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不行了，真

姑，今晚来吧

【明光不算明，却足教晨雾渐渐散尽。述而的阿叙公主撑开了一柄细花阳伞，绾着如意双髻的阿宝格格甫出内室便东张西望。院外抬轿的人矮下身，一、二、三，软轿稳稳地落在地上，两个女孩儿跑动起来，绕在腕间的两只银铃镯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
“阿姑～”【一声阿姑先盖过了阿娘，即用一双小手推开她们的手，自己先扑了上去。幼小的阿叙踮起脚，费劲地将阳伞遮在令福长主髻间的玉簪上。她凝视着长主裙边密密匝匝的梨花，快极地抿起唇，笑时由脸颊了浮起两粒酒窝。】“真真好想你！”
【雪白的面孔上因先头的这些努力微微放出绯红，额前疏疏几绺胎毛软塌塌地贴着，可那双灵活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任谁都会说，这是个玉雪聪明的女郎。】“您好久不来探我们。”【擎伞的双臂酸得很，递与一旁的苏拉，三下五除二地拉着阿宝贴近，适时扁起嘴。】“不怕我们受欺负么？”

【是年三月，春日的清晨有些许凉风，蛰伏于寒冬的枯枝朽木，仿佛被春风吹醒，生出嫩绿的芽，在风中摇动。长主出府时，软和的日光将将落在城外的青山，她的耳畔是慈主敲着的闷沉木鱼声，亦是胡同、前街各式各样的吆喝声，各种各样的香味弥漫到整个空气里。】
【软轿穿廊过院，在这段路的大部分时间里，她都是眉目舒展的，带着几分欣欣然，偶尔会蹙起眉头，分不清喜怒。春光透过将尽未尽的雾，仿若隔着一层纱，镀了几分柔与婉到她面上，于是，这位向来骄矜的长主面上平添了温婉。“啪嗒啪嗒”的脚步停在一处小院，小仆抬手正要敲门，门却打开了，跑出两道年幼的身影，露出两张娇俏的小脸。】
“阿真。”【她轻轻拍了拍小公主的脑袋，望着那双盈光闪动的眸，是无声的安慰，同样是无言的警醒。随即两个小姑娘软而小的手被长主握在手里，像是捏住过去一段仓促的岁月。】“同阿姑说，是你们输了什么吗？”

【小小的手被长主捏住，总是自作聪明的阿叙不老实地做着反客为主的举动——从长主的掌中挣脱，又固执地想用自己的小手贴住她的手，最后只得抓住三只白皙的纤指。】“我才没输，这您该要问问阿宝，她总是这样容易被骗！”【登时响亮地应了，小脑袋也得意地摇动着，乌发间的两道彩绸一顿一顿，一点一点。】
“昨日、昨日，她还独自睡了好长的午觉，谁叫也叫不醒，害得我也只能只身去学堂。阿姑，您快说说她呀！”【饶是由长主牵着一路走到园里，一张嘴却不停，它们仿佛是竹筒里的豆子，这下要全部被阿叙公主倒出来了。而这些“豆子”们引来了长主的侧首，她微微侧头垂目看着两个女孩子，背后是灿若云霞的一树桃花，悄然地定格了一份宁静的时光。】
【她聪明得很，哇呜哇呜地哭有什么用处呢，什么用处也没有！只用一双眸悄悄望向“罪魁祸首”文达阿宝，又可怜巴巴地望向长主，苦恼着。】“阿姑，独自去学堂真的好可怜，女傅严厉得很，旁的姊妹都有伴……”

【正值春日，小园里绿叶缠满枝条，团团粉桃粲然其间，凉风中裹挟着花香阵阵袭面，配着阿叙叽叽喳喳传来的话语。好一只向着春光诉说的小雀，真是闹人，竟也令人生出误入之感。一时哑然，随即又与一声又一声的“阿姑”一道，笑出了声。小仆们众星拱月似的环绕着石案几，拂袖散去，留姑侄独处其中，长主宠溺地看着女孩儿，怜惜地低叹道。】“着实委屈了阿真。只身上学堂这事，阿姑听了都忍受不住。”
【话语里怜着叹着，嘴角却蕴着一抹笑影，小女郎们迈着细碎的脚步走进了花影中，走进长主的影下。斑驳幽影间，她把阿叙公主那张可怜委屈的小脸捧着左看右看，惋惜不改，附和着她的小聪明。】“那阿姑今日便将阿宝带回去，正好你万姑想她想得紧，一日里总念几回。也免得你因同她置气误了学习，好早早再选另一位伴读。这样好么？”
【满意地看着小人儿神色犹暮云般变幻，眸光一闪，落在她蹙起的眉头，指头重重地抚过。】“阿真，不许皱眉。”【紧着的风声也渐息，长主总是格外纵容她二人一些，她揉了揉那两道茸茸的小眉。】“你们还这样小，皱眉可不好看。”

