其地设益州郡后仍旧复叛,而益州郡是于元封二年初置,司马迁在出使此地时,这里还没有被征服,他真的是如一些学者所想,是去当地执行划定疆域,经略土地,安置官吏的任务吗?这是很成疑问的。


          IP属地:江苏6楼2022-11-14 1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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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使者,今人最容易想到的是持节奔波传送消息,议和交流的画面,但放在汉代,使者的情形其实更复杂一些,正如阎步克所指出的那样:但汉代不同,凡是奉命任事的人,都称“使者”。帝制前期的国家行政还没像后代那样高度成熟,其时仍有大量随机、临时事宜,是采用“遣使”方式来处理的。汉帝国地广人众、庶事丛脞,奔行于道路、为特定使命而出差办事的使者,形形色色,还经常出现“使者相望于道”的景象。如廖伯源先生的概括:“自丞相以下各级官员,至公卿府之掾史小吏,及宫廷官员如大夫、博士、郎吏、尚书、谒者、黄门等,甚至地方官吏,莫不可为使者。”
            使者的任务也是五花八门,有传递消息的,有议和亲的,有监督屯田的,有吊丧慰问的,有护送贵人的,有下发赏赐的,还有策反行刺的,将兵攻敌的,他们并不局限于对话传信这类任务。也就是说,汉代的“使者”,其实更接近于外派办差人员,使者出身各异,几乎什么活都可能去干。
            换而言之,司马迁作为使者,他所执行的,其实不局限于后世所理解的狭义“使者”的任务,即传递消息,建交和谈这类外交文职使命。他参与的“征略”,既可能是随军出发,往谕招降,赐印置吏,划定郡县;也可能是将兵征讨,攻打那些不服从的国家,事实上汉使将兵乃至作战的情况,史书也记载过不止一例,并不像一些学者简单地认为的那样,是使者就不可能带兵。
            在司马迁之前,有使者唐蒙“将千人,食重万余人,从巴蜀筰关入,遂见夜郎侯多同。蒙厚赐,喻以威德,约为置吏,使其子为令”(《西南夷列传》),汉使驰义侯“别将巴、蜀罪人,发夜郎兵,下牂柯江,咸会番禺”(《汉书·武帝纪》),使者韩千秋“与王太后弟摎乐将二千人往”(《汉书·西南夷两粤朝鲜传》),他们都是使者,但是将兵前往,只不过不全是去作战而已。
            在韩千秋之前,汉武帝曾召庄参去出使南越国,“欲使庄参以二千人往。”庄参的回应很有意思:“以好往,数人足;以武往,二千人亡足以为也”。这两千人显然并不是摆设,而是使者的护卫,南越当时在吕嘉的影响下有不从的迹象,汉武帝又不愿再烧钱出兵,于是想让使者多带点人,既是为壮声势,也是为了擒杀吕嘉这样的人物,或者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反叛,只不过庄参一眼就看出两千人在南越干不成什么事而已。
            “汉诛西南夷,国多灭矣“,元鼎六年,西南夷除了夜郎国和冉駹是迫于汉军兵威归降外,其余国家如且兰、邛、笮等都是被武力讨平(这些只是其中势力较大的国家,还有一些小国未载,可能是归降,或者当时尚未被汉实际控制),其君长被汉诛杀。在开战之前,西汉朝廷是否向对待南越、朝鲜等国那样,对这些西南夷国家进行过遣使劝附的尝试呢?还是直接发兵讨之?遗憾的是,《史》、《汉》二书对此均未作记载说明。
            在元鼎六年之前,西南夷大多数部族事实上已经脱离汉的羁縻管辖近二十年(建元年间汉就开始尝试统治当地,但是后来因为修路不通,蛮夷屡叛,匈奴战事吃紧而放弃),或许西汉政府也尝试过重新招附他们,但是最终未能成功,于是最终还是武力讨平了。或许司马迁也曾如汉武帝给庄参安排的那样,奉使准备“以和往”,可能还带了一些兵卒,然而蛮夷不听劝谕,最后难免还是打一架,就像庄参拒绝出使后派遣的韩千秋那样。汉使将兵既是为了自卫,也为了打击敌方,斩杀不从者,在当地扶立亲汉的君长等。


