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浙的消息来的比预估得早，遣派出去的人无一例外地归来，道是那叛者已亡，人命像脆弱的磨盘，只消轻轻一吹，就散落一地，尸/骨无存，我并无出席岳察府上的丧仪，反倒在这几日避了朝堂，日日在府邸酒乐，罔顾过去和岳察戌生的任何情谊。他来时有些憔悴，和岳察寅生的交情如初、长交道，通过他来时的每一个细微表情，掂出来意。）
都说这高门里的少爷分贱庶金贵，一个小小的养子，也能让小大人做了这“披麻戴孝”之态？
（笑着斟上一杯茶，揣测道。）
本王想你今日邀我前来，是为了近来刑部的一件小案子——让本王好生猜猜，或许这罪名，和“索/贿/受/贿”有关？

父亲自幼诲我忠正秉义，需兄友弟恭，我虽不喜来历不明之人，为长子者，理应视作族中弟兄表率。
【南楼画角，茶庄生烟惧起，霁霭霏微的美景，系岳察戌生与二叔共辟而来，躁鸣于此处，却勿有感怀追思，不喜于其人，一叶尚可知落】
素闻七弟常随瑞王出入内外，怎么？这头七未过，您倒是俱在享乐于此。【一言正中，明者相交，此言客气，也皆成舒适的开场白。饮下半盏清茶汤，危亭旷望，山脚之下，已有嫩茶叶朵朵俱发，江天甚暮，催动夕阳，倒是闲凝的一番好景致】刑部无故拿了我军营一卒，此事由瑞王首肯经办，不会不知？

（他在诵唱我的“薄情寡义”，如那反诗案落结之后，民间的“诵德”一般，尽得真谓，可我将所有的贬词都当做至高无上的荣耀，即便如此，仰仗着觉罗的姓氏，体内流淌着的汗父的血，他们、又能奈我何？）
岳察小大人又如何？纵使是穿得得体，可编排其自家弟弟来，也是遒劲有力，明明没什么感情，却因旧礼，硬要装出“兄友弟恭”，你同庙堂上的一些人，有什么分别。
（人人都说他忠正，武才过人，可我看来，未必如此，他选随的主儿，可是有天恩的因素？）
你那营中的小卒，在市坊上掺赌，已经几个月了，本王抓到他时、他也曾说出岳察小大人的名字，这金额涉嫌巨大，若不是看在小大人的面子上，现在岂非是仅仅拘着这般简单？

【与瑞王因湖广清寺熟矣，自后愈发激越铿锵，正直忠义，铁马秋风之态尚持，然人性晦隐之处，逐渐显之】
瑞王言重，族中家事，何劳外人牵怀。
【盏杯上雾气弥浮，实是无心无乐趣于此。京师禁/赌，尤是绿营兵卒，杜于奢靡享乐，一旦涉此，便系危亡之渐】
可我听闻，是瑞王闲暇游于市井，巧遇博和托，因二者皆少许饮酒，一言未和，后者便被以牵赌为由，拿之入狱，反诗一案而过，京师内外何人不知瑞王“贤”名？我可否推测为，稍有不快，便欲加之罪，推人入狱？【言及于此，又缓声续言】军中若行颓败之风，必当严肃处理，然我察该市井之地，仅是如此处一样的茶馆，偶有数人以游耍为乐，何至于涉赌？

岳察小大人同本王也并非第一日认识，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如同民间所说“肉化于地狱”，本王就是甘愿承受下这些毒言和恶语，小大人又能如何呢。
（端起身前的茶碗，敷衍地饮了一小口，说起这些时，旁若无人，也毫不掩饰和在意。）
是。（业也算是明着认下了他的推测）那无知小卒，并非上三旗出身，不过是一个因上上辈的功勋，破格入营的普通人家子弟，不夹着尾巴做人，招摇惹事，得罪他人，实则——（瞧了他一眼，带着笑意道）除了这才干和家世门第，和岳察小大人你，倒是极其地相像。
（茶香清风掠来，往后一躺）老师岁数大了，刑部的事务，也并非全权地交给本王来处理，这军营有规矩，律法也不容人，岳察小大人又何必耗费这个人情，同本王要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人情关系，皆作功名利禄，瑞王私欲秉性，倒是不恐累及后孙，博和托素来痛斥阿附权贵，嘲咏卑躬，其性秀于林中，与我知己，然如此忠正不阿之人，瑞王视之鄙夷，如何轻易得罪，倒亦是意料之中】
出身固然视之，然营中更重军贵将才，军功擢身，何至于以门第论高低？既是我营中之人，涉赌与否，理当交予我营中处置，刑部案牍公务，年年驳杂，便不予瑞王费心。
【此言一佐，奉托上锦匣，于案上推他而去】
于我而言，此人并非无关紧要，勿论职位高低，营中将庶之谊，珍贵极其，庙堂常闻瑞王爱财——【此二字加以重音，侧观他之神色，声声浪腾，饶似胜券在握】不知这一锦匣，可换我营中弟兄免受牢狱及刑部少一桩公事？

（茶汤清透，活得像浅浅露水春雨一般，以溪头的小石泉煮沸来烹茶，清冽又可口。才干高于门第，像是出身卑劣人的无妄借口。）
本王从不信这套说辞，朝堂上的能臣虽有几个出身下的，但多少和朝中的权贵沾了点亲故，这世人啊…总以那偏差幸运的几个人，来编织唬人又糊己的大道理。（见他从袖中掏出锦盒时，先是惊讶涌上、再是可笑和哂意，因这双亲出身，岳察寅生营得是“不知人间疾苦、大少爷”的模样，和这满匣子的金银珠宝，实在不符，实在突兀）岳察小大人，即便这庙堂流言是真，你这一送，可坐实了“送贿”的罪名。
（并没有收下的意思，瞧了眼他桌上的茶）
岳察小大人所言有理，我若是无故地招揽公事，不仅仅是老师，刑衙同僚，也会背地里编排本王。但这盒东西，怎有小大人欠本王一个人情，来得金贵呢？

我与瑞王因多番公事相交，如今自可算得上熟稔二字，故交之间，互送小礼，有何不妥？
【此言自与朝堂忠正，对比强烈，私以为做人变通，无需恪守谨礼，瑞王并非油盐不进之人，且倘若真的追究，朝中便有泰半官//员，抵此标准，需得一同问罪】
哦？湖广清寺观时，天大的人情，尚不足以让瑞王安心？【听出此言外之意，思忖片刻，主动提之一盏茶予他，姑且算是让步】既是如此，寅生此番敬瑞王一盏，再替营中弟兄谢过，此恩自是诚记于心。

（明明不是什么十分罕见的客套话，但从他口中说出来，格外地悦耳动听，点搅着杯子中的茶汤，睇着深浅的笑意。）
怎么？岳察小大人一个小匣子，就想将本王打发了？听闻反诗一案时，嘉王曾邀岳察小大人到府上，一同商议联名上折子之事，可小大人无缘故提早地离席，不管是什么理由，这在湖广欠的恩情，严格来说，也早已还清。
（自然不愿意拂了他递过来的“好意”，放了一个惹了人、无关紧要的小卒，当然十分地划算，碰杯说道。）
小大人客气了，这刑部律法章程，也是有规可循，你既表现出一定的诚意，最迟明日午后，本王便好生地打声招呼，让他们把人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