【她哪里会懂，许多的话一下被堵住，又找不出半句来答。暗自懊恼着，永远也斗不过令福长主的阿叙公主！不知上一位这样懊恼的人是谁，或许是令慈长主，又或许是她那位扬佳姑丈，但于此刻，都只是她自己。】
“阿姑……别！”【眉头被长主两指摁着，又被抚开，垂着首往她的怀中钻了钻。出于本能，小公主察觉出自己就像砧板上一只待刮鳞去腑的鱼。这回真要扁嘴了，良久才弱弱在长主怀中吐出一句。】“别带走阿宝。”
“她这样好骗，就该待在我的身边，不然您还要叫谁来保护她呢！”【阿叙公主仰起面，眉轩目动地笑着，烂漫如桃树上摇曳的春花，她的话语热烈、赤忱却也纯粹。】“待我长大可以出宫后，也接阿宝到我的公主府去住，我不仅要赠她金银珠宝，同样也如珠如宝地待她。”【快极地侧首瞥一眼提到的女孩，面色通红，压根连看也不敢细看，急急又转开了脸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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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令福公主忍不住笑，她笑得极为畅快，俨然又是褚秀秀小岛上的那枝荷花，以笑声惊飞掠过水面的水鸟们。她郑重得看了怀中的小女孩一眼，抿了抿唇角，知道这个小傻瓜还不能搞明白状况。】“你省得公主出宫建府是一件甚么事么，这可不是一件随便的事。”
【仰起面的阿叙公主明眸皓齿，笑得灿烂，在瞥过阿宝格格后又绯红着小脸朝长主眨巴了一下水汪汪的眸，她看着她轻声说道。】“真真，你最会使唤人了。若是……阿姑不答应呢？”【揪揪她的小辫，令福长主的心里忽然生出一份姑且称为“共情”的心思，她们有些相似却并不相同。阿叙公主的爱不仅热烈张扬，同样长久、不受阻挡，教长主不忍碰碎她的天真。】“你可要好好保护阿宝。”
“只是真真。”【长主仍爱这样发问，她又蹙起眉头，认真地、小心翼翼地朝着小女孩。】“你想要公主府里再住着谁，在很远的将来，他会比阿宝在你心里还重要吗？”

“我当然省得，就像兄长们长大了出宫建府一般，真真也会有自己的府邸！”【随着长主的笑声，一道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像风里的檐铃，清脆得很。倏然，又感到几分黯然，笑也停了，像一只坠落的纸鸢，砸在阿宝格格的肩上。】“阿姑，我不明。”
【想起来了。她用一双小手捧着脸仔细地思索着，就像阿姑府里还要住着扬佳姑父，她的府里也要住着一位阿叙公主的驸马，才能将阿宝接来。难受地摇了摇头，她情愿永远上学堂，让阿宝永远为她伴读，人也蔫巴巴的。】
“阿宝……”【阿叙公主惯会使用些伎俩来哄骗这位娇女，这回是装大度。她望着那粉嫩的玉颊，犹如落在她乌发间的桃瓣，这瞬间，只觉得脸烫得像是煮沸的茶，连咕噜咕噜漾出的水纹都是自由、欢喜的。】“我心眼小，不管是将来的谁，他们永远不会比你重要。我说是真的便是真的，你只管住在这里！”【于是，豪迈且大力地拍了拍胸脯承诺下来，一锤定音。】

【阿叙的声音就像一阵风，起起伏伏，抚过花蕾，在枝头开出一簇簇柔软的情花。待她说完，院子里一时静悄悄。】“你舍得吗？”
“你舍得你的母亲么？”【再问也是小心翼翼地，长主这颗初爱人世的心忽然有了做母亲的苦恼。她望见两个小女孩眼里露出的诗，既怕她们写得不够好，又怕她们谱写得太快，转眼便长大了。她也托起颊，叹着气。】
【春日的阳光透过桃树的枝桠照入，无数尘埃在日光下飞舞着。被询问的小女孩没有答，只小心地歪了个脑袋靠在阿叙公主的头上，一双明净的与长主相似的杏眼盈盈地看了过来。她就这样歪着头，鸦黑的碎发后露出小截纤细白皙的后颈，仿佛一枝无声的净水莲花，仿佛是她久居佛堂、最最慈怜的母亲。】“阿宝，阿真这回要扮刘彻呢。”