            IP属地:江苏7楼2022-11-14 1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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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略”,“略定”等在古汉语中有武力攻占之意,如“始皇乃使将军蒙恬发兵三十万人北击胡, 略取河南地”, “攻城略地, 不可胜计, 而竟赐死”, “行略定秦地”, “沛公与项羽西略地至雍丘之下”, “略南阳郡, 南阳守齮走, 保城守宛”, “而遣诸将略定陇西、北地、上郡”, “遂略定楚地”, “陈涉起而王陈, 使周市略定魏地”;“乃拜彭越为魏相国, 擅将其兵, 略定梁地”, “汉二年, 韩信略定韩十余城”等。
              “略定”也会与设郡、臣服相关,如:“司马长卿便略定西夷, 邛、筰、厓、駹、斯榆之君皆请为内臣”。司马相如在元光五年的出使,是“因巴蜀吏币物以赂西夷”,以和平方式招西夷归附称臣,并未兴兵,但《司马相如列传》中还是称这次出使为““于是乃命使西征,随流而攘,风之所被,罔不披靡。因朝冉从駹,定笮存邛,略斯榆……” 可能是因为司马相如当时被拜为中郎将,其职务本身就带有武官色彩,再加上出使时有兵卒护送,故名义上也为“征略”了。
              以上两种释义,区别在于手段为武讨或者文略,总之皆有占领、获取之意。而元鼎六年汉征西夷的情况,又和元光五年有所不同,这一次汉王朝是否曾遣使如司马相如那样,曾对西夷进行过往谕劝附的友好尝试?还是兵锋西进直接讨之?由于史书没有对此进行说明,因此当年的具体情形无法推断。之后使者王然于曾以兵威劝滇国称臣,滇王未听且其邻国靡莫发兵攻击汉使,于是汉乃发兵讨之。从这一点可以推测,或许汉朝对西夷国家也劝附过(而且他们也曾对汉称臣),因此司马迁奉使前往西夷,他所说的“征略”,可能是随郭昌等将领直接出征,攻战略地,并划定疆域置郡县;也可能初衷如唐蒙、司马相如那样,将兵出使,本为“文统”,只不过后来形势有变,最后还是“武统”而已。
              西夷南部几个势力较大的部族,元鼎六年是被汉军武力讨平的,而昆明当时显然也不是文统对象,其部落分散于山中,甚至没有君长的统辖,这些部落长期与汉敌对,和平交流都不太可能,更何况是称臣听命汉接受置吏呢,因此征略昆明,更有可能是武力攻取其地的含义。司马迁所参与的“征略”,可能是先礼后兵,文统武统结合,也可能是全程采用武力的方式,直接略取西夷之地。


              IP属地:江苏10楼2022-11-15 2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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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之,无论是否曾有过“文统”的尝试,从现有记载来看,西南夷有一大部分地区最终都还是被武力攻占的,几个归降的较大国家,如夜郎、冉駹和滇,也是在汉兵临境,邻国被诛的情况下,迫于汉的兵威而臣服。也正是在元鼎和元封年间的大规模征伐后,西南夷入汉的历史格局基本奠定。
                回到《西南夷列传》 本身,上文已经说过,该传未载元鼎六年汉将的信息,而司马迁作为那一年出使西南夷的使者,又自言参与了征略(而且他出使的西夷南部,几个大国皆被攻灭,没有被汉赐王印者,西南夷获印的君长只有滇和夜郎),应是与汉军随行,更熟悉当时的情况,如果他不知道汉将的姓名,未免有些不合情理,更何况诸夷其他列传皆有将名,可见汉廷档案对此信息也并未失载。
                司马迁本人既有亲身经历,《西南夷列传》本可写得更详实生动,但奇怪的是偏偏这一篇的记载最为简略,也是令人费解。他不载元鼎六年汉将和汉使,总有一种自我回避的“嫌疑”在其中,特别是他在记载西夷被征的内容还开按了快进键,而西夷正是他所奉使征略的范围。
                西夷被征情形,语焉不详。邛、笮二国的国君究竟为何被诛,昆明又因何被伐而在当年未被置郡?既然史记列举了南夷的罪状,如杀汉使遮道路,那西夷挨打,总该事出有因吧?遗憾的是这些都没有交代。如果司马迁是因为回避自身经历而不记载,或许正是因为西夷之征,他是其中的重要参与者之一,关联着当年该地区的一些关键事件,若是详细展开叙述,那恐怕势必要提到他自己。
                在记述汉开五郡之事后,司马迁做了一个耐人寻味的补叙:“上使王然于以越破及诛南夷兵威风喻滇王入朝。滇王者,其众数万人,其旁东北有劳浸、靡莫,皆同姓相扶,未肯听。劳浸、靡莫数侵犯使者吏卒。元封二年,天子发巴蜀兵击灭劳洸、靡莫,以兵临滇。滇王始首善,以故弗诛。”
                南夷被征后,汉武帝曾派遣使者王然于去喻滇王入朝,只不过当时滇尚且不知道汉的厉害(夜郎自大的原主人公其实是滇王,“滇王与汉使者言曰:‘汉孰与我大?'及夜郎侯亦然。”),其与邻国不愿归顺,甚至攻击汉使,最终汉兵临境而降。
                类似的历史场景,很可能先前在西夷的邛、笮等国也曾上演过。只不过那一次汉使是随军而至,这些国家的国君又没有像滇王那样有过“首善”,故而遭到了诛灭(据史记记载,笮、冉駹、昆明等都曾阻拦汉使探身毒道,在汉开辟道路的过程中也有过反抗)。或许当年司马迁在通略西夷时,也曾遭到过这些国家或部族的攻击,于是汉使被袭成了汉诛西夷的缘由之一,只不过他对此情形未做详陈而已。


                IP属地:江苏13楼2022-11-20 1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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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武帝通西夷,是想开辟向西通往身毒国的道路,绕开敌对的匈奴和羌,经由身毒联络大月氏、康居等国夹击匈奴,先前的遣使屡遭西夷各国阻拦,这或许是最后汉选择讨平占领的主要原因,因为根据《大宛列传》,汉在通西南夷开郡后,又继续遣使向西去找寻身毒国,很显然西南夷对汉而言是一块重要的跳板,当然,拓宽土地,获取人口和资源,宣扬汉之威德也是征服的一个缘由吧。
                  总之无论如何,在元鼎六年汉军潮水般的攻势之下,西夷各国最终还是被武力征服或慑服。《史记》对这一过程的记载又简略到奇怪,如果司马迁是由于他个人的一些考量如此去处理,那不妨做一个大胆的推测:或许他当年也曾如同韩千秋计划的那样,与汉军配合,将兵而征,灭邛诛笮,斩杀其君长,接受其部属的请臣归降,在当地开郡划县置吏。另外他还南下参与过对昆明的征服,只是那一次未能成功而已(昆明是西南五郡开辟后数年被并入益州郡)。
                  可惜的是,汉征西南的正史记载实在是太少,汉廷的档案后来又大量毁于战火,很多历史细节今人已经无从得知。当年汉军和使者远征西南各国,期间汉夷双方的各种较量,他们的战与和,攻与守,以及蛮夷各国王室的反应态度,他们和汉使的沟通情况等,翻阅古籍记载,这些信息仍旧是一团迷雾。
                  西南五郡开辟后第二年,司马迁北归报命,就像是冥冥命数的某种安排一般,他遭逢父亲亡故,领受遗命结束郎官生涯转行去做太史令,不复事军政之务,与汉家远征之事从此再无瓜葛。后来因为那件众所周知的事,他不可能再成为士人,与世俗认同的获取荣名之道更加偏离。可能是出于某些原因,他将《史记》中有关自己的一些事情选择一笔带过,他和汉军将士昔年远征各国的故事,已然成为历史谜团,湮没在西南地区广袤无垠的大山之中。


                  IP属地:江苏14楼2022-11-27 1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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